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錦繡藥鋪的鍾二夫人上了馬車,車子裡除了她的貼身丫頭外,還坐著個中年婦人,「麻煩回去轉告顧侯爺,就說我已經盡力了。」
那婆子是顧家的一名女管事,聞言驚訝至極:「王大夫,她,她拒絕了?」不會吧,顧府是何等的門弟,又是娶作正妻,居然還被拒,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鍾二夫人卻淡淡地笑了笑:「依顧家的門弟,娶王錦繡這等女子為正妻,確是王錦繡大大高攀了。但王錦繡畢竟不是普通人,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她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侯府,這才婉拒。也不是她真的眼界高什麼的。」
婆子面色好轉,「聽夫人這麼一說,這王錦繡倒是個有自知之明的。只是,等會子我要如何向顧侯爺交差呀?」她還拍胸脯對侯爺保證了的,說只要她出馬,沒有辦不成的事,現下可好了,打嘴了。
鍾二夫人笑了笑:「顧侯爺也是識得王錦繡的,如何不知此人的脾性,等會子你照實說了吧,就說人家小姑娘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
婆子點點頭,對鍾二夫人千恩萬謝後,這才離去。
媒婆走後,鍾二夫人的貼身丫頭忍不住冷笑一聲:「這顧家也太不要臉了,先前那般欺負人家,如今人家發達了,顯貴了,又跑來巴著人家,真真是什麼來著?前倨後恭,不對不對,應該叫作自打嘴巴。」
鍾二夫人笑了笑:「傻丫頭,你說的對,也不完全對。錦繡除了家世低微外,論人品論相貌論處世緣則,都是沒得挑的。顧侯爺親自與我說了,錦繡不計前嫌三番數次救他們父子於危難,甚至不顧顧夫人的惡意刁難,忍氣吞聲借陳仲銘的名義治了顧侯爺的頑疾,這樣的女子,舉世少見,他是存了愛惜之心。若因婦人之見就避身錯過,那實在可惜,所以自作主張,要給顧世子正式聘娶錦繡為妻。」
小丫頭雙眼冒著羨慕之光,「這王大夫還真是命好,眼看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然後又忍不住埋怨起王錦繡,「這麼好的親事,居然還給拒絕了,不知怎麼想的。」
鍾二夫人卻不以為然,「侯府少奶奶好雖好,但你又不是不知道顧夫人那副德性,有這麼個婆婆在上頭壓著,她能有好日子過嗎?我倒是挺佩服她的,想得這麼長遠,知道顧府好雖好,卻是不適合她的。」
小丫頭呆了呆,卻不以為然,「但凡女子,哪個不是多年媳婦熬成婆?奴婢聽嬤嬤講,夫人您當年也是在老夫人跟前伏低做小生生熬了二十年才熬出頭的。」
說起已去逝的婆婆,鍾二夫人面色一冷,手頭的佛珠被捏得變了形也不自知,良久,她才低低地歎道,「是呀,多年媳婦熬成婆呀,這個熬字,道盡了身為媳婦的種種艱辛。」這也是錦繡拒絕顧府,她一方面又隱隱贊同,另一方面卻又替她可惜的原因了。
小丫頭想著錦繡生生拒絕了顧府的大好前程,心裡也替她惱得厲害,「這王大夫也忒因噎廢食了,哪個做婆婆是省心的?就因為顧夫人不是省心的就不肯嫁,白白錯過大好姻緣,太不值了。」她又忍不住分析道:「顧世子喜歡王大夫,是眾所皆知的,再來顧侯爺也是站在她這邊,就算顧夫人不喜她又如何?有顧侯爺壓制著,顧世子擋著,顧夫人又能翻出多大的風浪?王大夫又能受多少委屈?真真是因噎廢食。」一副恨鐵不成鋼又惋惜的模樣。
……
錦繡以為她拒絕了顧府的求親,以顧炎的為人,應該不至於心生惱恨,所以對於第二日顧炎的登門看病的行為,自動解釋成「例行的單純的看病而已」。
實際上,顧炎也確實只是例行的看病而已。
知道白天裡錦繡忙得不可開交,於是到了傍晚,顧炎便親自領了陳仲銘登門。
見是顧炎本人,錦繡略有驚訝,想到昨天對顧家婚事的拒絕,有些郝然,倒是顧炎卻神色自若地坐了下來,「再過兩日我便要去貴州接替雲貴兩省總督帥印,不日便要起程,耐何我這惱人的毛病又不敢保證何時會發作,所以只好先來找王姑娘,想聽聽王姑娘的意見。這我毛病,可有根治的法子?」
錦繡說:「顧侯爺腎上長了結石,一般情況下也並不易發作的,除非涼了腰,或是有了炎症才容易發作,顧侯爺平時候要保證經常喝水,多吃化結石的食物,經常泡玉米須喝,或是泡金錢草,長期吃下去,結石自可化去。只不過要貴在堅持而已。」
對於顧炎的病,錦繡也確實不好把握,只能採取保守的治療。
顧炎點頭,拱手,「有勞姑娘費心,也多虧姑娘仁心仁德,顧某卻是無以為報。」想到自家婆娘做過的好事,顧炎臉上,心裡,只覺無比氣憤,還特別愧疚,人家小姑娘好心好意給他治病,偏讓那眼生頭頂的婆娘給粗暴打發,而人家小姑娘卻是個仁善的,進不得顧家門,卻轉輾找到當時給他治病的陳仲名,藉著小姑娘的藥方以及症斷,讓他的病在陳鐘銘手下好轉起來。她卻毫不拘功,若不是那沒腦子的婆娘又做出沒腦子的事來,連人家陳鐘銘也看不下去,對他說了真相,還不知小姑娘要受多少委屈。
「上回是拙荊被豬油蒙了心,做出那起子沒臉的事來,讓姑娘受委屈了。顧某卻顧惜顏面,一直沒能親自向姑娘道歉。今日登門,一來請教病情,二來也是向姑娘親自歉道,還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那沒腦子的婦女人。」
錦繡笑道:「侯爺說笑了,事情都已過去,再來,我也收受了侯爺送來的賠罪禮物,這拿人手軟,哪還能計較?」雖說後來她也確實把顧家的賠禮如數退還了過去,但過了沒幾日,顧炎又讓人給送來了,並且把話說到明處,「並非是賠罪,只是先前姑娘醫治我家侯爺的診金罷了,請姑娘務必收下。」當時錦繡正在做她的新藥實驗,銀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手頭確實沒多少錢,於是這才半推半就地收下的。
顧炎哈哈大笑,一旁的陳仲銘也跟著笑了起來,末了,顧炎笑容一斂,聲音沉痛,「實不瞞姑娘,不光我,連東臨也不滿他母親的作為,耐何他身為人子,子不言母過,雖心裡對不住你,也無顏再面對你,一時激忿,不顧我的阻攔,一個人孤身去了貴州。」
錦繡沉默了會,說:「這事兒錦繡也聽說了,顧公子……倒是至性至情之人。」對於顧東臨憤然離開出走一事,她還能說什麼?他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關她的事。但顧炎既然當面提了出來,她也少不得附和兩句。
顧炎望了錦繡一眼,歎口氣:「孩子大了,也該出去闖蕩一翻,我也不會反對。可他去的那種地方,正是朝廷對蠻夷用兵之際,他從小養尊處優,從未吃過苦頭,也不知在那邊是否習慣。」
錦繡面色古怪,這顧炎究竟是怎麼回事?好端端與她說這些做什麼?
「侯爺不必多慮,顧公子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自會照顧自己的。」她抬頭望了陳仲銘一眼,對他眨眨眼,拜託,快把這樽大神領走好不好?我快招架不住了。
一個大男人,還是堂堂侯爺,居然對她一個小小大夫說起他兒子的事來,怎麼聽就怎麼彆扭。
陳仲銘面露苦笑,他不是笨蛋,顧炎的心思,雖然猜不出十成,但也猜出了兩成,人家這是心疼自家兒子為情所苦,替兒子解決情場恩怨呀。
顧炎又繼續哀聲歎氣,「那邊戰火如火如途,這占場上刀劍無眼,這萬一出了個好歹,我顧家就他這麼一個獨子,可要怎麼辦才好?」
錦繡連忙安慰道:「侯爺不必如此,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再來,虎父無犬子,顧公子雖然第一次上戰場,卻不輸顧侯爺當年英勇,自能逢凶化吉。」
顧炎搖頭歎息,「你不必安慰我,前兩日才收到那邊的信件,這小子在戰場上完全像拚命三郎一般,只要上了戰場就不顧一切的衝到最前邊,狀似瘋虎,英勇是有餘,可也太危險了。我那同袍都寫信來向我訴苦,說這小子簡直太拚命了,連他都後怕不已。生怕有什麼三長兩短,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
錦繡也不料顧東臨會有如此英勇,倒也刮目相看,但嘴裡卻說:「果真是將門虎子,顧公子如此英勇,顧侯爺後繼有人了。」
顧炎苦笑。
……
「夫人,公子來信了,公子來信了。」隨著婆子激動的叫喊聲,陝西咸陽顧府的老宅裡,一個身穿暗紅比甲的婆子正拿著信奔至顧夫人的房間,對顧夫人一陣猛叫。
正在屋裡做衣裳的顧夫人,一身簡單的雲白孔雀藍二色褙子,下身藍色馬面裙,頭上只插了支白玉珠杈,及一枚銀色千珠攢金葉的牡丹珠花,原本如畫的眉目此刻卻略有些憔悴,她正聚精會神地在手上快要做成的長袍袍擺上繡上好看的花紋,聞言陡地坐直了身子,驚喜至極:「臨兒來信了,當真?」
「是的,夫人,公子來信了,真的來信了。」
顧夫人素白的手接過婆子遞過來的信,輕飄飄的信紙令她微微心驚,「怎麼這麼輕?」
婆子面色一僵,趕緊說:「公子什麼性子夫人還不清楚?最是躲懶不過了。以前讓他寫一篇字,都要推三阻四的,這回給夫人寫信,也是難得了。夫人,快拆開看看吧。」
是了,自已的兒子什麼德性她還不清楚麼?顧夫人臉色好轉,也待不及小丫頭拿剪子,自己三兩下便撕了信紙。
婆子見狀,連忙叫道:「夫人使不得,使不得,這紙硬著呢,撕不開的。還是拿了剪刀來。」
等小丫頭遞了剪刀,顧夫人急切地剪開信紙,果然只是薄薄的一頁紙,上邊只廖廖寫著幾個字。
「一切安好,夫人匆念。」
顧夫人心都涼了,緊緊捏著信紙,喃喃道:「他,他仍是在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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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與老公暴發了有史以來為激烈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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