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某一天,趙九凌忽然單方面宣佈休戰。
邊軍們先是大惑不解,但很快,振臂歡呼的聲響幾乎衝垮各處城牆。
邊軍休戰,趙九凌又破天荒地准許關內商人與胡人通商,鹽巴、精細的米娘、鐵鍋、豬肉、布匹,以及絲稠、布帛等。
先前受到趙九凌血腥鎮壓的晉商們先前還不肯相信,後來見總督府衙以及官府的告示文書,以及趙九凌親手蓋的印章,這才真的相信了,好事又從天而降,全歡天喜地各自回去稟報喜事了。
而靼韃先是大惑不解,為防漢人有詐,但飢餓迫使他們無法去深究這裡頭是否又有漢人的陰謀,只能紛紛拿了唯一賴以代步的戰馬、或是牛羊拿去交換。
臨時作為邊防貿易負責把關的徐子泰皺著眉頭向趙九凌稟報:「最近關內與胡人通商大都是以物易物。草原目前極需大量的鹽、糧食、麻布、鐵鍋、以及藥物。尤其鹽巴、糧食,以及藥物需求最為廣泛。看來草原各部落確實面臨著飢餓與傷亡的風險。」
姚夢凡亮著一身大嗓門,說:「如今草原都成這般窘境了,咱們還與他們通什麼商呀,直接城門一關。就能把讓他們活活餓死算了。」根本不需一兵一卒就能消滅掉,多好。
何勁看了趙九凌一眼,說:「靼韃凶頑,我邊軍無人能及。若真到了飢餓難忍的地步,更能激發骨子裡的凶氣。而我邊軍經過三個多月的戰事洗禮,人員傷亡極大,目前整個邊防三省總共還只剩不到十萬的兵力。而草原各部落都面臨斷炊的風險,一旦被逼上了絕路,他們會屏棄成見,刀口一致向外,到那時,他們夾著哀兵之勢,我邊軍再是勇猛,恐也難擋其銳勢。」議事廳裡一陣沉默,他頓了下,他又繼續道,「這時候的靼韃,才是更加凶頑。若再與他們力拼,就算有城牆抵禦,但我們也並沒多少勝算的。」
更何況,這陣子邊軍傷亡實在太大,雖然從各地方強行征來數百名軍醫,也是杯水車薪,再來藥物短救治器具短缺的情況下,連錦繡都累得爬不起來了。這也是趙九凌主張休戰的根本原由吧。
何勁看了趙九凌一眼,在心裡默默地說著。
穆少清讚賞地道看了何勁一眼,說:「何參將說得正是此理。靼韃雖說被咱們逼得走投無路,但他們若是夾著哀兵之勢,我邊軍恐也抵擋不住。尤其邊軍傷亡實在重大,而朝廷眼下又物資短缺,將士們士氣也是低下,再這樣下去,只會對我邊軍更是不利。」他又看了趙九凌一眼,說:「所以,現在咱們最要緊的是休生養息。先與胡人通商,緩解關內外情緒,一來,邊軍也可以緩口氣。二來,給草原各部落一點好處,相信他們也不至於找咱們拚命了。」
穆少清說的也是在理,草原各部落並不團結,可漢人要想要滅掉他們,也是極其不易的,這回雖然逼得他們走投無路,但部落之間反而會緊密聯合起來,這對邊軍可是極其不利的。所以目前,他們只能以退為進。
與胡人通商是目前比較有利的法子,草原各部落解決了饑荒,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再來騷擾關內。再來,總督府也能藉著這次通商機會,向商人索取高額的稅源,這樣才能有足夠的銀兩支付將士們的撫恤和軍餉。
錦繡不知道大同太原那傷亡如何,只知道宣府的戰事後來又進行了三天,靼韃留下上百具屍體後便退去了。之後便聽說趙九凌主張休戰,短時間內不會再有戰事。
錦繡不懂戰爭,也不明白緊要關頭休戰的最終原因,她只知道,一旦休戰,軍醫們的壓力也能緩解不少了。
宣府傷亡也異常慘重,所幸先前流水線式的救治方式早已深入人心,宣府軍醫們也是輕車駕熟,戰事歇下後,之後又忙碌了十來天後,錦繡便漸漸閒了下來。
戰事結束後的第十五天,總督衙門辦了場不大不小的慶功宴。
伴隨著一群已陣亡的將士的撫恤,有品秩的追贈兩級,無品秩的也是厚撫其家屬。僥倖活下來的則是名利雙收。此刻正在總督府裡一邊看戲一邊喝美酒,順便再摟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在懷。高聲笑語,氣概萬千,好不快活。
「俺在宣府呆了多少年了,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打仗打得如此痛快。」
一名面滿風霜的中年將官也笑著說:「可不是,我還以為這次深入大草原回不來呢,誰曾想,草原的戰鬥力,實在不堪一擊呀。」
眾人哈哈一笑,紛紛分析著靼韃傷亡如此慘重,能繼續上戰場的靼韃早已死在他們的刀下,留守在各部落的都是些老弱婦孺罷了,打了多少年的仗了,也只有這回是最痛快的,想打就打,想休戰就休戰,靼韃完全處於被動了。
此次邊軍雖然傷亡慘重,但收穫並不小,靼韃攻城傷亡也大,趙九凌也趁他們與關內商人通商之際,又悄悄派敢死隊深入大草原,好一番燒殺搶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並非常卑鄙無恥地挑起了草原其他部落的內鬥,偷偷摸摸地殺了瓦刺部落的首領,然後嫁禍給靼韃小王子,相信等他們回去後,等待他們的不會是歇息享受的場所,而是刺部落的復仇。
相信此番作戰,靼韃元氣大傷,再也無力騷擾邊關了,大家倒可以高枕無憂一段時日了。
一些已靠此回戰爭升了官的將士非常感慨地嚷嚷道:「還是跟著王爺打仗好呀,有吃的有喝的,還有美人作陪呢。」最重要的是,陞官也升得快。
眾人哈哈一笑,又紛紛對趙九凌好一番感激頌辭。
趙九凌淡笑不語,這時候的他,並未有勝利的喜悅,相反,還有些微的不快。
他與錦繡已有大半月沒見過面了。而送進京的折子卻一直沒有消息呢。
……
此次慶功宴不但宴請了宣府所有有品秩的將士。連將士們的家眷也請來了。將士們在前院喝酒喝得痛快酣暢,女眷們則要斯文多了,數十個大大小小幾乎都有誥命在身的將官夫人們劉聚在總督衙門的偏廳裡,正斯文地恭喜著這個升了官,恭喜著那個喜添孫子什麼的。
趙九凌二十有六了,卻還沒有老婆,以至於每回慶功宴都沒有正經的主角主持大局。一群官太太們齊聚在一起,也就按著各自的夫婿所等級高低而按品入座,倒也相安無事。
錦繡是醫官,又有神醫之名,也在受邀之列,雖說只是區區五品的官位,在一群最高正三最低正五品誥命夫人們面前,還要執下屬禮。
不過並沒有哪位夫人在錦繡跟前擺過架子。這些人都是聰明的,自然知道身為武將,哪有不受傷的,而受了傷,就得靠軍醫救命,軍醫雖說品秩不高,但卻是不能得罪的。再來,錦繡醫術在那擺著,在軍中聲望也是非常高的,她們就算腦袋被被擠了、想特別擺擺新誥命夫人的威風也不會與錦繡過不去。
在酒過三巡後,錦繡收到了各式各樣的禮物,全是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誥命夫人們送的,理由千篇一律都是,「此次多虧了王大人,若不然,我家那位恐怕連命都沒了。這點禮物也只是小婦人的一點小小意思,還望王大人莫要嫌棄。」
人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錦繡不收也是不成了。只是在收下後,又無比汗顏,這就叫傳說中的收授紅包?不過這兒沒有記者……咳咳,沒有御史,也沒有頭頭來監督,她就是這兒軍醫的最高頭頭,相信不會有人來為難她吧。至於最高級別的趙九凌,堂堂楚王,估計收的禮比她還多幾百倍,應該不至於為了這麼點事兒就與她過不去吧?
想到這裡,錦繡又放下心來了,心安理得地收了禮,又與一群夫人胡天海地聊起天來。
一些婦人對錦繡那是由衷的尊敬的,但在見了錦繡本尊後,又有些犯嘀咕,如此神醫,怎麼年紀這麼輕?又瞧了錦繡一身少女的裝扮,玉色的中衣,杏黃色比甲,大紅色坎甲,姚黃的裙子,粉粉嫩嫩的顏色,哪裡有身為名醫的氣派與威嚴?有的只是堪比鄰家姑娘的俏麗與親切,當然,錦繡面上的表情可稱不上如沐春風,但因為至始至終都帶著笑,倒也親切。這些婦人與錦繡處得久了,發現錦繡除了話有些少外,還是個比較好相處的,於是膽子便大了,又問起錦繡的私事來。
「……王大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醫術,當真是世間難得。恐怕我大周都找不到第二人了。不知王大人師承何人?」
「聽說王大人還有個弟弟,今年多大了?」
得知錦玉十五歲了,又有人叫了起來,「嘵呀,十五歲了呀,也已到了娶親的年紀了,王大人這麼優秀,想必弟弟也差不到哪兒去。不知令弟可有訂親?」
立馬又有人駁斥此人,「你急什麼呀,這長幼有序,王大人身為姐姐都還未嫁人,身為弟弟的哪能先成親的道理?」
眾人立馬想到先前傳言甚囂的種種傳聞,紛紛靠了過來,一些被擠到邊上的婦人也豎起了耳朵,若是能聽到最新的一手消息,回去可要好好與自家男人告誡一番,趙九凌看上的女人,可是不能得罪的。
「王大人,冒味問一句,王大人正是花信之齡,不知可有婆家?」
錦繡非常莊重地道:「有了。」
眾婦人相互望了眼,各自臉上都閃過一絲興奮。然後又有人遲疑地問道:「那王大人什麼時候辦喜事?可要記得提前通知咱們才是。」
錦繡笑著說:「到時候再說吧,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等戰事結束後會提上日程的。」
意思就是錦繡已經有了婚約,但因為宣府戰事一直沒有間歇過,所以給耽擱了下來?還是因戰事的原因,與楚王還沒有過明路?眾婦人在腦海裡火速地轉動著。
「……不知王大人訂下哪家公子,可否提前讓咱們高興高興?」
錦繡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這個嘛,自然得保密。」
眾人這下子倒是弄糊塗了,不是傳言楚王喜歡這位從金陵來的神醫嗎?甚至為了她連深夜表白的事兒都幹過了。
不過眾人很快又轉念一想,楚王或許喜歡這位女神醫,但雙方身份相差實在太過懸殊,估計也只能是一場水中月鏡中花罷了。
而這位王大夫,看上去也是個理智且聰明的,想來也不至於為了那麼點子浮於表面的花團錦簇就給迷瞎了眼吧。
眾人也是極有眼色的,既然人家不願多說,也不好再窮追猛打了。不過都在心裡嘀咕著,看這王錦繡在說起夫家時,並沒有任何喜悅以及女子該有的羞澀之態,想必婆家只是普通人家吧。
眾人轉念一想,王錦繡雖說醫術超群,可到底成日裡在外拋頭露面,雖說行醫濟世,是功德無量的事,可在那些豪門大家族眼裡,卻又上不得檯面了,也難怪只能找個低門戶的。更別說高高在上的楚王了。
眾人看錦繡的目光又多了份同情與憐惜。
但這世上既然有千金女低嫁,自然也有貧寒女飛上枝頭的,個別婦人仍是有些不甘心,於是又委婉地問起了錦繡與趙九凌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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