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牆邊的袁紹東,視線穿過從樓道口的玻璃窗中透進的晨曦,望著向暖。
光線有些刺眼,隱隱可以看到空氣中閃動的光圈,一層層的鋪在她臉上。
那近在咫尺的臉,看的不太真切。
向暖的手依舊握著門柄,一隻腳在門外,另一隻腳還沒邁出屋外,就那樣止在了那裡。一動也動不了。
兩人目光在斑駁的陽光中相撞。都是一愣,隨即向暖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你來了。旆」
向暖出來的突然,晨間的陽光又是格外的刺眼,袁紹東看著向暖臉上的笑意,有著種不真實的虛離感。
「你換了門鎖了?」袁紹東一開嗓,那聲音讓向暖有些驚訝,太過於沙啞低沉了窠。
向暖愣了愣,避開他的眸光往下看去。
地上在他腳下周邊有著一根根的煙頭,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很多。向暖數不清有多少。
向暖眉頭微微的皺起。不知他在這兒站了多久。就算是門鎖被換了開不了門,也可以敲門的。
新的門鎖是何慕深換的。換的時候連她也沒知會一聲。可向暖卻覺得已經沒有必要跟他在這種事情上多做解釋了。
「是的,換了。之前鑰匙丟了,就換了新的。」向暖神色很自然的說著謊話。卻不知一向瞭解她的袁紹東很清楚的看到她伸手理了理散落的秀髮,把頭髮挽到了耳後。
她每次撒謊都會這樣的。從小到大都改不了這個毛病。
「不請我進去坐坐。」
「……不用了吧。」向暖抬腕看了眼腕上的手錶,已經快九點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去……」
「向暖如果想我不在糾纏你,利利索索的與你離婚,就不要心急。」
袁紹東眉頭一皺,看的出來,這包裡該是帶齊了辦理離婚手續所要的證件了。看到他站在門口,絲毫沒有再回去那什麼東西的意思。
向暖確實把那些都帶在身上。因為她不知道哪一天他會來找她,所以她一直都帶在身上,這樣他無論他何時來找她,她都能隨時跟他徹底了斷了。
「我在這兒站了一夜,如今只想吃一碗你煮的面,可以嗎?」袁紹東面色很是平靜,只是話語裡與眉宇間都透著很深的疲倦。
向暖了沉默了會兒。一時開不了口。他在她門口站了一夜,是想說明他對她的不捨還是深情呢?真不知他如今這樣是要怎樣。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的,又何苦這樣折磨彼此呢。
「家裡沒有面了,去外面我請你吃早餐吧。」
「……」
袁紹東因一/夜未眠,眼中佈滿了血絲。只是盯著向暖,一言不發。
「……是真的沒有,沒有騙你。」
他的眼神有些看的她有些瘆的慌。可是,她真沒騙他,家裡如今確實是沒有麵條的。
……
廚房裡,向暖呆呆的盯著鍋裡煮沸的水。
最終,她還是妥協的下樓去買麵條了。
在樓道口裡,他只是盯著她,聲音裡滿是沉痛無奈:「向暖,我就想在最後吃一次你煮的面,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
向暖說不出話來。
不能用過不過份來說,只是她覺得沒有必要了、沒有意義了。
他只是在向她要求,最後的早餐嗎?
向暖只覺得諷刺之至。
但向暖知道,袁紹東固執。他要的東西,無論大小,只要他要,就一定就會想法設法的得到的。
無論是宏洲,還是一碗麵。
向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男人了,即使跟他生活了那麼多年。
向暖丟了一撮面到鍋裡的沸水裡,瞬間就軟化的在鍋中盪開一片。
對於煮麵這樣的事情,向暖一直都是不會的。直到大學的時候,跟袁紹東熱戀的那段日子。她迷上了做飯。
最初是由於聽了一個健康飲食的講座,一時興起的回宿舍去試了試。
那時李莉娜調侃她:「你這大小姐為愛還真是瘋狂啊。」
向暖很是不解的這話。
李莉娜只是笑,「沒聽說過,先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他的胃啊,你這是準備向袁紹東的胃進攻了嗎?」
向暖最後苦著張臉看著自己煮糊的粥,「李莉娜,我這樣是不是就抓不住袁紹東的心了啊!」
李莉娜滿頭黑線。她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戀愛中的女人智商都是未負的。
向暖隨後買了食譜,研究了研究,還請教了宿舍唯一會做飯的馮靜,漸漸的就由什麼也不會做變得都快是大廚了。
袁紹東知道這事後,只是笑了笑。但那笑容任誰也看得出是帶著幸福的。那個時候,只要向暖去煩他,打擾到他的複習了,他就好想出一道菜來,說他想吃。往往他的話一出口,向暖就已經滿世界的去找菜譜,研究了。
那時,袁紹東覺得這真是一個讓她安靜的好辦法。
……
向暖盛起了鍋裡煮好的面,小心翼翼的端出去時,袁紹東正靠在沙發上,閉著眼。安靜的好似睡著了。
向暖把騰著熱氣的面放在桌子上,然後,看了眼那邊閉眼靠在沙發上的男人,皺了皺眉。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還想著趕著去楚安呢。明天就是m&y的秀展了。雖說昨日已經差不多都準備就緒了,但最後一天向暖還是擔心會出什麼亂子的。
「袁紹東,面煮好了。」向暖還是輕聲的試著開口,叫了他一聲。有時候該狠心的時候,還是得狠心點才好。
她就是不夠狠心,才落成如今這副模樣的。
靠在沙發上的男人沒動。
向暖看著他。看不出他是真睡著了,還是裝的。
這就是有人說的,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他要是不想醒,向暖再怎麼叫他也是無用的。
向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想想還算了。無論怎樣,向暖還是想心平氣和的跟他把婚離了就好。
向暖拿起手機,進了房間,跟江元城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今天可能有些私人的事情要處理,可能會晚些去公司。
「準備跟袁紹東離婚了?」江元城倒時一語道破。這個時候,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麼是比楚安在向暖心中重要呢。
「嗯。」向暖淡淡的應了聲。
「向暖……」
江元城突然喊了她一聲,對於他接下來的話,向暖心中有著些不好的預感。
「你跟何慕深之間到底做了怎樣的交易?真的要嫁給他嗎?」
他一直埋在心中不敢去問破的問題,今日終是忍不住的問出口了。
「……也不算是交易吧。」向暖咬著唇,怔了又怔,最終還是不想告訴江元城真相。
江元城如果知道了,不僅會阻止她把自己與楚宇陽當成籌碼的去做交易的。更是會對她不會在死心了吧。
「何慕深他是真心想娶我的。()」
如今江元城想要越過了自己那畫下的那道線。向暖知道他的心中的掙扎與痛苦,但是元城,既然你從一開始就畫下了道界限,就不要再輕易的越過了。
因為晚了。
她已經答應嫁個何慕深了。
她是徹底的沒有回頭路了,可向暖還是希望江元城可以回頭。
只要他回頭,回頭好好看一看,他是可以看到在他身後,是有人在等候著他的。
向暖扯開了話題,跟他交代了工作上的事情。
江元城是個極度理智的人,他知道向暖對他的信任和相信。有他在向暖會很安心。而江元城同樣也喜歡向暖對他如此的毫無保留的信任。
江元城沒有再問更多了。他知道向暖沒說實話,但怕也是不會跟他說實話了。
掛了電話,江元城心中有些透不過氣來。
甚少抽煙的他,竟一根接一根的抽了三支煙,都有些停不下來。
……
向暖打完電話出去時,袁紹東人已經坐在餐桌上自己拿著筷子吃著桌上的面了。
「也坐下來吃一點吧。」看她出來,他抬頭看了眼向暖。
如今面對袁紹東的目光向暖總覺得有著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眼神好似很是平靜,但又好像滿是留戀一般。
向暖很是不願看到他如此的目光。那會讓她心煩。
袁紹東自己去拿了小晚,把他吃過了那一大碗裡的麵條挑了些到小碗裡。他挑揀了很多青菜給她,還把個荷包蛋也給了她。
「把這些吃了吧。」做完這些,袁紹東語氣很是自然的對她說道。
向暖看了眼那小碗麵。鼻子有些發酸。
她覺得袁紹東就是故意的。
他們以前在一起很多時候出去吃滿或是向暖自己下面,都是這樣的,他會很自然的從自己的碗中挑出她愛吃給她。
向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意氣地說什麼:不想吃,不需要,不要吃……
她只是安靜的坐了下來,低著頭小口小口的吃著碗的裡麵條。
一向吃東西快的袁紹東,這一次吃的很慢。
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吃到向暖為他煮的面了。
這個味道他永遠都會記得,但卻也害怕忘記,他要盡力、努力的記住這個味道,那是他的暖,為他煮的面的味道。
袁紹東知道,那他一輩子都會難以忘懷的味道。
向暖吃的比他快。
吃完後,有些發呆的望著吃的十分慢的袁紹東。
此刻,心裡卻平靜極了。
他在拖延。
而向暖,在等。很是耐心的在等他。
等他拖到無法再拖時,他會跟她去民政局,結束這一切的。
他不可能坐在這兒吃一輩子的面的。吃的再慢,碗裡的面,也終會是吃完吃盡的。
慢慢的,他的碗總是見底了。
向暖站起了身子,「可以走了嗎?」
袁紹東依舊坐在那兒很是平靜的看著向暖。
僵持了會兒,袁紹東站了起來,一語不發的隨著向暖往門口走去。
……
電梯裡,向暖站在袁紹東身後,看著他的高大背影。狹小的空間裡,兩人沒有任何的交談。向暖已經不知道還可以跟他說些什麼了。
她和他竟落地如今一副無話可說的境況了。
誰曾想曾經最為親密的倆人,弄得竟好比陌生人一樣了。
出了電梯,向暖跟在他身後。不知道他開車來沒有,她的車在公司,如果他開車了,就坐他的車去民政局就好,如果沒有就打車去。從這兒道民政局稍微有些遠。開車大概半個多小時可以到。
「你開車了沒?」向暖問。
袁紹東沒有回頭。依舊大步的往前走。向暖無奈,只好跟著他的步子。
走在前面的他忽然朝一旁的花壇走去,躬身扶起倒在花壇邊的一輛自行車,邁腿坐了上去。
向暖看著他那一列席的動作,皺了皺眉。步子停在了那兒,沒有在往前走去。
「上車。」他一手握著車靶一腳撐在地上。側頭對著向暖說道。
向暖抿著唇的看著他一雙幽暗的眸子緊緊地望著自己。
上午太陽已經高高掛起,空氣中滿是熱浪。
向暖咬了咬牙壓在心中的火,一臉看似平靜的開口道:「袁紹東,你鬧夠了沒有!」
向暖的眼中,話語中都是滿是冷意的。
如此悶熱的空氣中,她眼中的卻好似在射著冰塊一樣。
「向暖,我只是想在載你一次,就如小時候那樣,載著你這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的穿梭者,即使周圍嘈雜一旁,但你與我卻是……」
「夠了!袁紹東你住口!」向暖忍無可忍的對他大吼道。
向暖一雙晶瑩的眸子開始氣的發紅了。
「袁紹東,你到底還有搞出什麼花樣來才滿意啊?我們這是離婚!離婚,你懂不懂?」
他以為是求婚?是訂婚?
如此吃飽了撐著的搞出這麼些花樣出來到底是想幹嘛!
「我知道,我只是想再載你一次……最後一次了……」
「……」
向暖胸口還是劇烈起伏著。有意義嗎?如果如今真是如此戀戀不捨,那當初又何必如此下手狠絕呢。
「袁紹東,我沒時間陪你在這兒玩,跟我出去坐出租,我們馬上就去民證局般手續,我跟你如今一刻的夫妻的都呆不下去,求求你袁大總裁可以高抬貴手的放過,我楚向暖對你感激不盡!」
……
「你呢,想找那個小姑涼或是即將成為你新妻的董家小姐,去騎單車的話,儘管去好好的安排、安排,你們想怎麼兜風就怎麼兜風,想怎麼浪漫懷舊及怎麼浪漫懷舊。就煩請您不要跟我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
「袁紹東,你下來我們去打車,你聽到沒有?」
看袁紹東依舊坐在單車上,絲毫沒有下來的意思。向暖氣絕。
「袁紹東,你到底想怎麼樣!?」向暖被他那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給激的猛然的大步向前了幾步,走到他身前,一雙眼憤憤的盯著坐在自行車的上的男人。
「上車。」依舊是這樣的兩個字。
向暖說了那麼多,袁紹東怕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的。
「騎自行車去民政局嗎?你知道現在的溫度多熱嗎?你知道你袁紹東現在都多火嗎?」
……
「還是你袁紹東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娶過我楚向暖呢?還是你想向全市人民宣佈,籌備婚禮意半年多的袁紹東先生已經結婚了六年了,至今任沒離婚的!你自己說說,你這是到底要幹什麼?離個婚又那麼難嗎?」
……
向暖不知道,在袁紹東心中,離婚對他來說就是件很難的事。但如今也是他不得不面對的事。事情到了這一步,離婚是在所難免,但他還是想最後跟她有著一天稍微美好一點的記憶。
「向暖,上車。無論你多麼不願意,無論你多麼想離婚,多麼不想的在見到我,也就是今天一天了,心裡就是再不願、再難受,也忍一忍,好嗎?」
……
「做完我想做的事,我就會徹底的放你走了。不會在糾纏了。就今天一天了。我和你的最後一天。」
……
「我們的過去有過許多的美好,也有著許多的痛苦,而我只想在一切結束以前,再跟你渡過這只有你我的最後一天。」
向暖咬著牙。他說讓她心中在難受,也忍一忍,就最後一天了。聽著好似很輕巧,但是有些東西向暖忍不了。
向暖嘴唇氣的都有些顫抖的,她開口問:「那今天你想做什麼?」
「載著你,就如在這座熟悉的城市裡帶你再去看一看,看一看我門曾經美好的一切。」
「這樣有意義嗎?」
向暖很是不屑勾了勾唇角。曾經再美好的一切,那也只是曾經了。很多往事對於向暖來說,是不願回首的。
「對我來說有是有的。」袁紹東一口回答道,毫不猶豫的。
兩人如此僵持在那兒。越來越高的太陽,也越來越火熱了,空氣中如今是一點風也沒有的,讓人從頭到腳都是一股燥熱。向暖額頭已經佈滿一層薄薄的汗水。
就在此時,向暖的手機忽然響了。
向暖愣了一秒,反應過來,從包裡找出手機。看了眼屏幕是,何慕深。
她接起電話,「喂,有事嗎?」
「忘了告訴一聲,我今天的飛機,明天上午會g市。」何慕深的沉穩的聲音傳來。
向暖點了點頭,說道:「好的,我知道了。」
「現在忙嗎?」何慕深出聲問道。
向暖抬眼看了眼依舊撐著單車的袁紹東,想了想,說:「還好,不是……」
「嘟嘟……嘟嘟嘟……」
向暖話說道一半,手機突然被袁紹東一把給奪去掛斷了。
「袁紹東,你幹嘛!」向暖沒想到他會突然過來奪她手機的。很是生氣。
「把手機還給我!」向暖伸著手要拿回自己的手機,可袁紹東不僅不給,還一把把向暖的手機給關機了。一把裝進了他的褲兜裡。
「向暖,我剛剛有沒有很明白的告訴過你,今天,是你我的最後一天,最後一天了,我不允許有任何人來打擾我們。你懂嗎?」
向暖氣的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什麼和他的最後一天,向暖根本就不想要。那樣的回憶一旦留下後,只會讓她心中更加難受罷了。
「上車吧,向暖,不要讓我一變又一遍的說了。」
「……」
向暖沉默的站在一邊,小時候,她曾經求著讓他騎車載她,他不肯,如今他倒是一遍又一遍的讓她上他的車。
向暖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坐到單車的後座上了。
她一坐上去,袁紹東就立馬抬起腿蹬著單車,往前行去了。
……
在美國紐約機場正準備的登機的何慕深,望著被突然掛斷的電話皺了皺眉。
他再打會過去時,卻已經關機了。
何慕深眉頭凝了好一會兒,心中漸漸有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