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勁回到家中,才剛進入二門裡,便被一個從裡頭衝出來的小廝給撞了個滿懷,本來心裡頭就不爽的他一把抓住小廝的衣服,喝道:「趕著去抬胎不成?」
「爺,裡頭有老媽子吩咐小的,夫人不舒服,要小的趕緊去找大夫過來給夫人瞧瞧。」
何勁鬆開他的手,「娘病了?那你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是是,小的這就要去。」
小廝走了沒兩步,又被何勁喝住,「打算去請哪家大夫?」
「回爺的話,咱們府上外傷一般請的妙手齊,內腑之類的病都是請聖手劉的。這回當然是去請聖手劉來著。」
「不是說金陵出了位女大夫嗎?據說醫術還不錯,怎的不去請那位女大夫?」
小廝苦著臉道:「唉呀,爺,府裡的規矩便是如此,這個小的可不敢作主。」
何勁擺擺手,「算了,快去快回。」
小廝如蒙大赦,趕緊一溜煙跑了。
何勁又去了母親的院子,只見何夫人身穿月牙色穿蝶百花薄襖兒,正斜躺在床上,一臉的晦暗之色,何勁一臉擔憂地問道:「娘身子哪兒不適?」
何夫人有氣無力地道:「沒什麼病,我兒休要擔憂。去做你的功課吧,可別落下了。」
何勁點頭,「可是娘您的氣色很不好。」
「真的沒什麼的,就只是一時氣堵而已。」
何勁驚訝,「是誰給娘您氣受?」想了想,又說:「可是那楊姨娘又給您添堵了?」
「不是她,她還沒那個膽子。」因何家就兒子這麼一個嫡子,丈夫非常重視,從小都帶在身邊培養,以至於兒子與她這個親娘反而生疏。何夫人與丈夫並不是很和睦,若非因兒子優秀出色,讓丈夫頗給了些顏面,她早就被那些妾室給擠兌得不成樣了,以至於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反而有些討好了。
何夫人又說:「子昂,娘並沒有病,而是被氣病了。這心裡呀,可真難受。」
何勁眸子裡閃過一絲瞭然,淡淡地道:「娘被何人氣病的?說給孩兒聽聽。」
何夫人捂著胸口,想著今日在顧家受到的冷遇以及表妹說的那翻話,心口又是一陣一陣地疼。但她娘家早已沒落了,表妹以及整個謹陽侯府卻是她在丈夫跟前唯一的支撐,於是閉了閉眼,咬牙切齒地道:「王錦繡。」
……
「先生,最近見你頭風病似乎沒再發作了。可是王錦繡的藥真起作用了。」這日裡,當處置完了要緊事後,一時間無事可做,一身藏青色便袍的朱子權望著穆少清,「要不再命人弄些鴿子燉天麻再築固築固。」
「有勞九爺關懷,我這病已無大礙。」頭暈頑疾總算遠去,穆少清精神非常不錯,朗聲笑道:「金陵不愧為人傑地靈。區區一個小女子都有如此醫術,實是難得。」
朱子權笑了笑:「那是,當初我身受重傷醒來得知是她給我醫治時,可也嚇了好大一跳。」
穆少清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祖宗的話卻是有理。」
朱子權長長一歎,「可不是。那丫頭如果脾氣再好些就成了。」其實他心裡仍是很感激王錦繡的,可那丫頭那一副臭脾氣,每每都讓他氣得牙癢癢。以至於每回見到她,總要做出事後連他自己都要後悔的事來。
穆少清笑盈盈地望著自己的主子,話鋒一轉,「承蒙九爺康概,明明手頭緊張,為了我這病,還讓九爺失去聖上賜您的盤龍玉珮。少清實是慚愧,亦是受寵若驚呀。」
朱子權臉色不大自然地道:「你別聽田大山胡說八道。我身上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得花不完。」
穆少清驚訝至極,「可是我聽說,那日九爺還拿聖上賜您的玉珮抵診金。」
朱子權春色越發不自然了,清咳一聲,「不過是故意誆那丫頭罷了,你倒是當真了。」
穆少清恍然大悟,「我就說嘛……」拉長的聲音,以及一臉瞭然的神情,使得朱子權越發不自在了,隨便找了個借口趕緊離開了屋子裡,飛也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緊連著臥房的明間,靠窗的一面擺著一對紅木束腰桌案,朱子權坐了下來,坐在桌案前,愣了會兒神,忽然七手八腳在旁邊的紫籐筐找了著什麼,總算,在一堆無關重要的物什中,刨出了一塊似繡帕又不像繡帕的巾子來,這巾子底色倒是白色,但上頭卻沾滿了灰跡,變得灰撲撲的,早已看不完原來的顏色。
最後,發洩似的把巾子丟進一旁專放垃圾之物的簍子裡。
……
春光明媚,桃紅柳綠的三四月間,迎來了一年中二十四個氣節中的清明節,這一天,是掃墓節,也是各家大富千金得以出來踏青散心的一天。
錦繡領著錦玉給父母上了墳後,也隨大流和錦玉一道去了揚州湖,看著湖面上那形形色色的燈船畫舫,秦淮河畔,富賈雲集,青樓林立,畫舫凌波,成江南佳麗之地,秦淮兩岸,華燈燦爛,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舫凌波,錦繡早在前一世便聽說了十里秦淮的大名,可惜重生在古代,一直沒有機會見識。
如今,望著兩岸古色古香的建築群,飛簷漏窗,雕樑畫棟,畫舫凌波,槳聲燈影,加之市井繁華,不愧為秦淮風光帶,確實繁華,令人震撼。
錦繡租瞭解一輛小船,姐弟二人一邊劃漿,一邊欣賞沿河兩岸的美景。
游到一半,忽然岸上傳來一句尖喝:「作死的狗才,敢偷你大爺的銀子。」姐弟二人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岸邊上如熾的游中堆裡,一陣騷動,緊接著便是幾個家奴打扮的正圍成圈兒踢打地上那人,因那人被團團圍住,看不清表情,只知道那人連連求饒,被打得極慘。
錦玉哼了聲,「不知死活,光天化日之下被打了也是活該。」
錦繡連忙道:「不要胡說,指不定人家有難言之癮,這才不得不行那勾當。」金陵城確實繁華,商業發達,城中的百姓大都比較富足,大部份人家,最差的也有一兩個丫環服侍著。大街上還真難看到有乞丐的現像,當然地方大了,繁華了,肯定也隨之產生一些偷雞摸狗之輩。但大部份老百姓,還是安居樂業的。
錦玉嗤笑一聲,「那人好手好腳的,穿的也還算體面,看著也不像窮苦人家的,不過是看不得粗重活兒,只想著撿現成的罷了。」
錦繡仔細看了過去,果不其然,那人雖說被打得狼狽,但卻是穿著長衫,真正的貧苦人家,一般都穿短襖的。想來是個靠三隻手為生的無賴了。
「咦,姐,我發現,那人好生面熟……啊,姐,居然是二叔,是二叔。」錦玉大呼一聲,一下子從船上站起身。
錦繡也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倒吸口氣,「真的是他。」那個父親在世時時常上門打秋風,父親死後就露出潑皮無賴的嘴臉,妄圖霸佔他們家產又以長輩的身份拿捏他們姐弟的無賴子,王之介。
錦玉恨得咬牙,死死地盯著被打得青臉腫抱頭鼠竄狼狽逃竄的中年男子,「他不是霸佔了咱家的財產嗎?怎麼面這副模樣了?」
錦繡卻陰陰地笑了,自作孽,不可活,哼哼,這就是報應。
知姐莫若弟,錦玉瞧到姐姐的神情,便問:「姐,你暗地裡對他們做了什麼?」
錦繡淡淡地道:「也沒什麼,就只是使了個借刀殺人的計謀罷了。」
「借刀殺人?」
錦繡冷冷一笑,得意地道:「我對外透露,我這一身醫術,全是從父親那兒學來的。因為父親手頭有一本絕世醫書。可惜父親死後,就被叔嬸霸佔去了。因為那本絕世醫書上頭不但載有失傳的上古秘方,還有一張專治不治之症的千古秘方。」
錦玉先是瞪大眼,然後擊掌,「哈哈,好一招借刀殺人之計,妙,真是妙呀。」
錦繡但笑不語,世人都是貪心的,在沒有外界的刺激下,大家都能本本份份地做自己,一旦有人打破了這種局面,或是有著巨大利益在前,再來又是意外之財,當然會激發人性中隱藏得巨大醜惡。
王之介貪圖霸佔了侄兒侄女的絕世醫書及家產,當然會引來宵小之輩,指不定那些披著人皮的大富之家也會打他的主意,王之介不過是一介秀才,有點功名,有些薄產,在這群受利益驅使之下早已泯滅了人性的強盜跟前,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大周朝醫業受了當朝統治者的刻意打擊,較之前朝的地位低了不少,甚至還被打入了賤業。但行醫能快速發家致富,普通老百姓看個病,嚴重者,傾家蕩產的比比皆是,大夫這個行業,確實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同行們為了競爭,什麼陰毒伎倆都使得出來,再來也有相當一部份郎中,夾技斂財,弄得病人家破人亡。再被封建統治者給這麼一打壓,地位更是扶搖直下。
但不可否認,若是有一身過硬的醫術,發家致富確實很快,所以這也是各家醫者把祖傳秘方看得比命還重要的原因。錦繡的醫術在那擺著,在杏林界也有不俗的名聲,再來又被錦繡盅惑,想當然也會鋌而走險去找王之介要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絕世醫書了。
王之介手頭根本就沒有醫書,可惜他再如何申辯,也不會有人聽他的,畢竟他霸佔了侄兒女的財產是千真萬確的,錦繡一身醫術擺在那,王家沒有祖傳秘技,誰肯信?
所以,王之介被逼到絕路也是情理之中。放眼金陵地界,能有這個實力的,非楚家莫屬。
惡人自有惡人磨,姐弟倆高興不已,相互擊掌慶祝勝利。
有句話叫樂極生悲,高興過頭了,便忘了這是在湖面上,他們人在船上,壓根沒有注意到,前方飄來一艘畫舫,順水而下,錦繡姐弟巴掌大的小船,就那樣直挺挺地被撞翻了。姐弟倆瞬時落入湖裡,成為落湯雞。
錦繡在前一世是學過游泳的,很快就浮出了水面,但錦玉卻慘了,他是標準的旱鴨子,落入水裡後只一味的撲騰掙扎,所幸錦繡速度夠快,很快把他托了起來。
「姐,我不會鳧水。」錦玉緊緊抱著錦繡,一臉的驚恐。
錦繡安慰道:「沒事,姐姐會鳧水。有我在呢,來,抓著船身,不要鬆手。」
畫舫上的人也瞧到錦繡姐弟落了水,船上的人紛紛奔走相告,「有人落水了,快下去救人。」
緊接著,撲通幾聲,有幾個水手跳了下來。
船的另一邊,一身紫袍的朱子權正與總兵大人何天剛下著棋,聽到前邊聲響,雙方都沒什麼反應,只是吩咐身邊的下人,去前邊看看。
過了會,有下人來報,「稟大人,是一對姐弟落了水,他們的船不小心撞到了咱們的船,這才落了水,如今已經被下人救上船來。」
何天剛頭也不抬地道:「這些小事你自己去處理就成了,何須問我?」
那婆子連忙恭身而去,
一直在旁邊觀棋的穆少清則起身,道:「我也去前頭瞧瞧。」
朱子權不可置否,倒是何勁輕描淡寫道:「不過是不相干的人罷了,救了上來,給套衣服換上,再送到岸上就成了。」
朱子權也看了穆少清一眼,「有總兵府作主,你去湊什麼熱鬧?」
穆少清呵呵一笑:「我就是去湊這個熱鬧,不成麼?」
朱子權啐了聲,「那就去吧,別在這兒礙眼。」
……
手機用戶可訪問wap.觀看同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