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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一顆頭顱 文 / 既往胡來

    我有一種被那支槍擊中的感覺,差一點就一屁股坐地上。腦子裡畫面飛快的閃過,不管我多麼救人心切,多麼慌亂,那麼大一支槍絕對不會視而不見,我可以確定,在救助劉班長的過程中,我沒有看到那支槍。

    可是,如果那支槍不見了,這件事情的複雜性和危險性就呈幾何增長。

    劉班長更關心丟槍這件事。槍對戰士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丟槍不單純是紀律處分這麼簡單,對一個戰士來說,也是最大的侮辱。即便你有不可辯駁的理由。

    我關心的卻是丟槍這件事引發的一系列後果。後續該如何進行,已經完全超出掌控,我在瞬間就感覺到,這件事的發展我已無力參與,李連長才應該是決策者。

    我不甘心的返回密封艙,搜遍了每一個角落也沒有找到那支槍。我跳出來問曹明哲,他只會茫然的搖頭。不過他也看出事情的嚴重性,臉色嚴峻起來。

    劉班長掙扎著坐起來,想要自己去找找看。我對他說:「不用白費力氣了,我找的很仔細。一個人和一支槍同時失蹤,事情明擺著,還是讓李連長來決定吧。」

    劉班長痛苦的躺回去,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我可以理解,因為在此之前,我也很信任宋貴龍,從來沒有對他起過疑心。現在我也有心上被捅了一刀的感覺,那是一種難言的痛,來自內心的痛。這個社會一直就有信任缺失,我也有,可是我渴望有可以信任的人,我也認為自己有可以信任的人。不過這件事情發展到今天,我越發覺得信任的稀缺和無望。

    我把曹明哲的情況跟蕭國林說了一下,叫他看好曹明哲,別再出亂子,就鑽進過渡艙。讓李連長來決定吧,我深感身心疲憊。

    我使勁拍了拍過渡艙頂上的照明燈,罩子後面的燈絲閃了一下,有了一點光線。我雖然拿著筆式電筒,可是我知道手電光源對我們太珍惜,也太重要,必須要節省使用。過渡艙的照明燈雖然昏暗,也只能將就了。

    李連長的艙室在劉班長艙室的隔壁,過渡艙很小,我跪在地上仰著頭轉動手輪,在聽到「卡」的一聲後,把密封艙蓋往上輕輕一推。

    「嘩」的一聲,又濃又腥臭的液體沿著圓形艙口,如瀑布般澆了我一身。我「光當」一聲拉下艙蓋,爬出過渡艙,對著地面嘔吐起來。是血,大量的血,把我變成了一個血人。我的嘔吐物都被染成了血色。

    救生艙外的光線其實更暗,如果不靠近過來,他們甚至看不清我身上濕漉漉的到底是水還是血。可是刺鼻的血腥味瞞不過任何人,蕭國林見狀當場就跌坐到地上站不起來了,劉班長這個錚錚鐵漢則放聲痛哭。

    我真的沒有力氣再進去救生艙,疲憊來自內心。蕭國林看我這個狀態,覺得再叫我去,有可能崩潰掉,就主動爬進過渡艙。不過他沒有打開上面的艙門,而是旋開了下面,趙排長那個密封艙的門。

    那個艙室人員最完整,只有一個戰士受了輕傷,而且都清醒了過來。再在沒有弄清楚狀況的情況下,他們四個人沒有輕舉妄動,在密封艙裡等待救援。

    他們四個人爬出密封艙,就首先看見了我的樣子。我已經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都虛脫了。蕭國林把情況一說,四個人都落淚了。

    趙排長帶一個戰士又進入過渡艙,推開李連長那個密封艙門,血又一次流了下來。艙門打不開,那個戰士說:「好像有東西擱著。」

    趙排長伸進一隻手去,一摸,又哭了。從裡面拿出一顆人頭,艙門才被打開。

    這個密封艙裡有三個人,只有一個戰士活了下來,就是坐在靠近艙門位置,負責關閉艙門的那個。他的傷勢不是這裡最重的一個,卻是受刺激最嚴重的。他在密封艙裡已經甦醒,或許就沒有昏迷過,可是他驚恐過渡的表情,和死也要戴著呼吸面具的表現,叫人看了心碎。

    儘管我的精神狀態不是這裡最差的,也已經無法加入到他們下面的活動中去了。我甚至不願也不忍看他們接下來做的事,可是他們做的事就在眼前,讓我無法避免。

    那顆頭是李連長的,另一個戰士也被切斷了頸椎,區別就是頭沒有掉下來。後來蕭國林告訴我,一塊鐵板豎著砸在救生艙上,切斷了兩根脖子,現場慘不忍睹。我沒有去那個密封艙看,我相信只要看一眼,這個場景就會終身出現在我的惡夢中。兩具屍體被分別裝進睡袋,又被送回了那個密封艙,等待救援的時間是不可預期的,在無法冰凍或防腐處理的前提下,只能讓那兩具屍體在一個密封的艙室裡腐爛,不然隨之而來的疫情,會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他們兩人死的沒有痛苦,是對我們唯一的安慰。

    接下來度過了一段很消沉的時間。我脫光了所有的衣褲,把身上的血跡認真的擦了一遍,擦到全身發紅疼痛。沒有多餘的水給我清洗血污,就是干擦。睡袋有多餘的,我裁剪了一下,套在身上。不用看,我知道我現在像極了叫花子。

    趙排長那個艙室有一個衛生兵,傷員都交給他了。他馬上就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那個精神受到極大刺激的戰士,需要人看護照顧,也還好說。曹明哲已經逐漸恢復神智,身上也沒有太嚴重的傷勢,就是感知神經受損,恐怕無法解決,但這也不會影響到生命。

    劉班長左肩粉碎性骨折,暫時用夾板固定,是可以暫時得到緩解,危及不到性命的。可是他頭上的傷,有點危險,是凹陷性顱骨骨折,就目前的狀態看,沒有顱內出血表現,可是一旦發生顱內出血,在目前這個狀況下,就等於判了死刑。所以他目前最好不要活動,為了安全起見衛生兵堅持讓他戴上頭盔,二十四小時戴著,睡覺的時候都不能摘下來。

    至於我冒險把他弄出密封艙的舉動,衛生兵的評價是:沒把他整死也是個技術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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