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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得面色青白的徐子泰搖搖晃晃地正準備離去,忽然身後響來一陣驚呼,「王大夫暈倒了。」
身後一陣高低低的驚呼聲,緊接著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他愣了一會,等他回過神來時,只見一群人抬著一個身穿綠袍頭戴綠帽子的嬌小身子出來了。徐子泰心裡一驚,連忙上前詢問,負責抬人的幾個輔醫看都沒看他一眼,邊走邊說:「這已經是第二次暈倒了。得把王大人抬下去喝鹽糠水,吃點東西,好生歇著才是。」
第二次暈倒?
徐子泰怔了怔,原來做大夫並不若想像中的輕鬆呀。
……
清靜了兩天,靼韃又來了。這回攻擊的仍是中路葛峪堡,徐子泰不料靼韃如此快又捲土重來,從城牆下密密麻麻的靼韃,倒吸了口涼氣,接連兩天三夜的戰事,使得中路將士損傷慘重,受毀的城牆都還來不及修補,受了傷的傷兵們都還沒來得及醫治,目前能作戰的士兵也只有往常的一半不到。
徐子泰當機立斷,一方面督促迎戰,另一方面加緊讓人點燃鋒火向各路大軍求救。
各路大軍很快就前來支援,眼看援軍就要到,但靼韃卻在這時候退了。
徐子泰驚疑,為怕靼韃有詐,仍是讓人繼續嚴密觀察。果然如他所料,靼韃確實是佯退。
過了大半天,靼韃又來進攻了,這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徐子泰從被窩中爬了起來,他身上也還穿著白日裡的甲冑。因為有了防備,靼韃偷襲並沒能成功,依然止步於邊軍嚴密的防守之下,沒能越雷池一步。
但是,徐子泰卻受了傷。
不過他還算是有運氣的,靼韃也並不知道,他們在無意中傷了這兒的最高將領,只覺此處城堡防守嚴密,在失去了千餘人的代價下,仍是沒能撼動分毫,洩氣之下,又與靼韃其他部落彙集,往在下西路的柴溝堡進攻去了。
「我是上西路的游擊將軍,王錦繡呢?讓王錦繡來給我醫治。」驕橫的語氣被毫不客氣地打斷後,其他受傷人員立馬改變了語氣,「不知王大人現在是否有空?我想,還是讓王大給我醫治好了。」
「這位大人,您這傷並不算多嚴重。自然用不著王大人親自出馬。我也可以替你醫治的。」一般手術台前的「主治大夫」如此說後,便能打消大部份人的疑慮與緊張。
但也有少部份人仍是覺得,如果不讓錦繡醫治,他們這條命也會沒了。
徐子泰胸前中了一箭,對於接受並習慣了錦繡流水線式的救治方法的軍醫來說,真的只是小兒科罷了,但他的親兵兼貼身小廝卻非要去請錦繡給他醫治才肯放心。
徐子泰是勳貴子弟,他受傷的消息很快就傳進安陽郡主耳裡,然後,安陽郡主也顧不得軍營裡的醃贊,一路坐了車子過來看個究竟。
因為靼韃又繞道去了下西路,那邊自然也需要大量的軍醫,中路營這邊自然就少了許多軍醫了。
此時,徐子泰的中路軍營也還入駐了三十多名軍醫,其中最高品秩的便是正六品的太醫齊玄英,以及同品秩的鄭有為鄭醫官。
徐子泰又是中路軍營裡的最高將官,自然受到最高規格的醫治。
但看在安陽郡主眼裡,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大夫能有幾分醫術?於是非常不滿地質問:「王錦繡呢?怎的不讓她來給我兒醫治?」
傷兵營裡雖然不許女人進入,但安陽郡主是徐子泰的母親,自然得到特許。再來中路軍營的傷兵營又遠離前線,安陽郡主的到來自然也不會受到多方拮難排查,是以很是輕鬆地來到徐子泰跟前。
護士望了安陽郡主一眼,說:「王大人並不在此,她去支援下西路去了。」此次戰爭已主要集中在下西路一帶,中路軍營雖然也被靼韃進攻,但兵馬並不多。所以軍醫們自然要派人去傷亡最嚴重的戰區進行緊急救治。
而錦繡在暈倒後,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了後,便直接去了下西路。哪可能又折回來專門給徐子泰治傷的道理?
安陽郡主蹙著眉,一臉心痛地望著兒子肩膀以及胸前的箭矢,「立即派人去把王……大人叫回來吧,她醫術最好,有她在,我也放心。」
徐子煜輕聲道:「娘,下西路戰事最是激烈,那邊傷亡肯定也很慘重,她不可能再過來的。」
安陽郡主不以為然地道:「不去叫她,你怎麼知道她不會過來?」在安陽郡主眼裡,王錦繡是小兒子喜歡的人,她想要嫁入徐家,正是力求表現的時候,現下正好有大好的表現等著她,不愁她不過來。
徐子煜面有難色,雖然他也很心痛擔憂大哥的傷勢,可錦繡並不在此,再來下西路那邊戰事激烈,錦繡肯定也忙得不可開交,就算有私心,也不可能置大堆傷員不顧只為了過來醫治受傷並不嚴重的大哥吧?
一旁的護士安慰安陽郡主說:「這位夫人,放心好了,我們齊大人可是王大人最得意的首席大弟子,齊大人醫術也是沒得說。徐大人不會有任何事的。」
安陽郡主看了這名護士一眼,「你是說,我兒是王錦繡的徒弟給醫治的?」
「是的。齊大人的醫術也是極厲害的。徐大人已經沒大礙了。只要修養幾天就生龍活虎了。」護士一臉的自豪。
安陽郡主挑了挑眉,「王錦繡還有弟子?」她怎麼一直沒聽說過?
「不瞞夫人,王大人這位高徒,年紀比王大人還要大呢。」護士給徐子泰量了體溫,一切正常後,這才退了出去,看別的受傷將士了。
安陽郡主很是不滿,對徐子煜說:「你看看,這些人真是沒個體統。你大哥受這麼重的傷,他們不守在這兒侍候,居然還大搖大擺的就走了。」她都還有這兒守著呢,他們都敢如此明張目膽地怠慢她的兒子,若是不在這兒守著,豈不更加無法無天。
徐子煜不懂軍營裡的規矩,只能寬慰自己的母親,「受傷的人太多,自然不能面面俱到了。」
安陽郡主不滿地道:「可你大哥畢竟身份不同,自然不能按尋常士兵那樣對待。」
「娘,剛才大夫也說了,大哥受傷並不算嚴重,修養幾天就沒事了。您就甭埋怨這個埋怨那個了。」徐子煜有些不快,覺得母親平時候也挺講道理的呀,怎麼現在卻變得蠻不講理?
軍營裡不比鎮國侯府,大哥雖位高,但上頭還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人,軍醫要救治那麼多人,哪能面面俱到?若是有身份的人都需要軍醫留下來留著,那再多的軍醫都不夠了。
安陽郡主摸了徐子泰的臉,又摸了他的額頭,說:「既然傷的並不嚴重,可為何一直不曾清醒?不成,再去叫大夫過來瞧瞧吧。」兒子未清醒過來,她就是放不下心來。
這時候,外頭又抬了幾個人進來,還對安陽郡主等人說「請讓讓,別擋在路中間。」
徐子煜趕緊讓出道路來,三個身穿白大褂的人推著一輛木製的推車,上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一個白大褂收拾了一個舖位,另兩個白大褂便合力把那人抬了下來,放到一尺寬的床上,蓋上被子後,就離去了。
安陽郡主問其中一個白大褂,「這人是什麼身份?哪兒受傷了?」
「胸部銳器所傷,重傷二級。」
「那這人是什麼身份?」
「不清楚。」護士在回答後就離去了。
安陽郡主又望了屋子裡十多個床位上躺著的受傷將士,問其中一個清醒中的人,「你是什麼人?可有品秩?」
「回夫人的話,小的是中路軍營第十一千戶所的士兵。」那人一臉的愧色,「小的還是新兵,目前並無任何品秩。」
安陽郡主呆了呆,然後在心裡怒了,真是豈有此理,她兒子堂堂正三品的參將,鎮國侯世子,居然與一個無品秩無身份的低下士兵同處一室養病,這些軍醫實在太可恨了,太沒個眉高眼低了,如此怠慢她的兒子。
「子煜,劉媽媽,張媽媽,你們過來,把子煜抬到他的往所去。我兒怎能在這種地方養傷?」安陽越說越怒,「這些軍醫簡直不像話,居然這般怠慢我兒子。等回頭再找他們算賬。」
「娘,也不能全怪軍醫……」
「閉嘴,到現在你還替王錦繡說話。」安陽郡了恨鐵不成鋼,忍不住揪了兒子一把,「我怎的生了這麼個吃裡爬外的東西?」
徐子煜無耐,雖然他也覺得自己的大哥在這種地方養傷確實不妥當,但軍營比不得家中方便呀,能有地方養傷就不錯了,這時候還把身份地位掛在嘴邊,也太不是事兒。
但安陽郡主卻不這樣想,她厲聲吩咐身邊的幾個嬤嬤,準備把大兒子移出病房,抬到另外的住處去才是正經事。
安陽郡主帶來的四個婆子雖長得塊頭大,可長年養尊處憂,並沒多少力氣,徐子泰生得高大結實,幾個婆子抬得吃力不已,又不敢太用力,生怕扯痛了他的傷口。徐子煜見狀,不得已只能撩了袍子,上前幫忙。
合徐子煜以及兩個婆子的力,把徐子泰抬到門口時,外頭又推了一個傷兵進來,護士見狀,瞪眼道:「你們這是幹嘛?」
「我大哥受傷了,我們要把他帶到別的地方養傷。」
「哎呀,營裡的規定,所有受了傷的士兵都要在一處養傷,不得擅自離開的。」
「為什麼?我大哥可是堂堂參將,怎能在這種地方養傷?」
護士瞪眼道:「原本是徐大人的弟弟,婢子這廂有禮了。徐大人是三級重傷,按營裡的規定,必須得集中治療,不得擅自離開病房。否則出了任何問題,軍醫概不負責。」
徐子煜怔了怔,也是一臉的怒火,「我大哥就是因為受了重傷,自然得好生養傷,豈能呆在這種……地方?」
安陽郡主也怒了,「你看看吧,這些軍醫越發不成體統了,連朝廷命官也敢如此怠慢。哼,等子泰傷好後,我定要寫上書恆陽侄兒,參王錦繡一本。告她個管束不不力、怠慢我兒的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