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北路軍營,何勁正領著一隊士兵頂著寒風巡邏,與他一道值夜的同品秩的一名千戶打著吹欠道:「這麼大的風雪,想來靼韃也不會入侵的。走吧,何兄弟,還是回去睡個好覺吧。」
何勁瞪著他,警告:「今夜本是由你我值夜,若是出了什麼問題,你來負責?」
林千戶一個勁地搖著頭,暗想著,這姓何的武藝出眾,能力也還行,進入下北路軍營,不到半年就從校慰升任為正五品千戶。雖說此人確實有幾分本事,但若要說上頭沒人,鬼才肯信。
林千戶自認還是有識人眼光的,軍中也是有大把出身不凡的家族子弟,這何勁舉止從容,眉宇間有著不卑不亢的平穩,這可不是從普通寒族士兵升上來的人才會有的表現。再來何勁身邊還常年跟著個叫金寶的小廝,以及幾名家丁護衛,也只有那些大富之家才會有的排場。想來也是出身不凡,這些人上頭有點關係,再掙一兩份軍功,官場上的路子也就寬了。與之交好自然是好處多多。可問題是,在他的有意接交下,這人仍是與以往沒什麼不同,不冷不熱,不親疏,一點玩笑都開不得,未免無趣了些。
何勁抬頭看了天色,視察了城牆上的防守後,又交代了守衛士兵幾句話後,這才與林千戶打道回府。
在回來的路上,林千戶又學起了其他兵油子那般,說些葷話解解悶兒,先是說著某某窯子裡的窯姐兒,那個國色天香,又說起某某胡同裡的某某風流寡婦,說那俏寡婦模樣兒生得不錯。
「……那俏寡婦雖生得不算頂好看,可那一身入了骨的媚樣兒,可比那些正經的良家婦女有味道多了。」說著說著,林千戶又隨口提起了錦繡來,「聽說軍醫營裡還來了個女軍醫,不知何大人可曾聽說過?」
何勁唇角彎了彎,一向冷然的面容略有得色,「聽說了。」倘若不是他的提議,王錦繡也不會來北方了。
「聽說人家可是從江南來的。」
「嗯。王錦繡是金陵人氏。」何勁道。
林千戶見他總算接上自己的話,心裡也有些受寵若驚,於是又賣力地說著:「聽說何大人也曾在金陵呆過?」
何勁輕描淡寫地道:「家父曾在金陵任過職,所以我也在金陵呆了四年。」
林千戶雙眼一亮,何勁的老子還在金陵任過職,還呆了四年,能在金陵那種繁華的地方當官兒,想必家世也不會太低了,於是說話越發小心翼翼了,「那何大人也認識這王錦繡了?」
「自然是認得的。」何勁看了林千戶一眼,「舍妹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林千戶擊掌道,「唉呀,原來何大人與王錦繡還有交情。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何大人,我老林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何大人幫幫忙。」
何勁遲疑了半響,說:「林兄可是想請她來給嫂夫人看病?」
林千戶一臉的感動,「我家婆娘的病已有大半月了,何大人您也知道,雖說我老林如今也算是個千戶了,可每個月就那麼點餉銀,光給我那婆娘看病就給掏空了。軍營裡的軍醫又不頂事,那群太醫又是個鼻孔朝天的,上回砸鍋賣鐵請了李太醫看病,也沒能治好,我老林也實在折騰不起了。聽說王錦繡醫術厲害,人也很好,可人家一直住在總督衙裡,也苦無機會去請。若是何大人能夠幫幫忙,遞上一兩句話,能請到王大人給內人看病,我老林自是感激不盡。」
何勁問:「嫂夫人病得很嚴重嗎?」
林千戶搔搔頭,「頭總是暈,還噁心嘔吐,上回折騰了五六天才給勉強好轉,這回又病下了,比上回還要嚴重,起不了床,人也沒精神。吃了好多藥了,都不頂事。」
何勁鬆了口氣,說:「治療頭暈的毛病,可是王錦繡的拿手絕活,想當年,王爺身邊的穆先生,還有成老王爺的頭暈毛病都是她給治好的。」
林千戶大喜,再也顧不得其他,雙手猛地抓著何勁的雙手,懇求道:「何大人,何兄弟,我老林求您了。」
何勁說:「林大人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
雪白瓷碗裡盛著滿噹噹的黑漆漆的藥水,濃濃地散發著苦澀之味,在錦繡期待的目光下,趙九凌硬著頭皮,淺淺喝了一口,然後差點沒大吐特吐,皺著臉,忍著滿心滿身的噁心,「這是什麼藥?怎麼苦成這樣?」
錦繡淡道:「用了一斤黃蓮熬的。王爺快趁熱喝了吧,喝了您的頭就不會痛了。」
「黃蓮?黃蓮能治頭痛?」
「我說過,九爺這頭痛毛病只是心頭念想太多進而引發頭痛發作。而黃蓮則是清熱燥濕,瀉火解毒的功效。王爺吃了這黃蓮熬的藥頭痛毛病肯定不會再發作了。」
趙九凌愕然,敬畏地望著手頭這碗散發著濃濃苦味的藥,連連搖頭,「太苦了,打死我也不吃。」
「不吃藥病怎能好呢?」
趙九凌揉著太陽穴說,「你剛才揉著的時候就不痛,就幫我揉揉吧。相信揉了一會兒會好了。」
「吃藥更省事些。」
「黃蓮怎能治頭痛,你該不會是故意整我吧?」他可沒忘,當年她整也是用黃蓮來整田大山的。
錦繡反問:「這話該是錦繡要問的才是。王爺好端端的整我做什麼?」
趙九凌心中一跳,「我,本王什麼時候整你了?」
錦繡盯了他一會,趙九凌被盯得心頭發虛,最後,實在沒法了,只好咕濃著道:「算了,我喝便是了。」
錦繡唇角微彎,趙九凌一時間看得呆住了。他一直知道她生的不錯,但這時候,在燈光映射下,面容出奇的白,微笑的模樣出奇的好看,如同盛開的蓮花,綻放著傲人的風姿。
錦繡見他端著碗,卻只顧著盯自己,不由窘了一會,說:「王爺喝下藥便歇下吧。相信睡上一覺,便能好轉了。時候不早了,錦繡也該回去歇下了。錦繡告辭。」
錦繡離去後,玉瑩等人這才從外頭進來,發現床頭小几子上放著的碗,「王爺的病可有好轉?」
趙九凌抽掉腰背後的被子,吩咐道:「把藥拿出去倒了。」
「可是……」
他目光輕輕地瞟了玉瑩一眼,玉瑩立馬嚥下所有聲息,端了藥碗出去了。
另一個丫頭則上前道:「王爺,時辰不早了,王爺也該歇下了。」然後帶著阿娜多姿的身段來到床邊,嬌聲道:「王爺,奴婢服侍您歇下。」說著一雙柔弱無骨的手兒就來到趙九凌的領口處,青蔥食指似有似無地撫摸著趙九凌喉結,以及胸膛。
……
「這位姚將軍雖脾氣暴躁了些,但診金倒是不含糊的。」回到總督衙門,李太醫墊了墊手頭的銀子,今兒上午得了5兩診金,今兒晚上又得了5兩銀子,相當於他三個月的月奉了。不由長歎一聲,「誰說當太醫風光?若不是替這些達官貴人看病,早就餓死了。」哪還能養活一家老小?
楊太醫心有慼慼焉,墊了手頭的銀子,附和道:「可不是。可是,姚老夫人這診金,我卻是受之有愧呀。」
李太醫不以為然,「咱們也都盡力了。這銀子又不是我們求著給的。」雖然不屑這姓楊的,但從他身上卻依稀能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是像他這般單純善良,仁心仁德。可人在官場上,光靠善良頂屁的事。只要能掙銀子讓家人吃飽穿暖才是正理。
告別李太醫後,楊太醫仍是覺得心下難安,姚老夫人那病非常兇猛,稍不注意便會一命嗚呼,而他雖然已經初步斷定為脾痺腹絞疼痛,可這種病情尤其兇猛,稍不注意便會引發死亡。就是不知那位王大人是否能醫治。
在經過趙九凌的院子時,正巧碰到錦繡主僕倆從裡頭出來,楊太醫心下一喜,連忙迎了上去,「王大人,王爺的病可有好轉?」
錦繡笑了笑,「沒什麼大礙,吃了藥就沒事了。」
楊太醫想著那足足一斤的黃蓮,不由問道:「王爺真喝得下?」
錦繡笑了起來,「楊大人也知道王爺的病情如何,何必多此一問?咦,這麼晚了,楊太人可是去出診?」
「剛從姚府回來。」楊太醫趁機向錦繡提及姚老夫人的病。
錦繡沉吟片刻,「……拒按,黃疸,腹痛如刀割……引發肋骨疼痛……這,這是什麼時候發作的?」
「就在今日上午。李太醫施治過一次,暫且緩解一二,但今晚又發作了,並且來勢洶猛。下官與李太醫初步診治為脾心痛以及腹痛,只是不知該如何用藥。」
錦繡道:「上腹絞痛引發肋骨疼痛,這便是典型的急性胰腺炎症狀。這病可熬不得呀。必須立即做清腸處理,再輔以物藥治療。」
楊太醫怔住,「王大人,什麼叫急性胰腺炎?」
「就是你們常說的脾心痛,胃心痛以及膈痛差不多的病症。不過我以前見識過這種病,急性發作起來若不及時醫治,可是會要人命的,楊太醫,麻煩現在就過去,先用柴胡3錢,黃連2錢,黃芩2錢,廣木香2錢,白芍3錢,大黃粉3錢,其中大黃粉最後入藥,芒硝2錢,一併熬了沖服。」
楊太醫連忙點頭,正想說要錦繡一道過去瞧瞧,但想著姚將軍白日裡與錦繡才發生了矛盾,也就作罷,趕緊領著錦繡的命令去了姚府。
楊太醫按著錦繡說的藥物給姚老夫人服下後,並不見好轉,仍然很是疼痛,姚夫人臉色微變,忍不住質問道:「怎麼還不見好轉?該不會診錯了?」
楊太醫額上冒著虛汗,連忙說乾脆還是請王大人過來一趟。
姚將軍面色陰鷙,他白天才得罪了王錦繡,如今再低聲下去請她,不知會被刁難成什麼樣,也不知會得瑟成什麼樣。但姚將軍是孝子,雖然心中難堪,但仍是梗著脖子,親自去請錦繡去了。
原本姚將軍已有了「如果那女人真會藉故刁難,他就給她下跪」的想法,但當他去了總督府,花了二兩銀子差人遞了消息進去,不一會兒王錦繡便戴著淺紫色灰鼠毛邊的斗蓬出來了,身後還跟著個同樣用斗蓬包圍的侍女。
「王大人……」話才起頭,姚將軍卻不知該說什麼好,舌頭似乎也不聽自己的使喚,道歉與感激的話總也說不出來。
所幸錦繡神經大條,壓根沒有把眼前這人想到是白天那個囂張的定遠將軍,「不必多說,快領我去見令堂吧。」錦繡見這人穿著黑色大氅,身披青色映暗金花紋衣裳的中年男子,嘉和縣主病下,兒子親自來請她,也算是給足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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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經過整整十天打仗一樣的混亂日子,兩個搗蛋屁孩子總算好了。明天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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