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夫人佯裝瞧不到這婦人的臉色,又溫和地笑了笑,「王大人當真是醫者仁心,小婦人佩服得緊。王大人有公務在身,按理,我也不好打擾的,耐何我娘家叔父的兒子患了怪病,看了不少名醫,都沒個效果。先前倒也聽說了王大人的大名,可惜王大人那時候一直在宣府,又抽不開身,今兒總算藉著何大人的光,把王大人給盼了來,還望王大人賞個臉,可憐可憐我這位嬸娘吧。」
巡撫夫人張氏的嬸娘,便是這位婦人黃氏,她面色淒然,拿著帕子抹了把眼角的淚水,說:「王大人,如今犬子的病,就全拜託您了。」
錦繡並沒有立即答應給她兒子看病,但這婦人似乎篤定她不會拒絕,或許,她以為只要巡撫夫人親自出面,她無論如何都要走這一趟。
錦繡淡淡地說,「既然那麼多大夫都醫治不好,我去了恐怕也無能為力的。」
黃氏立馬說:「怎會呢,誰人不知王大人醫術厲害,藥到病除的,王大人,我家小五的性命,就都拜託到您了。」
錦繡不喜歡這人前倨後恭的嘴臉,於是借口還有要務在身,不方便上門診治,讓黃氏把她兒子帶到總兵府。
黃氏面有難色,絞著帕子下意識地望向巡撫夫人張氏。
錦繡不想把她寶貴的時間花費在這些無聊的人和事上,佯裝沒有瞧到這婦人的小動作。
給何天剛做複查的時候,何勁也在屋子裡,錦繡剛好聽到何天剛罵何勁的聲音,「你個沒用的,連個女人都搞不定。別對外說你是我兒子。」
錦繡訝然至極,這姓何的自大狂居然也有瞧得進眼的女人?不知那姑娘是何方神聖。
「若真的喜歡,就寫信給你娘,讓她親自向人家提親就是了。」
「爹您又不是不知道,娘現在想法越來越讓人無法理解了。再則,她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弟弟。」何勁的聲音帶著不可抑制的無耐。
「那更好辦呀,一個孤女罷了,有人要就不錯了。更何況,咱們家的門弟,還配不上她?」
儘管心頭好奇,到底不關自己的事,錦繡在門外清咳一聲,裡頭的聲音陡然消失,她揚起禮貌的笑意,說:「何大人的傷口好些了嗎?」
何勁從裡頭出來了,古胴色的臉帶著可疑的紅暈,一向沉穩自恃的人,這時候說起話也結巴起來,「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才來。何大人可醒了?」錦繡打量此人一番,這時候才察覺,原來這自大狂長得還不難看,居然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長身玉立,長腿闊肩。還是標準的瓜子臉呢。與何秀麗還有五分相像。
被錦繡這麼一打量,何勁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見她似乎並沒有聽到他與父親的話,小小鬆了口氣,臉色也恢復了正常,淡淡地說:「外頭冷,請裡邊說話。」
一身灰色中衣的何天剛靠座在羅漢床上,腰上塞了個彈墨大抱枕,見到錦繡後就爽朗大笑,「王姑娘來了,子昂,還愣著做甚,還不去叫丫頭進來給王姑娘倒熱茶。」
錦繡連忙說:「不必麻煩了,我還有其他事,給何大人看了傷口就要走了。」
何勁親自動手,倒了杯茶親自遞到錦繡面前,「請用茶。」
想著之前器囂張惡劣的男人如今擺出這副模樣,倒顯得低眉順目,錦繡那個震驚,她遲疑了會,笑著接過茶盅,「何大人客氣了,我並不渴的。」
何勁把垂著雙手,半握著拳,淡淡地說:「喝口熱茶也好,可以驅驅寒。」
錦繡很想說自己也不冷,但覺得這話題實在毫無營養,於是笑了笑,低頭小口啐了口茶後,放到一旁的矮几子上,對何天剛道:「麻煩何大人掀開衣裳,讓我瞧瞧傷口。」
其實做盲腸炎手術,傷口創面並不大,根本不需要看傷口的,但為了表示自己很盡責,還是每日過來打打醬油也好。
給何天剛瞧了傷口後,錦繡說:「復原的還不錯,再吃上兩天的藥,再休養半個月,便沒大問題了。」然後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項,便起身告辭。
何勁連忙說:「怎的不多坐一會?」
「不了,我還有其他事。」
「可是還要去軍營?」何勁問。
錦繡略有意外,「是的,答應了海大人的邀約,給幾個身受重傷的將士施行第二回手術。」
何勁說:「總兵府離軍醫還有些距離,路上也不大安全,我送你過去吧。」
「這倒是不用,海大人會帶我去的。」
但何勁壓根沒有理會她的抗拒,已徑直告別父親,只說讓錦繡去門口等他,他換了衣服便來。
錦繡再一次驚呆了,這個印像中的自大男怎麼忽然間變得如此有禮了?是吃錯了藥,還是別有機心?
何勁換了一身銀灰色長袍,外罩暗紅色遍繡六團花惠褂,腰纏三指寬的烏蟒鑲紅寶石的玉帶,頭戴北方人常見的小氈帽,肩披猩紅色披風。與錦繡大紅亮緞白毛邊披風倒是相形得益。
錦繡一向喜穿鮮亮的顏色,不是她愛招搖,而是剩女的壓力在頭頂上懸著,儘管已有著成年人的心智,可在打扮方面,仍是得裝成少女般鮮活亮麗。
剩女確實慘呀,都不敢老去,還得小心翼翼地吊在青春的尾巴上。儘管她的青春還比較長,可這該死的古代,女子過了二十還未結婚,就好比現代女子四十還未嫁人是一樣的恐怖。
何勁騎馬,錦繡坐車,朝軍營駛去,一路無話。
到了目的地,錦繡進入軍醫營,解下身上的大紅披風,露出簡潔的竹青交領比肩窄袖小襖,外罩下身是蘭色襦裙,腰間垂著枚玉色宮絛,整個人看起清淡素雅又簡潔。
但竹青的小襖,以及蘭色印花披帛卻又備顯清冷。有種不可褻瀆的神聖之態。
何勁飛快地收回目光,努力復復著胸間洶湧的心跳,跟在錦繡身後,看她戴上藍色袖套,以及口罩,在傷兵營裡挨一檢查著。
錦繡雖然第一次出現在大同軍營,但大同的將士早就聽說了她的大名,如今瞧著本人後,無不訝異於她的年輕。
沒有初到宣府時的刁難,錦繡很順利地查了房,然後對某些將士實施了二次手術。再回到總兵府時,天已黑透。錦繡肚子也餓得響叮噹了,只是屁股還沒有沾到凳子,便有人急忙來告知她,說巡撫夫人的嬸娘已帶了兒子住到總兵府衙的後罩房。讓錦繡回來後第一時間就過去。
錦繡這時候又累又餓,實在不想動身,說:「我過會兒就過去。」
那人是總兵府的下人,知道錦繡的名氣,連何天剛都是禮遇有加的,哪裡敢多說一個字,於是又去覆命去了。
何勁這時候開了口:「天氣冷,從廚房端了飯菜到你院子裡,菜也冷了。要不,就在這一起吃飯如何?」
大同地勢寬敞,總兵府建得也很是寬闊,錦繡居住的地方自然也是闊蔽的,離大廚房確實比較遠,何勁也算是一片好意,但錦繡卻總有些不對勁。
他們明明就結下了樑子好不好?不說他老娘妹子曾經幹過的好事,單說他曾經那般折侮她,稍微有骨氣的穿越女都要給點顏色瞧瞧。
錦繡微微一笑,說:「不了,我還要回去換衣裳呢。」雖然做手術時還要罩上一件手術外袍,但衣裳上仍是有些不小的血腥味。
何勁略有些失望,不過仍是好聲好氣地說:「那我讓人把膳食端到你屋子裡。」
「也好,那就多謝了。」錦繡再度看了他一眼,忽然又釋然了,他之所以對自己這麼好,大概是看在她救了他父親的份上吧。
唉,可惜了,怎麼沒有第一時間擺擺架子來為難他一下呢?
……
在後悔與不甘的心態中,錦繡回了屋子換了衣裳,吃飯,洗嗽,因為實在餓得狠了,還真把巡撫夫人的嬸娘的兒子的病表拋到腦後了。
這邊,黃氏對著傳話的總兵府的下人對自己的侄女抱怨道,「你瞧瞧,這人架子可真大呀。我們都來了這麼久,還讓我們好等,連你這個三省巡撫夫人也不放眼裡了。」
張氏說:「我們來的也確不是時候。」
黃氏惱怒地道:「我知道咱們來的不是時候。可她都從軍營裡回來了,咱們也派了人去通知她了,就該第一時間趕過來呀,她倒好,居然這麼拿架子。」
總兵府的下人忍不住解釋說:「這位夫人,王大人到現在都還沒吃晚飯呢,自然得先吃了飯才能過來呀。」
黃氏越發惱怒:「晚飯早遲都可以吃,反正諾大的總兵府還會餓著她不成?我家小五如今病得這般厲害,她還有心思吃晚飯?是不是不打算給小五看病了?」
張氏皺了眉頭,說:「嬸娘,你這話私底下說說就是了,等會子王錦繡來了可不能這麼說人家。」
黃氏斜她一眼,氣鼓鼓地道,「不需你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為了兒子的病,她自然得討好王錦繡。這些抱怨的話,也只是私底下說說罷了。
等錦繡吃飽了飯後,來到前院的後罩房裡。
黃氏擠出笑容來迎接,「王大人,您總算來了。可讓我們好等。」
「剛才去了軍營,做了幾例手術,實在抽不開手腳,夫人莫怪。」與病人打交道了這麼久,錦繡如何看不出黃氏的言不由衷,若不是她兒子的病需要自己看,估計這人早就發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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