我嘴裡的筆式電筒很近的照在他臉上,可以很清楚看見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很細微的變化,不是緊張,反倒有一點放鬆或釋然的表情。
「然後把我丟在這裡或推下去。我看你會選擇前者,你沒有殺人的膽量。」劉班長冷笑了一聲說。
我沒有回答他,把那支嗎啡揣進懷裡,兩手抓住裂縫中凸起的岩石,對他說:「爬到我背上來,小心點,別他*媽自己掉下去。」
劉班長很吃驚的看著我說:「這樣我們兩個人都會沒命的,在說你這樣做我也不會對你說什麼。」
「少廢話,你還沒完成任務,必須把宋貴龍帶出去。這不但是李連長的任務,也是你和我的任務。」我不耐煩的對他說:「我堅持不了多久,你別把我倆都害死。快點!」
劉班長沒有堅持去送死,右臂勾住了我的脖子。在他雙腳離開支撐點時,我覺得身子往外一張,險些跌落下去。我沒有背一個人攀巖的經驗,我想也很少有人有這個經驗,要我總結就是一句話:純特麼找死。
我慶幸不是向上攀爬,不然我馬上就崩潰了。劉班長只有右手可以用力,使勁的摟住我的脖子,我覺得我會是窒息而死的,根本不需要摔死。
我拚命發出微弱的聲音:「你特麼想勒死我啊。」
這貨好像想了一下,才明白我說的是什麼,鬆開了差點勒死我的胳膊,右手抓住我胸前睡袋的帶子,兩隻腳卡在我腰上。這下好了,能喘動氣了,這個姿勢把我倆束的很緊,我倆注定要一起下去了,無論是爬下去還是摔下去。
我必須盡量貼近裂縫峭壁,任何外張的姿勢都有可能把我倆拖下深淵,這時候手電對我就成了累贅。我仰起頭,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劉班長這回反應快,馬上接過了手電咬進他的嘴裡。
他把頭向一邊探出去,微弱的手電光照著下面一點區域,我藉著這一點光亮,開始向下攀爬。裂縫形成的峭壁很陡峭,可是並不光滑,有很多地方可以落腳和用手摳住。問題是沒法確定腳下的凸起是否結實,鬆動的地方很多。按理說我是沿著趙排長他們爬過的地方向下攀爬的,太鬆動的和太危險的石塊已經被他們解除了。可是現在我們是兩個人的重量,前面趟雷的人既沒有這麼重,也不會想到我會背著劉班長下去,所以我往下爬的過程中,仍會踩到一些不太結實的石頭。我只能慢慢試探著往下爬,每一步都在跟死神搏鬥。
往下爬了沒多遠,我能感覺出來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十米,我就碰到了一個叫我窒息的麻煩,裂縫從這裡向外擴張了。也就是說繼續向下,我們就要無可避免的處於半懸空的狀態,我的著力點將要由雙腿換到雙手。有過攀巖經驗的人應該知道,在攀巖過程中,特別是長時間大距離攀巖,充分和最大限度的使用雙腿力量,是最合理和成功的保障。因為下肢力量比上肢力量要強的太多。
我們的手電光太弱,不要說裂縫的底部,就是腳下都照不清楚,我無法確定這個擴大的趨勢有多誇張,這段距離有多長。不過我看到這個狀況真的有點崩潰。
劉班長看的這個狀況也崩潰了。他爬在我背上一動也不敢動,把筆式手電交到手裡說:「要不要我跳下去。」
我聽不出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不過我是沒有一點調侃的心思。「我在堅持一下,看能不能下去,實在不行了你就跳吧。」
「操,你真讓我跳啊。」劉班長很生氣的罵了一句,聲音並不大,更像是在發牢騷。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懸在鐵索中間的渡者,已然筋疲力盡卻兩邊看不到盡頭。我知道沒有回頭路可走,轉動脖子對劉班長呲呲牙,露出個恐怖的微笑「不想死的話,把路給我照清楚點。」
我輪換著甩了甩兩隻手,右手摳住一道結實的縫隙,左腳向下,伸向一塊凸起的石層,緊接著身子一沉,特麼的懸空了。好在我右腳撐在一塊石頭上,身子外張的時候並沒有失控,只是全身猛地向外一蕩,有種要飛出去的感覺。劉班長爬在我背上一路下來,也有了一定的經驗,雖然一隻手廢了,仍緊緊地粘在我背上,沒有因為我突然失足而使我們之間產生距離。如果因為他沒抓牢產生二次下墜力,我真不敢保證能否保持住平衡。
因為我們兩個人摟得很緊,真的產生了心靈交流。我倆的心跳的像一張鼓面上的兩隻鼓槌,敲出來的是最激烈的鼓點。
我伸著左腳,試探到一塊結實的石頭踩住,才徹底穩定住身體。這時候劉班長很認真的說了一句:「堅持不住的時候說一聲。」
我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我也知道再這樣下去就一定會有那一刻。可是我性格裡軟弱的一面,也可以說是不夠果斷的一面,讓我很難說出這句話。這種性格對於成就偉業的人來說是致命傷,對我這個小人物來說就無關緊要,因為正常情況下,我們一生也不會碰到,需要我們決定別人生死的時刻。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們一定會活著下去。」
這句話其實是對我自己說的,我要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在意志上首先堅定起來。我說完這句話,聽到劉班長輕輕的吁了口氣。看來面對死亡,誰的思想壓力都很大。
裂縫的寬度到這裡已經看不到對面,這固然有我們筆式電筒光線差的原因,裂縫寬度在增大也是最主要原因。我的速度很慢,雙手承擔了太大重量,唯一讓我欣慰的是裂縫峭壁有很多縫隙,讓我的手可以抓牢,大的縫隙可以讓我短暫立足,有機會休息一下雙臂。
很幸運,這段向外擴的裂縫不長,在我體力枯竭,精神麻木的狀態下,我忽然發現可以直立身子貼在峭壁上了。在雙腿承擔起主要力量之後,我雙臂虛脫的幾乎要昏過去,垂著雙臂斜靠在一個縫隙裡。我就這麼一動不動的
站了十多分鐘,劉班長在後面說了句話:「你別睡著了。」
「沒有。」我說:「不過真想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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