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上染著血漬、髮髻凌亂、微微發抖、眼神呆滯的女人,一個面無表情、眼含愧疚、一身狼狽的男人,兩個人都靜靜的在那裡,一動不動,而不遠處,是一座已經被毀壞殆盡、慘不忍睹的玻璃房子,還有昏暗壓抑的黑夜,就好像梵高的油畫一般,帶著某種情緒的張力。這一幅的情緒,該是絕望。
慕子夜再次返回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那個女人,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在他看來,文一諾雖然平時溫順,但不是不懂得反抗,雖然平時安靜,但卻對生活充滿幻想,不似現在這般頹然。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她,從前他錯以為父母都是被她母親所害,想起來胸口就會覺得堵著什麼,呼吸都不順暢,所以每次看到她,看到她笑,看到她活的很好,他的心裡就會不舒服。
可是漸漸的,他發現,她就像是一棵白楊樹,不管環境多麼惡劣,她始終堅強的、倔強的毅力在懸崖峭壁邊。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連他自己都替她鬆了一口氣,那種釋然,是他這輩子都沒有過的。
同樣是復仇,可是,那一刻再去重新安排復仇計劃的時候,心情卻無比暢快。
而如今,當他真的開始想要給她一個幸福的生活時,她卻頹然地坐在那裡,眼神呆滯仿若出離了靈魂一般。幸福的生活還沒有開始,她卻選擇了要放棄,這怎麼可以?
握緊的雙拳在深吸幾口氣後鬆開,他走向姿勢幾乎沒有變動的兩個人。
將身體蹲了下來,在一諾的身前,慕子夜伸手去擦拭她臉上的血跡,還有撲火時沾上的煙灰,還有已經乾涸的淚痕。
一諾沒有躲閃,也沒有去看慕子夜,她就那樣毫無反應的任慕子夜一點一點撫過她的臉頰、眉梢、鼻尖,一動也不動。
此時的孟尹本是尷尬的,他懷裡偎著的是少奶奶,可是少爺就蹲在旁邊,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太過不妥。
可是,思及慕子夜平時對文一諾的種種,他又決定繼續保持這樣的姿勢,不把一諾交給慕子夜。
他清楚的知道,文一諾現在的這種狀態根本無法再接受任何刺激,他心疼她,而他背地裡做的事情,讓他現在對她更是愧疚難當。他只能如此選擇,即便日後慕子夜降罪於他,他也認命。
可是,他想保護一諾的行為沒有堅持多久,便被慕子夜擊落。
慕子夜深深的歎了口氣,一瞬不瞬的緊盯著一諾,薄唇輕啟,「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低沉的聲音穿透寧靜的黑夜,穿透一諾的心臟。
她依舊依偎在孟尹的懷裡,依舊一動不動,至始至終,她沒有看慕子夜一眼。
當慕子夜說完那句話後,她突然開口,「少爺,這回您可滿意?您不是一直想把我母親對你們慕家作的孽算在我的頭上嗎?您看,這回,孽障終於變成了報應,恭喜您,少爺,您終於成功了。」
說到最後,一諾的聲音已經在顫抖。畢竟,剛剛遭受如此擊打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多少體力,她就在虛脫的邊境。
慕子夜盯著一諾的雙眼始終沒有移開,如利劍一般,帶著想要洞察一切的霸氣。他沒有說話,卻是伸手抓住一諾的胳膊。
突然,孟尹將身子一挺,向旁邊一側,用後背擋住了慕子夜。
他清楚的知道,忤逆了慕子夜的下場是什麼,可是如今,他別無選擇。
「大哥,對不起,你也看到了,少奶奶她真的再經不起折騰了,剛剛少奶奶說的都是氣話。」
「把她給我」,對於孟尹的請求,慕子夜置若罔聞,他依舊繼續著他剛才的動作。
他再次將手伸向一諾的胳膊,而孟尹再次用身體去擋,卻不想,這一下只是慕子夜的假動作,就在他將身子側過來時,慕子夜已經抬起另一隻手,從另外一個方向出擊,他一把抓住一諾的胳膊,向上一拉,隨著他站起的身體,一諾也站了起來。
只是她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抗動作,慕子夜順勢讓她依在了他的懷中。
「你先開車回去。」丟下這一句話,慕子夜沒再多做停留,而是打橫將一諾抱了起來,走向了他的坐騎。
月光適時的露了出來,將這個懷中抱著一個女人的男人的身影,拉的細長,長的像是要延伸到許多年前,那時候,一個男孩,將一個困在樹上的女孩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