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現在小後院老井旁的繁茂榕樹下,昂頭看了那粗壯的樹幹一眼,先將肩上的斗篷解下甩到樹上,隨後攀著樹幹開始往上爬,這個身子雖然未練過武,但好在身子骨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嬌小姐,自小生活在市井,爬樹雖算不上輕而易舉,倒也完全不困難。
冬暖故攀到樹上後能看到院子高牆外的地方,是一處無人會經過的僻靜之地,四周滿是碎石和荒草,頓覺滿意。
她要到府外去一趟,而她自然不會選擇大搖大擺地從羿王府的門出去的,不管是大門還是偏門或者是後門,都不便她辦事,加之她如今這個身子未習過武自不能飛簷走壁輕鬆躍跳,是以她只能選擇這樣的辦法,這株榕樹她今晨瞧著便覺有用,外邊是荒涼之處,正合她意。
冬暖故將出屋前纏到腰間的麻繩解下,捆到樹幹上,試著拉拉確定穩妥後,於是順著那麻繩輕而易舉地落到了高牆外的地上,為以防萬一,她把那麻繩全部拋到了牆頭上,待她回來時再尋根長棍子把它勾下來就是。
冬暖故拍拍手,將斗篷重新在肩上繫好,離開了高牆。
酉時之前,她回得來。
青碧縣雖遠比不上南碧城的富足熙攘,卻也各色攤鋪店子齊全,南碧城有的這兒都有,南碧城沒有的或許在這兒也能找得到。
冬暖故並不想引人注目,是以拉上了斗篷上的風帽,往一家幡子上書著大大一個「噹」字的店舖走去。
午後的當鋪很是安靜,小二倚在門邊打著小盹兒,掌櫃地則在是在櫃檯後低頭打著算盤,嗒嗒嗒的打算盤聲迴響在鋪子裡,更顯此時的安靜。
冬暖故的腳步很輕,以致她從那倚在門邊打小盹兒的小二身邊走過他都沒有察覺,便是掌櫃的也待到冬暖故在櫃檯前站了一小會兒他才發現她的存在,卻只是抬頭掃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撥算盤,十分不熱情道:「當什麼東西,活當死當?」
冬暖故從腰間取出一件小物事,「啪」的輕輕一聲放到掌櫃的眼前,聲音淡淡道:「死當。」
那是一塊雕工精緻的羊脂白玉珮。
掌櫃的在看到玉珮時撥算盤的動作突然一頓,然後還是繼續撥算盤,眼皮掀也未掀且用一種愛理不理的語氣道:「五十兩。」
五十兩?冬暖故微微瞇眼,眼裡冷笑覆上,只見她緩緩將頭上的風帽掀開,取下了簪在頭上的銀簪子,「叮」的一聲扎到櫃檯檯面上,這一扎冬暖故用了這個身子能用的最大力道,只見那簪尖扎入了櫃檯一寸深,也使得那掌櫃的心一驚,抬頭就罵她:「哪兒來的不懂事的娃娃,想來老子這兒找茬!?也不瞧瞧老子——」
掌櫃氣焰盛盛的話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在門邊打盹兒的小二一聽到自家老闆的怒罵聲立馬醒了,正要衝上去幫掌櫃的教訓這不懂規矩的客人時,忽見掌櫃的態度來了個天壤之別的轉變,只見他笑呵呵道:「一百兩,這是最高了的姑娘。()」
小二有些愣在了那兒,一臉的驚訝,這還是他的掌櫃的嗎?
「二百兩。」冬暖故聲音冷冷,「這是我能開的最低價。」
「這這這,這不行啊姑娘,這塊玉……」
「二百兩絕不是你吃虧。」冬暖故並不想跟他多舌,聲音依舊冷冷的。
掌櫃的一副忍痛割愛的模樣,最後一咬牙,拍板道:「好,兩百兩就兩百兩!小二子,拿銀子!」
「慢。」冬暖故抬手打住掌櫃的,「不套現銀,給我銀票。」
「行行行,姑娘要銀票也可以。」掌櫃的好聲好氣,與冬暖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冬暖故將銀票收進袖管裡,抽出釘在櫃檯上的簪子重新簪回頭上,拉上風帽,轉身離開了當鋪。
小二立刻衝到掌櫃的身邊,只見已然初冬的天掌櫃的額上竟沁出了薄薄的細汗,他正用手背擦著額上的汗,小二不由關心地問:「掌櫃的,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掌櫃的看著櫃檯面上那眼簪尖留下的小洞,心居然還在突突直跳。
他從沒有在誰眼裡見過那樣的眼神,冷得就像一把刀,沒有一丁點的情感,好像只要他再多說一個字那眼神便能化作利刃將他的咽喉洞穿一般,他幹這一行見過的人各種各樣,他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貌若花顏,卻森冷如霜。
不過……掌櫃拿出那塊羊脂白玉珮細細觀察著,又笑了起來,確實是他賺了,這樣的上等白玉,值上個四五百兩也絕不為過。
冬暖故並非不知那塊白玉的價值,只是她沒有時間也不想討價還價,更何況那塊玉珮於她來說並無任何意義,兩百兩正好是她與那個陌生男子的交易價。
冬暖故持著銀票到錢莊套了一百兩的現銀,取十五兩在身上,其餘八十五兩存在錢莊,一百兩的銀票收回袖間,這才開始去做她此番出府需要做的事情。
她先是進了彈棉花的鋪子,買了四床棉芯,再到布莊扯了既貼身又軟和的布給棉芯釘了套子,順帶捎上兩隻枕頭,問了店家此處哪兒可買著大木箱,這才交了銀錢轉身離開布莊。
她在離開布莊時看到有一名小妻子陪著她的相公來裁衣,不由多看了師傅手上的布尺一眼,眸光微轉。
她請了四名候在路邊等活兒干的散工幫她將買來的兩口大木箱搬到布莊,將已經釘好布套子的被子裝進木箱,邊給酬勞邊吩咐道:「送到羿王府,說是世子夫人要的東西。」
「羿王府世子夫人」這句話令在旁的散工愣了愣,本想再問什麼,但在看清冬暖故的面容時驚住了,一時竟忘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冬暖故將酬勞遞到散工手裡,不在意他們的反應,淡淡瞟了他們一眼後,往鬧市深處走去了。
直至冬暖故的身影在街角轉了個彎消失在散工們的視線裡,他們依然未能回過神,良久,才聽得有一人驚歎道:「這這這,這是哪兒來的這麼美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