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時辰,司鹽城中大小世家的管事都來到了董氏府邸,大約有數百人,除了管事的,還有不少子弟和隨從。
堂屋裡已經容不下,卻還有不少人從院門湧入。
姬平索性除了堂屋,來到院中,眾人看著這個溫和而笑少年,都有些詫異,沒想到新來鹽池的主事者如此年輕。
不少管事緊繃的心弦立時放鬆了些,他們在進門時,被懸掛的幾顆血淋淋人頭著實嚇得不輕,此時一看主事的是一個黃毛孺子而已,不由鬆了口氣。
對他們這些老狐狸而言,有世家做後盾,應付一個小子自然是游刃有餘。
人群中已經有人朗聲道:「閣下強邀我等前來,卻無一坐席安排,豈是待客之道?」
卻是有手段老道的人想扳回些場子,否則一會議事中他們就沒了一絲優勢。
只是,姬平召他們前來,是議事麼?
這時,凶神惡煞的典韋帶著最後一批人進來,大聲道:「主公,城**有九十二家管事,全部帶到。」
「嘎?」
典韋這一聲「主公」,讓院中不少人倒吸了涼氣,本來群情激奮的形勢登時靜了下來。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他們都是出身世家,自然都知道主公的概念是什麼……瑪,河東郡如今最大的主來了,他們不過各大世家的小小管事,眼前還能有什麼話語權。
同時他們心中也是極為驚詫,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來頭?看樣子不過二十歲而已,便能掌控一郡之地,而且是實實在在打下來的。
「崔鈞,著人為幾位長者看座。」眾目睽睽之下,姬平淡淡的笑了笑,看人群中有幾個老者,便讓一旁的崔鈞去準備座位。
崔鈞?!河西太守崔鈞?博陵崔氏?
有幾個世家的管事瞪大了眼,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看向崔鈞身後,果然是他們熟悉的博陵崔氏的管事及眾人,正在準備座椅,一同的還有中山甄氏的管事、河東毌丘氏的管事……
他們心中湧起一股寒意,看來堂門前這看似無害的少年,已經無聲無息的控制了他們中的不少世家。
彼此相互看了看,他們眼裡都多了些東西,眼下自己身邊的盟友也變得不可靠起來,誰知道還有哪些世家已經暗中歸順了這少年。
姬平將下面眾人各自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他笑了笑,開門見山:「自今日起,河東鹽池收歸官營,勞煩諸位撤出鹽池。」
轟!本是平靜的人群登時嘩然。
鹽池官營,對他們而言已經是一個古老的名詞,這是世家的一個禁忌,歷來但凡天子提出,都要引起一番爭端和波瀾,只要不是遇到秦皇漢武那樣的強勢天子,基本都是世家獲勝,畢竟他們已經傳承了數百年,彼此同氣連枝,門生故吏遍佈天下。
如今,這孺子少年居然敢將鹽事官營?這是與天下世家做對哪!
不少世家管事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不以為然之意,穎汝荀、鍾、郭等世家管事紛紛搖頭,關中世家中,更有人嗤然冷笑。
而司馬氏的管事父子卻是面露喜色,如今不需他們挑撥,這少年已經站到了眾世家對面,那管事低聲朝兒子道:「此人雖有幾分手段,但畢竟還是年少輕狂,在這河東之地,怕也呆不了多久。」
這時,被姬平安排了座次的一個老者起身,面露痛心疾首之色,搖頭道:「將軍,此乃與民爭富之道,貪婪過甚,不可行哪,不可行矣。」
又是與民爭富!姬平已經厭煩了這些世家總拿自己少數人代表天下黎民。
不過這是個老者,他也不好言語過分,只是皺眉道:「與民爭富?試問這鹽池之畔,數萬鹽工為你們賣命,可有幾個富庶的?反而荒了千里良田,這與民爭富一說,倒是你們比較適用罷。」
那老者悲天憫人的面容一僵,嘴巴動了動,歎了口氣,默然坐下。
人群中又有人高聲道:「閣下此舉,卻是不給我們世家活路了。」
姬平冷笑道:「吾只見天下流民滔滔、白骨遍野,卻不曾聞哪個世家是餓死的。」
那人也鴉雀無聲。
隨即又有幾人拿著陳詞濫調朝姬平襲來,眾人越來越吵。
「好了!」姬平不耐煩的揮揮手:「你們這些貌似大義的理論,說到底也是為了本家的利益而已,此人之常情,我不怪你們,你們卻也不要誑我年少好欺。」
年少好欺?眾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姬平,面目抽搐,這廝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年少好欺?
「鹽事官營,勢在必行!」姬平淡淡的道:「召你們前來,只是告知你們而已。」
看著眾人神情各自不一,姬平緩緩道:「你們有三個選擇,一,歸附,二,退出,三,反抗。」
一人沉聲道:「敢問將軍,歸附如何?退出如何?反抗如何?」
姬平笑道:「歸附者,民也,可發鹽引,憑鹽引定量、折價獲鹽,比如,一張鹽引,三百錢,可換一石鹽。」
鹽引是歷史上宋代才開始執行的,與糧票類似,姬平只是略有所知,至於如何實行,還需慢慢探索了。
他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寂靜,如今的鹽價,雖然每個時期,每個地方都不一樣,高者有每石八千錢的,低者有每石四百錢的,但平價大約在每石八百錢左右,通常
相當於谷、粟價格的八倍。
對於姬平口中的鹽引,他們都很陌生,但都是商場老手,自然也都聽懂個大概。姬平提及三百錢一石,價格算很低了,但是這些世家從原本的生產權和所有權,變成了低價購買權,自然都是不願意。
「退出者。」姬平又淡淡的道:「那就永遠不要參與河東鹽事了。」
本是沉思鹽引的眾人都是一驚,本是打算暫時退出河東的,都露出了猶疑之色,他們只是管事,根本無法做世家的主,若是真退出了,失去了機會,回去可不好交代。
「至於反抗者,」姬平笑了笑,轉頭看向身旁的耿忠:「良臣哪,可曾聽過董卓老傢伙新實行的一個刑罰?」
耿忠一愣,搖頭道:「末將不曾聽聞。」
「凌遲,又稱為千刀萬剮。」陽光下,姬平的笑容很燦爛:「如同莊子所說的庖丁解牛,將重犯行刑三千六百五十刀而死,正和周天之數。」
底下眾人面色有些發白。
一旁典韋咂舌道:「三千六百五十刀?怎麼可能?俺一刀就能砍死人。」
姬平歎道:「所以你只能殺人,不能行刑,凡凌遲者,第一刀割一塊肉拋上天,此為祭天肉,第二刀把頭上肉皮割開,耷拉下來遮住眼睛,叫遮眼罩……」
底下開始有人顫抖。
姬平繼續道:「隨後每天割肉三百六十五刀,然後給他治傷,第二天繼續,十天而畢,肌肉已盡,而氣息未絕,肝心聯絡,而視聽猶存,此便是凌遲。若是十天之內,受刑之人身死或自殺,便處死行刑之人。其中有個很重要的因素,行刑者一定要注意犯人的體重,確定每刀下去割幾兩肉,否則到了最後會無肉可割……」
嘔!
底下有人開始嘔吐,眾人看向姬平的眼神如同看著魔鬼。
典韋和一旁的耿忠臉色也開始發白。
其實姬平自己也說的有些噁心,他又補充了一句:「這都是董卓這個千刀萬剮的傢伙想出來的。」
這時,底下有人反駁道:「吾等涼州之人,卻不聞董相國有此刑法!」
卻是一個涼州世家的管事在為董卓出頭。
看來董卓如今在涼州的威望還是很高的,姬平撇了撇嘴,看向那人,齜牙笑道:「你是要反抗麼?」
刷!
典韋、耿忠、一眾侍衛的眼睛齊齊看向那人,連帶著院中數百管事也都看了過去,他們都想看看,會不會真有人出頭?姬平又會怎麼辦?
此時,姬平心中也有些打鼓。
凌遲之刑,或許出現的早,但真正作為刑罰,卻很少,而歷史上死於凌遲的,也不過一掌之數。
所以,姬平只是嚇唬這幫傢伙而已,真讓他用……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可沒那麼蛋疼,只是把這罪名安到董卓頭上。
「我……我……」說話那人喘了兩口氣,撲通一聲暈倒在地。
本是滿臉殺氣的典韋一呆,隨即哈哈大笑,眾人也是一頭冷汗。
姬平鬆了口氣,他還真怕有腦癱的拆台,當即迅速掃視了一周,冷笑道:「不知可有反抗的?」
一眾管事看到他眼神中竟然有些幾分期待,沉默的沉默,搖頭的搖頭,都有些面色發白。
偏偏這時,西南角人群中又有人大喊:「怕什麼!他們不過一千人,我等有五千部曲,董相國也會派大軍來援……」
「反抗者,殺!」典韋當即大喝一聲,院子四周牆上立時出現了一排排弓箭手,瞄準了院中眾人。
院門外也衝進來數十人,個個手持刀斧,背後斜插兩桿短戟,都是猛虎營的精銳士兵。
「殺!」耿忠也是一聲沉喝,各處屋中瞬間衝出的三百鬼影,朝院子西南一角圍了過去。
卡嚓!勁弩上弦。
轟!院子裡眾人大為驚恐,急忙紛紛湧向東南角,孤零零的留下西南角那塊數十人,都是關涼世家的管事。
姬平沒有阻止典韋和耿忠,凌遲他不會幹,但殺人立威卻還是可以的,此時,他反而感激有人出頭給他真正立威的機會。
湧向院子東南角的人群中,河內司馬氏管事父子也在其中,管事的兒子,那個陰沉的青年偷偷看了一眼姬平,低垂的眼裡閃過一絲狠色。
此時姬平的身邊,耿忠和典韋都離開了,只有兩個普通的親衛。
陰沉青年抬起頭,朝兩三步外一個僕從打扮的壯碩漢子使了個眼色。
院子西南角,眼看耿忠面無表情,就要揮手下令放箭,典韋也是凶神惡煞、殺氣騰騰,強大的威壓下,那群人中很快有人堅持不住了。畢竟,他們只是商人,不是死士,也不是士兵,沒什麼視死如歸的意志。
幾乎同時,好幾個人指著人群中間一個青衣細眼漢子道:「是他,是他,不干我等之事……」
眾人紛紛躲開,只餘下那個細眼漢子憤怒的看向眾人。
典韋毫不猶豫衝過去,手起戟落,那人便被劈為兩段,鮮血激射。
啊!四周眾人失聲驚呼,不少人嚇得癱倒在地。
就在這時,院子東南角嘈雜混亂的人群中,啾的一聲輕響,一支弩矢陡然射向十步之外的姬平!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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