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年二月十八號,農曆春節,有著數千年悠久歷史的古老節日,石頭回農村老家看望老母親,凶名昭著的大塊頭是不折不扣的孝順兒子。()葉沉浮則和姑姑葉桂蘭一家過除夕,看春晚,熬夜,放爆竹,因為金凱酒店的事情,他在這個家的地位直線上升,雖然眾人摸不清他底子有多深,但都明白半年前的卑微少年已不復存在,如今葉家沉浮是能與市長把酒言歡的人物。
門前冷落車馬稀。
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半句詩,極其貼切的反應葉沉浮二十歲之前家門冷落的慘淡境況,一對下崗職工辛辛苦苦撐起來的家哪有人關注或重視,實際上,當年的葉沉浮也不希望有客人來,偶爾來人,吃喝抽煙便是筆不小的開銷,替爹媽心疼,窮怕了,窮的痛徹心扉,才懂賺每一塊錢的艱難。
葉沉浮今天具備的野心和向上攀爬的**,多半沉澱萌於那段不堪回的歲月,草根渴望鹹魚翻身的心境絕非富二代們所能體會,即便最貧窮幾近麻木的十來年,葉沉浮並非豁達到無慾無求境界的聖人,兒時羨慕好吃好喝好穿的同齡孩子,中學時代內心深處也無比期望父母是令校長老師低三下四巴結討好的牛人。
年初一,大清早,葉沉浮鍛煉完畢,環視滿是爆竹碎屑充滿年味的大雜院,昔年一幕幕浮現腦海,心酸難耐,好在昨夜住戶們都熬夜,這麼早,人們全在睡夢中,沒人瞧見葉沉浮柔弱的一面。北方風俗,破破爛爛到初五,初五之前,院裡爆竹碎屑不會清掃,保持過年的意境。
閒不住的葉沉浮沒畫蛇添足打掃院中的垃圾,只清理了自己的小屋,燃起火爐,有人窮是因為懶,但窮不意味著懶惰,葉沉浮初中時就明白,卑微已經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再好吃懶做,此生注定屬於販夫走卒之流,甚至可能是偷雞摸狗之輩。
收拾乾淨簡陋的屋子,葉沉浮又把書架上大多從廢品站淘來的舊書仔細擦抹後重新排序,劉國柱昨晚吃年夜飯時說青石巷子這一片今年鐵定拆遷,父母走了,老房子即將消失,下一個春節自己再沒機會感受這個家的獨特味道,十幾平方的屋子一旦夷為平地,曾經酸甜苦辣的日子只有塵封內心深處了。
葉沉浮不經意間從同學錄中翻出初中畢業照,目光掃過一張張稚嫩面龐,柔腸百轉,四年前還少不更事的孩子已步入人生第二十個年頭,一小半初中畢業後成了打工一族,音信全無,另一小半高中畢業後或參軍或自謀出路,偶爾聯繫,六十多人只有聊聊二十幾人邁入大學的門檻,葉沉浮無限感慨,充滿哀傷的眼神最終定格秦悅嬌媚面龐,慢慢閉上雙眼,苦笑呢喃:「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四年多忘不掉一個女人,不是恨她,就是愛她,葉沉浮閉著眼,眼角濕潤,高中時代常有小男生酸溜溜鄙夷這廝是頭濫情的牲口,大錯特錯了,他隨意對待感情樂此不疲推倒五六顆水靈白菜,未曾忘記照片上的妖冶臉蛋,他失神自語:「秦悅啊秦悅,你現在出名了,不枉我惦記你四年,好好努力,讓我此生一直為你欣慰。」
冷清大院突然想起嘈雜聲,打斷葉沉浮的思緒,他趴伏窗邊,隔著玻璃向外望,一大群人湧入,拎著名酒點心,顯然來拜年,只是瞅著破敗院落眾人難以置信地東張西望,來人正是新豐啤酒廠白酒廠管理層的高管們,屋內,啤酒廠白酒廠幕後大老闆搖頭笑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葉少過年好!」
「葉少今年事事順心,錢財廣進。」
「葉少心想事成。」
當葉沉浮現身院內,十幾號人爭先恐後擠過來,吉利話一句接一句,沒人計較大老闆怎麼住這麼破爛的屋子,經常守候電視機看《康熙微服私訪記》的他們懂什麼是扮豬吃老虎,越牛叉的人越好這口。
「大家過年好」葉沉浮拱手向眾人還禮,一副老大派頭,清淨的大院不再清淨,正房葉桂蘭劉國柱早已醒來,匆忙穿衣洗漱,硬是將他們眼中的貴客迎進正房,葉沉浮那間十多平米的屋子太小,十幾號人根本沒落腳的地兒,然而這波人剛進屋,又一波人來了,新豐黑道幾個有頭有臉的大混子結伴拜年。
劉國柱、葉桂蘭驚訝,大致曉得侄兒和官面上的人物交情深厚,未曾想二十歲的侄兒居然黑白通吃,大年初一這個特別的日子不給至親拜年,卻先來拜訪侄兒,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兩口當然清楚意味什麼,接下來與葉沉浮有過一面之緣的幾位局行一把手現身,包括城建局、教育局、工行。
劉國柱納悶兒了,趁老伴在廚房泡茶洗水果的工夫,追進廚房嘮叨:「桂蘭,你說小葉也太玄乎了新豐有頭有臉的人都聚咱們家了。」
「玄乎好,准比以前沒人搭理強,愣著幹嘛,趕緊幫我洗點水果。」葉桂蘭白了老頭子一眼,臉上樂開了花,侄兒有出息,她當然高興,轉念想沒享過福的弟弟弟媳無法親眼看到此情此景,難免唉聲歎氣一番。
大年初一這天百年前輝煌如今敗落的青石巷出現從未出現的一幕,從26號院門口,各式各樣的小車一線排開,差點排到巷子口,有幾十萬的私家車,有掛著政府牌照的公務車,有心的人數了數,足足五十三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沒落的巷子都多幾分不可一世的熏天氣焰。
來來往往的行人莫不被這條汽車長龍震懾,久久駐足,大多處於社會底層的草根們交頭接耳議論,打聽怎麼回事,忽然有人喊:「快看快看巷子口又來三輛四個圈,今天咱石陽巷子真熱鬧哇!」
「什麼四個圈,那是奧迪。」立馬有糾正喊話人的說法,人們紛紛側目,翹望去,四五十萬的奧迪轎車對他們而言,太遙遠,象徵高貴身份、彪炳的地位,此刻眾人眼神如上海勉強餬口的愛車小白領在新國際展覽中心垂涎布加迪威龍,異常的灼熱。
只見三輛奧迪貼著沒停車的一邊,緩緩駛入巷子,中間車子的後車窗下降一半,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妖冶面龐,圍觀的人多數是新豐土生土長的工薪族和賣體力謀生的窮苦人,真沒見過電視電影裡那類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級美女,當老爺們們目睹車窗內的半張臉,豁然明白什麼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這條巷子沒有變,不知他變沒變。」
車中麗人輕聲呢喃,風華絕代的面龐流露的哀傷竟使許多圍觀老爺們心酸的想落淚,大尤物掃一眼路邊即便穿著新衣服依然抹不掉貧窮烙印的男女,微微蹙眉,漸漸融入上流社會,她已不適應被底層草根如此直白的垂涎,關閉車窗,打開手機,凝視好友前幾天的彩信圖片,圖片上赫然是葉沉浮側面輪廓。
「沉浮,四年半我等了足足四年半我等的好苦」
絕色麗人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四年半里,無數個失眠的夜,為圖片中的男人轉輾反側,以淚洗面,期待重逢,旁邊女助理翻出紙巾遞給男人心目中的女神,有些不明白可以嫁入豪門,可以嫁給政要的名女人為什麼苦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人。
女助理不懂,這才叫愛情,沒有為什麼,不摻雜世俗骯髒雜質,只有始終如一的忠貞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