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斬皇太極之事,雖然李乙丑弄的大張旗鼓,卻一直都沒有找到決定性的證據,所以即便是在淮揚民練內部,也把此事看做是李乙丑誇大軍功的行為。
雖說大明朝從來都不承認皇太極的身份,可人家終究是一國之君吶,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給殺掉了呢?時至今日,連殺掉皇太極的那個勇士都沒有找到,實在難以取信於人,。
對此,李乙丑不做任何解釋。
直到皇太極身死的消息傳來,眾人才反應過來。
作為李乙醜的鐵桿兄弟,週六斤表現的最為激動,興奮的一跳三尺高,語無倫次的大叫著:「真的,鐵定是真的。我把他個老娘的,乙丑兄弟是什麼人?他是神仙佛爺保佑的人吶,按照你們讀書人的說法,叫做……」
「百靈護體?」秀之小聲的提醒了一句。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吧。」週六斤根本就不曉得應該怎樣表達自己激動的心緒,只是一個勁兒的大叫著:「我居然連乙丑兄弟的話都信不過,實在是混到家了。娘的,我信了,真的信了。」
雖然直到現在都不清楚到底是怎麼殺掉的皇太極,眾人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逆轉,全都無條件的相信皇太極是死在李乙醜的手中……準確一點說,是死在淮揚民練兄弟們的手中。
幹掉敵國皇帝,這份功勞到底有多大,誰也說不清楚了。
連秀之都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態度:難道傳說中的神仙眷顧是真的?要不然怎麼會如此的湊巧呢?
前番李乙丑剛剛說幹掉了皇太極,後面皇太極就真的死了。根據支離破碎的情報來看,這位大清國的皇帝之死確實有些不明不白,連偽清自己的說法都充滿了矛盾。
皇帝之死是天大的事情,哪怕是按照偽清廷自己公佈的消息,明顯就是一筆糊塗賬,很難讓人相信皇太極是「暴卒」。
如此的巧合,似乎冥冥之中真有一種叫做「天意」的東西。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皇太極真的死於淮揚民練之手,死於東昌大戰之中。偽清為了遮羞,才搬弄出很多自相矛盾的說辭。如此欲蓋彌彰的做法,反而更加印證了李乙醜的說法。
此次清軍入關大掠,總共分出東西兩個方向八路人馬。淮揚民練的當面之敵僅僅只是東路的一部分,雖然已將其破之,卻還有廣平、德州兩個方向的清軍。更有鰲拜的西路軍,根本就沒有到一敗塗地的程度。奇怪的是,在東昌之戰以後,所有各個方向上的清軍全都莫名其妙的撤退了,而且撤退的非常匆忙。如果說皇太極不是死與淮揚民練之手,實在無法解釋這種詭異的現象。
皇太極為什麼會出現在東昌小城,為什麼會御駕親征,等等這些細節問題已經沒有人關心了。大家只知道一件事情:淮揚民練幹掉了皇太極。
如此天大的功勞上甲破刀殘的淮揚民練陡然士氣爆棚,哪怕是沒有親臨戰陣的輔兵,也把身上的皂色軍裝穿的整整齊齊,走路的時候下巴都能昂到天上去,張口閉口就是「我淮揚民練」。唯恐別人把他和普通的官軍混為一談。
集體榮譽感甚至讓民兵們產生了「淮揚民練為天下至強之軍」的驕傲,一個個全都目空一切,彷彿只要把這支軍隊搬出去,就可以橫掃天下一般。
戰前,人們對於八旗辮子兵的恐懼已經演變成極端的自傲,根本就不把清軍放在眼裡。
什麼滿萬不可敵?純粹是胡扯,十倍的兵力都被我們把皇帝給幹掉了,還有啥可說的?
太過於盲目的驕傲當然不是一件好事,但李乙丑卻在有意無意之間助長這種情緒的蔓延和發酵……
東路清軍已經退了,淮揚民練卻沒有要搬師返回的跡象:如此天功,怎能沒有封賞?大家之所以不著急回去,就是等著朝廷的賞賜呢。
果然。
沒有過多久,宣旨的天使就到了東昌。
所謂的天使,其實就是一個內宮太監:
「奉天承運,大明天子詔:自民練詔始,淮揚之軍,盡心國事,堪為表率,朕心甚慰。為彰賞罰之明……」
聖旨洋洋灑灑,其實多是官樣章,真正具有實質意義的話也就那麼幾句:著有功人等進京陛見,其中還專門點出了十來個人的名字。
按照國朝體制,監軍大人秀之是淮揚民練名義上的「一把手」,從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朝廷,所以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指揮使李乙丑雖然是事實上的一把手,也只能排在第二位,其他還有幾個營官和有功人員的名字。
除了這道明旨之外,還有一道口諭,是專門給東昌郡王的。和發給淮揚民練的聖旨相比,這道口諭的「檔次」顯得低了很多,語氣非常隨和。
畢竟是皇家宗室,作為太祖洪武皇帝的子孫,東昌郡王完全就是崇禎皇帝的「家裡人」。所以這道口諭並沒有說起任何和戰事有關的字眼兒,完全就是拉家常的口吻,讓他負責陛見的諸般事宜,以陪同的身份和李乙丑秀之等人一起進京。
以堂堂郡王之尊,不可能給李乙丑等人鞍前馬後的操勞,所謂的「陪同」只不過是個臨時的說辭而已,真正的用意還是陛見。
宗室子弟非奉正式的宣調不得擅離封地,這是歷朝歷代的規矩。大明朝三十四系藩王,大大小小的王爺有一百多個。一個二字的郡王單獨進京陛見,讓比他地位更加尊崇的新任魯王如何自處?所以崇禎皇帝專門兜了個圈子,臨時給他委任了一個不是差事的差事:陪同。
本意還是為了褒獎,讓天下的宗室子弟全當都好好的看看,主要是為了樹立起一個榜樣:東昌大戰也有朱氏子孫的功勞,皇帝陛下同樣不會虧待了「自家人」。
客客氣氣的奉上些東昌「土產」,其實就是金銀珠寶之類的物品,算是給宣旨天使的「鞋錢」,打發天使先住下來,馬上就開始安排進京事宜。
「李指揮,不瞞你說,」進京陛見,對於宗室的意義尤其重大,東昌郡王顯得非常興奮:「我襲這郡王之位也快二十年了,總共就進過兩次京城,第一次還沒有見到陛下的龍顏。這回真是沾了你的光……」
崇禎初年的時候,東昌郡王曾經進京過一次,不過這一回的意義已完全不同。
作為天下宗室的代表陛見皇上,可比奉旨進京要風光的多,好處也大的多。一字王的位置他不敢想,封賞什麼的他也不是很在乎,要是能夠自主的提名一個世子的名額,趁著大獲全勝的機會,想來皇帝應該不會反對。如此一來,他這一支的榮華富貴可以綿延好幾代人了!
「王爺客套了,東昌一戰,王爺親臨敵陣,隨身披數創,依舊死守不退大呼酣戰,我等無比佩服啊。」
花花轎子人抬人是官場上通行不變的規則,既然東昌郡王很捧李乙丑,李乙丑也得投桃報李。何況在東昌血戰當中,東昌郡王也頗有些可取之處,就算是分潤功勞給他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東昌郡王要的就是這個。
從東平到東昌,這已經是和李乙醜的第二次「合作」了,尤其是經歷生死大戰之後,自覺已有了些交情,很多不方便說的話已經可以直接開門見山了:「本王從未將李指揮當外人,有些事情也就可以直說了。摧敵破陣和斬獲的首級,是兄弟們用命換來的,就算李指揮捨得,本王也不好意思搶走。只是這守城之功和助戰之力……還需商議出個章程來。」
我不貪你們淮揚民練的軍功,但我的功勞你也得幫幫忙,前期的守城和後期的助戰也是功勞的一部分,咱們兩家得制定出一個統一的說法,免得在皇帝陛下面前說起之時前後矛盾丁不對卯。
「好說,好說,」李乙丑很大方的笑了笑:「此事全憑王爺做主。」
很快,東昌郡王就制定出一份東昌血戰的詳細奏報上疏,其中種種細節理所當然的會誇大很多,以彰顯軍功和讓他本人的能力。對此,李乙丑毫不在意。
有陣斬皇太極的功勞在那兒擺著,其他的細枝末節李乙丑已經不是很在乎了。
陛見之事,早已在軍中炸開了鍋,尤其是那些上了陛見名單的人員,都有種如在夢中的虛幻感受。
一年之前,大家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浪蕩漢,轉眼之間,就成了可以闕見天顏的大功臣,這絕對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光宗耀祖啊,我們老莊家,祖宗十八代都不曾有過這般的榮耀。我得先給祖宗上幾柱高香,讓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也知道知道後輩子孫的光耀門庭之舉。」
「我把他娘的,我們周氏一族當中,頂了不起就是出了個器管大使,連個品級都沒有的微末小吏,都在族譜上大書特書。現如今老子都能見到皇上了,族譜上應該怎麼寫?以後進祠堂祭祀的時候,老子這一支怎麼也得跪在第一排了吧?」
「陛見萬歲爺,誰能想到老子會有這麼大的出息?人活一輩子不就是為了這個麼?打這一仗生生是值得了。就算八十年後老子的骨頭都爛了,也能安安穩穩的在九泉之下享受後輩子孫的豬頭大供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