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皇后在花園中等了許久不見太子,兩名婢女急步趕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闖出了寢宮,回太子殿去了?」
「什麼?」蕭皇后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換上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回去就回去,有什麼大不了的?」
洪基一路疾奔,恨不得長了翅膀,為何今日的長廊就特別長呢?
終於衝進了南院,眼前的一幕讓他腦中空白。
滿地的血跡,歪七扭八的屍體,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
他衝進屋內,來到床前將被褥抓起,然而,一層被褥又怎麼能隱藏得下阿里?
阿里,你在哪兒?阿里?
洪基急忙向屋外奔去,小腿被人一把攥住,小音氣若迷離的說道,「太子···」
幾日後,一列契丹軍隊駛入上京城,領隊的高頭大馬上寶信奴器宇軒昂,衣袍俊灑飄逸。
他一路毫不停歇回到臨潢府,還未來得及向軍機處匯報這些日子的成果,便先一步回到了太子殿。
蕭坦思在院子中賞菊,心情看上去頗好,一看到寶信奴,立刻換上一副傷懷的模樣,對著寶信奴擺手,「二皇子終於回來了,有些事情定不要過於急躁,畢竟···」
話未說完,寶信奴心中猛然一揪,立刻衝進南院。
幾名面生的下人在收拾院落,掃地的到底,修建花枝的修剪花枝,見到二皇子恭敬行禮。
小音面上毫無血色,虛弱的扶著門邊向外遙望,見到寶信奴她有些激動,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淚先一步掉了出來。
寶信奴悶不吭聲走進屋內,洪基手持酒壺靠倒在床前,眼神渙散,鬍子茬恆生。
裝飾還是一樣的裝飾,床還是一樣的床,但是卻沒有了女主人的蹤影。
寶信奴將洪基衣領抓住大力提起,「阿里呢?阿里在哪兒,你說,你說呀!」
洪基露出憨笑,癡呆兒一般,「阿里?我也想知道阿里在哪兒?但是我找遍了整個臨潢府,整個上京城,都沒找到,阿里不見了,她不見了···」
他眼中泛出血絲,傷心欲絕,失去了最重要的寶貝。
寶信奴憤然將他甩到床沿子上,悲怒的發抖,「你是太子,當今契丹皇太子,可是,居然連個女人也保護不了,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你還能幹什麼?」
洪基從床沿爬起,對著寶信奴冷笑,責問道,「你不是也沒保護好她,憑什麼還來指責我?你明我和阿里有了私情,你不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不就是想藉著阿里來迷惑我,換取如今在朝政中的地位?你又有何資格來說教我?」
寶信奴仰天閉了眼睛,深深呼吸,彷彿步入了無盡的痛苦,這痛苦從心底滋生,蔓延至全身每一個毛孔。
再睜開眼時,說道,「阿里是我的妃子,我的女人,從第一眼見到她時,我就深深的愛上了她。我原本以為會與她不問世事,白頭到老。
可誰知竟讓她遇到了你?呵呵,從她看著你的眼神中,我就開始後悔,為何要將她帶回上京城。
她喜歡你,我知道,你們之間有私情,我也知道。我掙扎過,痛苦過,但是卻始終不能放棄,我甚至勸說自己原諒她犯下的過錯,只要她還在身邊就好。」
他頓了頓,瞟了一眼靜靜傾聽的洪基,留下了一句話,後飄然而去。
「阿里不見了,我要去找她,不管她在哪裡,不管她是死是活,就算浪盡天涯,我都一定要找到,因為,我愛她。」
洪基呆住,又微微搖頭,你愛她,難道我不愛她?我與你只不過犯的是同一種病罷了,痛苦的相思病,離不開她的病!你可以為了她放棄一切,你很偉大,你又怎知道我不可以?
你也說得對,我乃是當今契丹皇太子,卻連自己愛的人也保護不了,只能任那些口口聲聲為我好的人左右擺佈,我這個太子還算是太子?
洪基甩掉酒瓶,飽含憤怒向外走去。
來到皇后寢宮,婢女行禮,「恭迎太子殿下。」
蕭皇后正在給籠中的鳥餵食,沒有回頭,「基兒,來看看母后籠中的金絲雀可有長大?」
洪基走到鳥籠邊放緩了腳步,瞇了一眼籠中的金絲雀,「是長大了,不過長得再大,不也是在母后的掌握之中?」
蕭皇后感到異樣,扭身瞧來,「你是在說我的金絲雀?」
洪基面無表情,盯著蕭皇后反問,「母后認為皇兒在說誰?」
蕭皇后放下手中的鳥食,動作優雅不失尊貴,但卻頗顯的疑問,「若是有什麼事不如一口氣說完,母后很累,沒工夫與你打啞謎。」
蕭皇后不屑的瞟了瞟,拿起桌上的茶杯輕償了一小口,放回到桌上。
「母后,不知您與那些男寵們在一起的滋味如何?」
「你~」蕭皇后指向太子。
「母后,您這一生怕是背著父汗沒少逍遙快活過,您的那些風流帳別人都未與您算過,為何就容不得皇兒風流一回?」
蕭皇后一張臉鐵青,強壓住胸中的怒火,她年輕的時候是因為可汗的背棄誓言,而在一怒之下做出過荒唐的舉動,可後來已經洗心革面徹底悔過。
近二年也不知道為何,莫名其妙的在那方面需求漸強,有時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她原以為定是有人暗中給她下了藥,可經過御醫秘密診斷之後,得出的結論是一切正常。
可汗力不從心,且他身邊圍著那麼多鶯鶯燕燕的女人,又怎能將她餵飽?所以她才與那些男人有了糾葛。
蕭皇后無言以對,但畢竟這是自己的皇兒質問,讓她萬分怒鬧,一個抬手將桌上茶杯打落。
『匡堂~』,茶杯摔得粉碎。
婢女們誠惶誠恐,紛紛跪倒在地。
蕭皇后抬起雙眼,瞪向太子,然而矗立在門口的一抹紫色身影,讓她頓時驚慌。
她顫顫巍巍的說道,「只骨,您···」
洪基也是一怔,隨即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可汗宗真臉已翻出了青色,大口喘著粗氣,顯然他已將太子的話聽到。
蕭皇后撲過去,跪倒在可汗腳下,慌亂的解釋道,「只骨,撻裡沒有,那些都是謠言,基兒也是誤聽了謠言,只骨定不能相信的。」
宗真緩緩抬起了手,想要觸摸觸摸蕭皇后的臉頰,卻停在半空中,看到蕭皇后渴望的眼神,最終還是將手扶在了她的臉。
宗真眼中閃出一絲光亮,開口說道,「基兒,莫要聽信了讒言,你母后的為人父汗很清楚,莫讓人將今日的話傳了出去,不然有損你母后的聲譽。」
然而,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有時候越是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卻越會被傳得更廣泛更誇張。
不到數日,整個臨潢府,乃至整個上京城都傳出了兩個天大的新聞。
第一條新聞是,二皇子與二皇妃莫名失蹤,太子命人將整個上京城翻遍也未找到,不知二人是死是活。
有人說是兩人出去遊玩的時候被狼群吃了,連骨頭都沒有留下。還有人說是太子嫉妒二人的恩愛,對二皇妃蓄謀已久,無奈二皇妃不從,所以太子下了密令暗中將兩人殺掉。
當然,更多人願意相信後面一種說法,畢竟人的天性如此,都喜歡看更熱鬧的事情。
還有一條新聞讓上京城的百姓震驚,當今契丹國母背著可汗做出了荒淫的事情,與眾位大臣均有染,人前母儀天下端莊秀麗,而實際上卻是一個嫉妒成性的淫娃蕩婦。
這兩條消息可謂是氣泵山河,驚天動地,不緊傳到了整個臨潢府,整個上京城,整個契丹國,更傳進了大宋的宣德大殿。
大殿內,趙禎和文武百官聽著游使稟報各國的奇聞異事:
「大理的皇妃生了個三胞胎,是三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娃娃。」
「大夏元昊的母親被契丹擒獲做了俘虜,飢寒交迫奄奄一息。」
「吐蕃逐部再選新的首領,但最終惡戰一場之後仍未選出。」
「契丹的蕭皇后傳出與大臣關係密切的醜聞。」
「契丹二皇子與二皇妃莫名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
每個月游使都會向皇上和滿朝文武,匯報周邊各國的種種消息,眾臣不冷不熱一副愛聽不聽的模樣,這種事情每次都會聽上一大堆,耳朵都張了繭子。
甚至有的大臣還拿手指扣了扣耳朵邊,像在表示『哎呀,沒什麼好玩兒的,還說什麼說?』
但他們卻必須聽,這是當今大宋皇帝定下的規矩,皇帝說了,不管事情大小都要全部瞭解,才能充分掌握各國動向。
宣德大殿除了游使的聲音之外再無其他響動,眾人就像是在課堂上聽課的學生,昏昏欲睡。
然而卻有一個人皺緊了眉頭,他就是咱們大宋朝的鎮國將軍,沈讓。
當沈讓在聽到「契丹二皇子與二皇妃莫名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句話時,心懸了起來。
難道夜與寶信奴出了事?他二人均是武藝高強心思細膩,又怎麼會出事?
雖然她已成為別人的妻,但依舊是他這半生中最愛的那一個。若她過得好倒也罷了,若她過得不好,他又怎麼能安心?
沈讓勸慰自己,不會的,他們定是不喜朝中生活,躲到哪一處過清閒日子。
此時的契丹國,國母與皇太子已是鬧的不可開交,無論是朝政意見還是皇家儀式,均是冷面相對,水火不容。
蕭皇后淫亂後宮嫉妒成性的流言,在民間已是的滿天飛,還傳出後宮那些失蹤的人,都是被蕭皇后暗中處決。
一時之間這位契丹國母已是威嚴掃地,名聲盡毀。
甚至連街上玩耍的孩童,都會拿蕭皇后來當做罵人的標本。
大樹下,一個孩童將另一個孩童的蘋果搶走,其他圍觀的孩童就會罵,「你怎麼搶人家東西,跟皇后一樣壞。」
大人趕緊將孩童的嘴摀住,小聲訓斥,「別胡說,當心被皇后聽見了殺你的頭!」
孩童驚慌的點了點頭。
民間的流言飛語讓蕭皇后倍感頭痛,原本她的母儀天下,高貴端莊,溫柔大氣,如今被統統毀於一旦。
以前百姓對她都是萬分敬仰,愛戴稱讚,而現如今卻猶如過街老鼠一般認人唾罵。
她又怎能不恨?
更令她難受的是太子對她的態度,每次母子見面,太子都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讓她心中猶如被細繩勒住一樣,又痛又悶。
蕭皇后生出了心結,有時連飯也吃不下,晚上也睡不好,日漸消瘦,無精打采。
宗真多次勸阻洪基,不要與自己的母后鬧得過於僵硬,畢竟那是你的母后。
洪基面對宗真的這些言語,除了冷漠便是冷笑。
陰暗的天空倍感壓抑,心中的思緒更是將人團團圍繞,這世間有誰會真的快樂,真的自在?
皇后寢宮的花園中,面色憔悴的夫人眉頭緊皺,她細細想著這些年的過往,想起耶律阿里的故意挑釁,想起基兒的怨恨相對,以及現在每日的精神折磨。
她瞇起了眼,拳頭攥的『咯咯』,咬牙切齒,這一切都是那個賤婢造成的結果。
「耶律阿里,讓你死的痛快真是太便宜了你,本宮應該將你千刀萬剮,將你砍去手腳,讓人凌辱,讓大石碾碎,將你挫骨揚灰!」
身後傳來一聲輕蔑的笑,「母后不是病入膏肓了?看來母后精神好得很,皇兒真是多此一舉,興許以後都無須再來探望母后。」
洪基說完轉身離去,蕭皇后立刻渾身病痛,楚楚可憐,幾步上前將洪基手臂攥住,
「基兒還是惦記母后的,只要基兒不再記恨母后,要母后幹什麼都行,基兒心中定明白母后所做的一切,既然來了就陪陪母后吧!」
曾經儀態萬千,母儀契丹的蕭皇后,是麼的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而如今缺確如天牢裡的囚犯一般,鬱鬱寡歡,苦苦哀求。
不過這些在耶律洪基看來,都是裝的,因為她的母后曾經那仁慈的模樣騙過了整個契丹國的眼睛,演技很好,很優秀。
洪基大袖一甩,冷冷的說道,「母后剛剛不是還有力氣要殺人的麼?怎麼這會兒就這般的虛弱無力?
母后莫要怪皇兒言重,母后所做的一切確實是為了皇兒,但你也只想讓皇兒做一個傀儡太子。
母后心中還有壯志,最終會像武則天那樣站在高處君臨天下,只怕到時皇兒只能落得個淒慘的下場。」
蕭皇后拚命的搖著頭,將他手臂抓緊,不肯鬆開,「不,皇兒,母后不會那樣做,你相信母后,母后都是為了你,全都是為了你。」
洪基瞇了眼,輕聲細語,一字一字,問道「難道母后與那些男人行苟且之事,也是為了皇兒?」
蕭皇后愣住,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個字,週身失去光彩,黯然無色。
洪基藉機抽身,憤憤的出了園子。
之後的日子,蕭皇后身體更加虛弱,御醫開了不少的藥方都不管用,她依舊不吃不喝少言寡語。
契丹多次對大夏的征伐,導致國內百姓困苦,軍隊衰弱。再加上太子與皇子之間生出間隙,更是與蕭皇后水火不容。
這家裡與家外都沒有一絲的寧靜,從而導致宗真心中頓感疲憊,每日依舊理朝,卻十分力不從心。
宗真的弟弟耶律重元提出,他願意將契丹軍容重新整頓,力將朝中奸佞**的局面扭轉。
耶律重元在與宗真玩起小時候的打靶子遊戲時,故意將他名下的很多城池輸給了宗真,令宗真在疲憊中得到很好的放鬆。
耶律重元能在宗真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支持,令宗真對這個從小玩兒到大的弟弟非常感激。
一日,兄弟倆又是玩耍盡的十分盡興,酒醉之時,宗真說出,願意在百年之後傳位給弟弟。
耶律重元聽了十分開心,卻婉言拒絕,告訴宗真說,「雖然咱們兄弟情深,但不能亂了禮法。」
宗真當時沒說什麼,第二日早朝時頒布了兩條旨意。
第一條,太子耶律洪基不喜朝政,除去太子頭銜,從此以後耶律洪基稱位大皇子,並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任其隨意行走。
第二條,本可汗百年之後傳位於弟弟耶律重元。
這兩條消息一出,契丹國上上下下又是一番驚天動地,奔騰海嘯。
如此翻天的消息,自然會傳到大宋的宣德大殿。
汴京城,鎮國將軍府。
望著枝頭自在的小鳥,沈讓的心中落進了一塊石頭,之前還有勸慰自己的理由,可是這次呢?若不是尊貴的耶律皇族出了大事,契丹可汗又怎麼會做出這番決斷?
契丹國,上京城。
一個寂靜的黑夜,連星星也不曾出現過,大皇子未留下隻字片語,也未向任何人交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知兒莫若母,除了蕭皇后,沒人知道大皇子幹什麼去。
蕭皇后望著花園中飄落的黃葉,想要伸手接住,卻被一陣風吹跑,她再次伸手,卻依然沒有接到。
她眨著失去光彩的雙眸,白色的眼珠爬上了幾縷血絲,抬頭望天。
基兒,母后知道你去找她了。
基兒,母后現在知道在你的心中,你愛她,勝過愛母后。
基兒,是母后錯了,母后不應該將你的愛扼殺掉?
你可知,你是母后最愛的孩子,你是母后與你父汗愛的鑒證,只有你的存在,母后才能感到自己是活著的,愛過的。
母后雖然做過很多錯事,但除了耶律阿里之外,其他的,母后都沒有後悔過。
可是基兒,你現在走了,難道你今生都不原諒母后了麼?
可知你這一走,母后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蕭撻裡,你大半生的努力為的是什麼?你還有什麼?你還剩下些什麼?基兒走了,你就什麼都沒有了,沒了,沒了···
秋風瑟瑟,滿院的落葉隨風飄舞,一位佝僂的婦人緩緩捲縮,無力的跌倒在枯黃的草葉之上,失去了所有···
這日之後。
臨潢府又傳出一條消息,蕭皇后一夜之間白了頭,每日都不願出門,連太陽也不想看見,將整個寢宮封的嚴嚴實實,透不盡一絲微風。
御醫給出的結論是,蕭皇后氣血淤積,心中業障無法消除,若再是這樣下去的話,恐怕會有失心瘋的傾向。
漆黑的屋內,宗真單手附上這張蒼白髮呆的臉頰,曾經,初見這個女人時,她英姿颯爽,眉宇中透著別人沒有的自信,她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從那一刻,他就深深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他們攜手一路走來,經歷過數不清的風風雨雨,跨過了多少個溝溝坎坎,早已融為一體,根本離不開彼此。雖然她貪玩兒,甚至犯過錯,可是,這個女人陪他走完了大半生。
如今的她,臉頰已經凹進去,眼神呆滯,滿頭的烏絲已經全部變成了白色,如此憔悴的模樣,他又怎麼能夠不悲傷,不心疼。
宗真輕聲說道,「撻裡,好好吃藥,基兒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蕭皇后呆呆的點頭,「嗯。」
她知道可汗原諒了她的過錯,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這個男人是她愛的,他是她一生的依靠,他們共同生了基兒,他們三個人才是完整的家。
對,基兒一定會回來,這世上只有母后和父汗最愛他,等基兒找不到那個女人,等他累了,就一定會回來。
於是蕭皇后開始每天按時吃藥,命人將窗門打開,重新接觸新鮮空氣,精神也漸漸好轉,身體也有了起色。
可是,蕭撻裡,你風光了大半輩子,揮霍了大半輩子,甚至為了一己之私,拿走了那麼多無辜的性命,埋下了眾多冤死的亡魂,老天還會讓你得到善終麼?
初冬的寒風夾雜著凜冽,天地間顯得冷清凝重,寂靜的黑夜,萬籟俱寂,除了當值的宮人,臨潢府再沒有半個遊蕩的身影。
『匡堂~』,皇后寢宮的窗戶被大風刮開。
蕭皇后頓時被驚醒,坐起身子大聲呼喊道,「來人,來人,快來人,都死哪兒去了?」
風聲旋轉在宮內,絲絲繞繞進寢室,沒人答應她。床前的紗帳被吹的飄揚,猶如殯儀館裡為死人搭建的靈堂。
蕭皇后心中閃過一絲驚慌,再次呼喊道,「來人,快來人,玉葉,玉葉你在哪兒?」
她話音未落,一個人影由遠及近,徐徐飄忽到床前,正是玉葉。
蕭皇后瞪著眼睛,怒聲說道,「你怎麼才來?剛剛沒聽到本宮···」
話未說完,她卻說不下去。
玉葉怎麼有些奇怪,臉上半笑不笑,眼中透著一股陰森,穿一身白袍,頭髮散落在肩頭,好像是,一具死屍!
蕭皇后生出膽怯,向裡側挪了挪,問道,「你,你怎麼這幅打扮?」
玉葉變得面無表情,語氣冰涼的說道,「皇后娘娘,我本來就是這幅打扮,你又不是第一次見,還有什麼不習慣?」
蕭皇后鬆了口氣,問道,「你怎麼才來,這寢宮裡今日沒人當值嗎?窗戶被風吹開都沒人管,你是怎麼吩咐下人的?」
玉葉冷冷的笑了,沒有回答,猶如一個鎖魂的幽靈,死死盯著蕭皇后,手中悄悄灑出一把白煙,頃刻間白煙被風吹到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蕭皇后被盯得發毛,微微抬起手指了指,「你不是玉葉,你究竟是誰?你要幹什麼?」
玉葉緩緩抬起手,將從面上撕下一層假皮,待蕭皇后看清,眼中閃出恐慌,不可置信的說道,「蘭吉?」
蕭皇后曾視寶信奴為眼中釘,肉中刺,想要一點一點的孤立他,甚至摧殘他,他的母親,以及他從小玩兒到大的婢女蘭吉也不放過。
兩年前,蕭皇后背地裡以耶律洪基太子的身份將寶信奴身邊的蘭吉要進了來做妃子,她想著將蘭吉收為己用對付寶信奴,但沒想到蘭吉面上答應,實則卻在暗中算計蕭皇后。
蕭皇后便讓人將蘭吉誘騙到無人的荒野喂野狼,可那時回稟的人不是所蘭吉已經死了麼?此時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玉葉沒有說話,從面上又撕掉一層假皮,蕭皇后嚇白了臉,「玉葉?」
床前矗立的女子笑的『嘿嘿嘿~』,順著嘴角流出一絲血跡,滿口的牙齒經被血染成了紅色,她開口說道,「皇后娘娘,不管是我誰,對您來說都是一樣的,只要沒用了,不都是會被您滅口麼?」
蕭皇后,緊緊靠在床裡側的木楞處,喉中不停吞嚥。
床前的女子變得陰森,將身側一指,「皇后娘娘,不只是我,她們也很想念您,這不,都一起來看您了。」
蕭皇后腦中有些眩暈,她晃晃腦袋,放眼望去,一個面色黑紫,身體向木棍一樣瘦的女人,緩緩向床邊靠近,她不是寶信奴的母親哈莉?
「皇后娘娘,好幾不見,咱們姐妹一場,我來看看您。」
另一個沒有手腳,只剩軀幹的女人,渾身鮮血向著床邊蠕動,她不是多寶的母親耶律系米?
「皇后娘娘,我的多寶呢?你說只要我乖乖聽話,你就會留著他的性命,可是我怎麼找不到他?你把他藏哪兒了?」
遠處還有一些面色烏黑,斷手斷腳,散發著腥臭氣息的人緩緩靠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們很久沒有服侍您,今日我們來服侍您。」
蕭皇后睜大了眼睛,這些人是被她害死的,她們是來索命的嗎?都是來報仇的?
冷風飄忽在室內,輕輕拂過蕭皇后的面頰,更拂進了她的心裡,她彷彿已經置身在擁擠的墓地,除了七孔流血的玉葉,更有數不盡的索命冤魂。
蕭皇后胸口紊亂起伏,將身邊的錦被死死抓住,呼吸幾乎停住。
但恐懼過後又露出凶狠,眼中射出陣陣寒意,向床下衝去,長牙舞爪的大喊,「你們都是來報仇的嗎?是嗎?來呀,你們來呀,你們活著本宮都不怕,難道死了本宮就會怕?來呀,你們都來呀,本宮不怕,不怕···」
猖狂的吼聲一直在叫囂。
不知過了多久,當路過的宮人們聞聲進來,只看到蕭皇后披頭散髮,面色蒼白,身上的褻衣散亂的滑下,露出半個身子,猶如瘋了一般,屋中的東西砸的沒了形狀,床上被褥已撕得碎爛不堪。
蕭皇后瘋了,御醫束手無策,診斷結果,是受了嚴重的刺激,精神徹底失常,很嚴重的失心瘋,已經無可救藥。
蕭坦思心中開始擔憂,自從太子被貶為大皇子,她自然也就成了大皇妃,原本大皇子負氣出走之後她的日子就不好過,整日被那煩人三皇妃和四皇妃嘲笑。
如今這臨潢府內唯一可以給她撐腰的蕭皇后也瘋了,她不知道以後在這深宮高牆之內該如何立足。
於是蕭坦思決定去一趟皇后寢宮,無論如何也要表明自己並不是無情之人,不能讓人認為蕭皇后瘋了,她卻不聞不問毫無感情而被人看扁,從而再為自己找尋一些威嚴。
來到皇后寢宮,緊緊關閉的大門讓蕭坦思心中有些擔憂,囑咐婢女一定要將她跟緊。
『吱吱~』的聲音隨著推開的門響起,裡面漆黑一片,蕭坦思撞了撞膽子,吩咐婢女點了燈籠才敢進。
蕭坦思緩慢的向內室走去,幽暗的燈火將四周襯托的壓抑且詭異,。她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一點點的向裡靠近。
蕭皇后披頭散髮的坐在床前,像個木樁一樣一動不動,昏暗環境下,只能將看清她的大概輪廓,就連有人進來她也毫無反應。
蕭坦思走到床邊,撫了撫胸口,輕聲說道,「母后,母后,聽說你病了,坦思特意來探望母后,不知母后可好些?」
蕭皇后沒有抬頭,散亂的頭髮將臉遮住了小半,幽聲說道「你,出去。」
蕭坦思怔了怔,說道,「母后,要麼坦思給您拿些吃的,母后不能不吃東···」
話未說完,蕭皇后一個跳起雙手將蕭坦思脖子掐住,使著大勁說道,「你是來找我報仇的嗎?是報仇的嗎?來呀,你來呀,我吃了你,吃了你。」
張開大口向著蕭坦思的臉上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