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曰清晨。
如果非要讓愛德華找一個開心事兒出來,那麼,艾米莉亞受傷對他而言也許算是個好消息吧。
因為,終於沒人吵醒他的美夢了!
艾米莉亞重傷在身,再也不能對他動手動腳,他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
哼,讓你再打擾我睡覺,老子偏偏要睡到中午,睡到下午!你管得著麼?
沐浴著初升的朝陽,愛德華惡狠狠的想。
「哎,難道我有被虐妄想症麼?沒有她來吵我,我反倒是不困了呢……」愛德華打了個哈欠,「啊嗚……艾米莉亞,我餓了,去給我弄點吃的。」
「……」
「隨便什麼都行啦,哪怕是你做的半生不熟的烤肉也可以,我快要餓死了。」
「……」
「艾米莉亞,你聽見了麼?喂,艾米莉亞?」
愛德華連叫了好幾聲都沒人回應他。
「咦,好奇怪啊,人呢?不會也像夜一樣把我給拋棄了吧。哎,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人家很傷心的……」
愛德華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四處尋找著艾米莉亞的身影。
沒多久,他在樹後面發現了一位狼狽的少女。
艾米莉亞的眼睛半睜半閉,瞇成一條縫,警惕的盯著向她靠近的愛德華。她的嘴唇發青,煞白煞白的臉不帶一絲血色,額頭上還沾滿了汗珠,包裹著身子的外衣也濕漉漉的,一陣陣急促的嬌喘聲更是讓人心疼不已。
明明滿頭大汗,艾米莉亞卻緊緊抓著愛德華的外衣不放,似乎想讓自己更暖和一些。
「喂,你沒事兒吧,怎麼一副要死了的樣子,生病了麼?」愛德華問。
「我、我沒事……」虛弱的艾米莉亞斷斷續續的說著。
「你這哪裡像是沒事兒的樣子啊。」
「不用你管!」
艾米莉亞試圖呵斥這個討厭的傢伙,但她綿軟清澈的嗓音更像是小夫妻間的撒嬌。
「不行,你可不能就這麼死了。你死了,我的記憶怎麼恢復啊?」
「誰管你……」
「你們人類的治療術我也沒學過,這可怎麼辦。」
愛德華有心殺敵,無力回天,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艾米莉亞痛苦的在地上扭來扭去。
舊傷未痊,又添新傷,不但透支了自己的體力,還被人砍了無數刀,流了成噸的血,就算艾米莉亞的意志力再強,身體也頂不住這等折磨。
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重傷的時候還被疾病襲擊,沒什麼比這更糟糕的事兒了。經歷過無數次南征的艾米莉亞對此深有體會。
其實被魔族殺死的人類士兵並不多,大多士兵都死於非戰鬥減員。在潮濕陰冷的森林中受了傷卻得不到及時的醫療,不管是什麼疾病都能輕易帶走人類脆弱的姓命。
惡寒,冒虛汗,渾身無力,患上疾病的艾米莉亞生命垂危,朝不保夕,現在咱還能跟愛德華鬥嘴吵架,已經是個奇跡了。
只不過,她很快就再也沒辦法說話了。
重傷加重病,每一樣都是致命的。
「怎麼辦怎麼辦,你可不能死。」
「閉嘴,吵死了……」
「嘖……我想要救你啊。」
「用不著!」艾米莉亞緊咬牙關,用盡吃奶的力氣撐起自己的身子,讓自己靠在樹上,然後有氣無力的說,「魔王,我問你……」
「啊,你想問什麼?」
「奧德利……他們,他們還好麼?」
艾米莉亞的語速很慢很慢。
愛德華感覺到她話裡有話。
他們還好麼?這要看從什麼角度來分析了。
神聖帝國的軍方前兩天發佈告示,確認了斷罪之翼全員失蹤的消息,已經著手準備搜救行動了,但今天,他和艾米莉亞卻在銀松森林遇到了奧德利。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不是深陷無盡之森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原因不明,可愛德華知道,被人莫名其妙宣告失蹤的滋味並不好受。想必奧德利他們的處境和艾米莉亞差不多,都不敢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生怕被敵人發現,丟了先手優勢。
所以,他們也選擇隱藏自己的身份,避開敵人的鋒芒,躲在暗地裡靠自己的力量尋找線索,等待著謎團揭開的那一天。
至於艾米莉亞的問題:他們還好麼。
「當然很好了,能跑能跳,活的好好的。而且,他們的運氣比你好多了,雖然也中了埋伏,但沒受什麼傷,健康的很呢。」
「哦……」
他們真過的很好麼?
不,艾米莉亞聽懂了愛德華話中的另一層意思。
奧德利他們並不是真的「好」,只是苦中作樂罷了。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艾米莉亞完成斬首任務後準備撤離無盡之森,但她卻在半路遭遇不明敵人的埋伏,身受重傷。除了她以外,同為斷罪之翼成員的十人騎士團,還有他們的團長奧德利也慘遭毒手。
這證明那個神秘的組織的確存在,艾米莉亞的擔心和顧慮並不是多餘的。
但好消息是,奧德利他們要比艾米莉亞幸運的多。
在無盡之森的木屋中,奧德利企圖殺死魔王,卻被艾米莉亞阻止,還被暴打了一頓。為了避風頭,奧德利並沒有選擇與艾米莉亞同行,而是臨時選擇了另一條路,改變了原來的歸程路線。
這一無心之舉剛好打亂了敵人的埋伏計劃,使敵人沒有充足的時間在新的線路設下埋伏,也讓十人騎士團得以避開敵人最強的埋伏圈,誤打誤撞逃過一劫。
這個白癡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他們新的歸程線路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艾米莉亞的語氣中帶著殺意,「是誰洩露的?」
「十人騎士團中出了一個叛徒。就是那個傢伙把回程線路洩露給了敵人。」
「叛徒?是誰?」
「是誰並不重要,因為那個傢伙已經死了。」
「……」
「別擔心了。估計敵人也沒想到他們會臨時改變線路,草草準備的埋伏對他們而言一點殺傷力都沒有,所以他們根本就沒受傷。不像你……傻傻鑽進埋伏圈差點被大火球炸死,真是慘啊。」
「都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他們。可惡……」
「喂,你別跟大樹過不去啊。你的小拳頭打不斷它,放棄吧。」
「可惡!可惡!」
艾米莉亞一邊咒罵著,一邊用拳頭狠命砸身後的樹幹。樹皮刮破了她的手掌,但她全然不覺,似乎只要打斷這顆大樹就能替死去的斷罪之翼成員們報仇了。
「算啦。」愛德華勸說著。
「可惡!」
「我不是說過了麼,沒人可以逼你扛起那樣的重任。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哼,你知道什麼?自以為是的魔王!」
「我當然知道!自以為是的人是你才對!當你還在這兒發瘋的時候,奧德利他們不知道笑的有開心呢。」
「誒?」
「他們跟你一樣,沒回教廷報到,而是偷偷在銀松森林的一個小鎮裡搞了個傭兵團。他們天天過著有酒喝、有肉吃、有架打的傭兵生活,開心的要命。」
「……是麼。」
「這下你安心了吧。」
「……」艾米莉亞收回傷痕纍纍的小拳頭,把腦袋縮進懷裡,弱弱的問,「他們,都去做傭兵了?」
「是啊,他們九個人都去當傭兵了。」
「他們……九個人?」艾米莉亞小聲的問。
「原本十個人,一個叛徒死了,可不就剩下九個麼。」
「呵呵,就剩九個了……」
艾米莉亞淡淡的笑聲莫名令人傷感。
十人騎士團作為斷罪之翼的核心成員,曾和她無數次並肩戰鬥,共赴沙場,是戰友,也是朋友。
十人騎士團從未招過新人,從成立的那一天到現在,一直都是他們十個人,從未更改。他們十個人之間情同手足,幾乎稱得上是親人般的存在。
可是誰又能想到會有人背叛自己的親人呢。
「我說,你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啊。拜託,笑就不要流眼淚好嗎,很難看耶。」
「他們……他們真的當傭兵了麼?」
艾米莉亞悄悄抹了抹眼淚。
「當然,他們還組建了一個傭兵團呢。」
「傭兵團?」
「他們原來不是叫麼?可是死了一個叛徒,現在變成了九個人了,該怎麼辦呢?」
「怎、怎麼辦?」
「簡單,改個名字不就好了。所以啊,他們傭兵團的名字就叫作——。」
「噗……」
艾米莉亞被愛德華逗樂,破涕為笑,可那笑容牽扯到了她受傷的左肩,她不得不立馬停下了笑,痛苦的低著頭,一言不發。
「喂,怎麼了,你別嚇唬我啊……」
愛德華還想說什麼,可他驚訝的發現艾米莉亞突然暈過去了,意識模糊不清,連保持身體的平衡都做不到。
傷病交加,她已經到了極限。
「不行,你不能死啊!我的記憶還沒恢復呢,你死了,我該怎麼辦,你快給我醒醒啊!」
「……」
「別裝了,快給我醒過來!難道非要我像以前一樣,抽你幾巴掌你才願意醒過來麼?」
「……」
沒人理會愛德華的括燥。
艾米莉亞瞇縫著眼睛,無力的靠在愛德華的肩膀上,笑容中透著一股淡淡的不屑。
扇嘴巴也好,摸胸部也罷,她統統都不在乎了。因為她這一睡,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所以,她已經不需要在乎什麼了。
「嘖……看來必須要用這個了。我本來還打算留給自己用呢,既然這樣,沒辦法……」
愛德華皺著眉頭,嘴巴撅得高高的,十分肉疼的樣子。
「艾米莉亞,你是我的俘虜,你還要給我生好多好多小魔王呢,我不容許你就這麼死掉!」
愛德華慢吞吞的掏出一塊乳白色的石頭。
「算了,女神之淚,給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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