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朋親自編撰的《練兵紀要》被李乙丑奉為金科玉律,練兵之時嚴格按照紀要書中所寫的那樣,一板一眼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按照紀要書中所載,要想練出一支強兵,除了士卒勇武敢戰之外,最要緊的是要做好是思想工作。在目前這個階段,最基本的就是給士卒建立起集體精神。至於國家、民族之類的觀點,因為識字率剛剛開始普及,還需一點一點的慢慢來。
使用統一的服飾,只是建立集體精神的一部分,還有無數細節需要注意:比如說善待士卒,官兵一體就是很重要的。
因為淮揚民練的頭目們多是窮苦出身,所以也沒有什麼官架子。這支民練本就是李乙丑養的私兵,更不會出現吃空餉喝兵血之類的事情,上上下下很容易打成一片。
在李乙醜的刻意營造之下,官兵之間幾乎是完全平等的(當然不是絕對)。哪怕是最低等的輔兵,見到李乙丑這個指揮使,也無須叩頭或者是作揖,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平胸禮。當然,李乙丑必須回禮,以表示出官兵之間的平等。
這個平胸禮也是出自蘇子朋的手筆,行禮之時左手平舉橫肘胸前即可。
開始的時候,流民出身的民勇小兵們還不習慣這個簡單的軍禮,見到上官往往會忍不住的做出趴在地上磕頭的舉動。後多加訓練,見官不拜只行軍禮已漸漸成為習慣。
霜降前後,氣溫陡降,眼瞅著凜冬將至,李乙丑開始為手下的民兵們採辦棉衣、鞋帽、被服等物。
剛剛過了立冬,就落下來一場雪。
這個時節的雪不會下的很大,一邊下著一邊開始融化,在練兵場上訓練的士卒把薄薄的積雪踩的稀爛,褲腳上滿是黑乎乎的雪水爛泥。
鞋子早已經濕透了,仗著訓練之時散發出來的那點熱力暫時還感覺不到寒冷,不過等到訓練完畢之後,每個人都急匆匆的衝進營房,準備在濕乎乎滑膩膩的鞋子裡墊點破布頭或者是短絨棉之類的東西,免得雙腳凍傷。
回到營房之後,才發現大通鋪上早已經擺放好了新做的高樁棉靴和剛剛送過來的嶄新被服。
高樁棉靴還散發著新皮革剛剛鞣制完成之後那種特有的硝味,用油潤過的皮面子上散發著悠悠的光澤。
「我的天爺,是皮靴啊。」
「我家隔壁的老皮匠說過,這麼綿軟的皮子都是上等的好牛皮,全都是從口外來的好貨。」
「這麼好的靴子,我見都沒有見過幾次,做夢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穿上。」
「這樣的一雙靴子,能換普通人家一個月的口糧,我可捨不得把一個月的嚼裹穿在腳丫子上。等到探家的時候再傳回去給街坊鄰居們看看,不知道要羨慕死多數人呢。」
「幾百雙皮靴啊,怕是要花費不少銀錢吧?咱們指揮使大人好大的手面。」
「平日裡啥活也不幹,儘是好吃好喝的養著,還給咱們置辦棉衣皮靴,當兵能當到這個份上,就算明天就上戰場,也不算虧了!」
雙腳早已經冰涼,但絕大多數士卒卻捨不得穿上嶄新的皮靴,因為大家都是窮苦出身,能有雙棉鞋穿就已經很不錯了。像這樣的皮靴只能當作奢侈品,若沒有什麼重大的場合,誰又捨得穿著讓這麼金貴的靴子沾上泥水呢?
辛辛苦苦的訓練,花費無數銀錢養著這幾百個民兵,終於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
賊軍破六安、進廬州的消息早在月前李乙丑就已經知道了,卻一直沒有把這個消息公佈出來,主要是他還沒有做好出兵的準備。
直到數日之前,才傳來大明官軍再一次被擊敗的消息:賊軍已經出了廬州,一路席捲而來。頓時「江南震動」,朝廷也連下數道旨意,要各地駐軍截擊賊兵。
和各地農民軍交戰這麼多年,大明官軍敗多勝少,老百姓們早就習慣了,想來大明朝廷也已經習慣了吧。
只是這一次影響甚大,因為賊軍正在朝著鳳陽方向行進。
鳳陽乃是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老家,是大明朝的龍興之地,豈能讓賊軍踏足?
其實早在數年前,張獻忠第一次出川的時候,就已經把鳳陽洗劫過一次了。當年的張大賊還沒有現在這般雄厚的實力,卻在一個上午的時間內全殲了守衛鳳陽的兩萬官軍,陣斬守將俘虜鳳陽知府,順便還把朱家的祖墳給扒了。當時的崇禎皇帝知道消息之後,穿著一身喪服跑到太廟大哭一場。
皇帝家的祖墳被刨開,這種震動天下的事情不是哭一場就可以解決的。盛怒之下的崇禎皇帝當即就打掉了兵部尚書的烏紗帽,連砍了兩個巡撫和一個巡按的腦袋,甚至連五省督師的腦袋也砍了下來,其他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官員,要麼撤職要麼流放,把當地的官場幾乎徹底掃光。
若是賊軍再到鳳陽去洗劫一番,附近幾個州府的官員肯定會吃不了兜著走。所以這一次附近各個州府的官員都不敢怠慢,紛紛調集大軍,揚言要把賊軍攔阻在鳳陽之外。
中都留守司,南直隸軍馬司,淮揚都指揮司等等各地的軍馬全都調集起來,紛紛朝著鳳陽方向運動,大有把賊軍一網打盡的雄壯勢頭。
這麼多軍隊協同作戰,居然又一次被殺的大敗而逃。最要命的是,直到現在,官軍自己都不直到是被誰給打敗的。
傳回來的情報極其混亂,有人說是張獻忠張大賊的隊伍在和官軍激戰,也有人說是闖賊李自成要帶兵過江,甚至還有人說是西北的老回回部殺了過來……
各種亂七八糟的傳言讓局面顯得更加混亂,隨著局勢的進一步糜爛,南京這邊傳給淮揚的命令也含糊不清。
知己知彼在作戰最基本的前提條件,連敵人是誰都還弄不明白呢,這個仗還怎麼打?
雖然很多有帶兵經驗的將官都認識到了這一點,奈何上官催的很急,也只能帶著軍隊去「西征」,為混亂的鳳陽之戰出一把力氣。
好在李乙丑只是民練指揮使,不用象官軍那樣著急,可以繼續拖一段時間,等局面進一步明朗之後再做決定。
這些天來,局面不僅沒有進一步的明晰,反而更加的模糊了。一時間謠言四起。有人說賊兵已經退了,也有人說官軍被擊敗,正在撤退回來的路上,甚至還有人說朝廷已經招安了這股賊兵……
各種謠言看起來都不可信,卻都言之鑿鑿,說的有鼻子有眼兒,好像是真的一樣。
若是能夠在混亂的時局中保住鳳陽,必然名動天下,以朝廷棟樑自居的秀之和孫啟功不住的規勸李乙丑盡快出兵。開始的時候李乙丑還能用「敵情不明」「尚未成軍」來拖延著。後來南京那邊已經給淮揚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李乙丑發兵鳳陽,否則就會「嚴懲不貸」。
往日裡,秀之和孫啟功這兩位「監軍大人」總是會極力回護還沒有真正訓練完成的淮揚民練,並且總是想方設法的為李乙丑著想,這一次不僅真的幫不了他,反而把「保衛鳳陽」的口號喊的震天響。
無論這兩位監軍大人的口號喊的多麼響亮,李乙丑要是不想出兵的話,終究會找到借口繼續拖延,但是今日卻給了秀之一個非常明確的答覆:十日之內出兵鳳陽!
這個答覆讓秀之和孫啟功這兩個監軍喜出望外,大讚李乙丑為朝廷分憂的忠誠之心,並且因為以前懷疑李乙丑是」消極避戰「而深深自責。
做出出兵的決定,當然不是因為李乙丑對朝廷的滿腔血誠之心,也不是像他說的那樣要拚死保衛大明朝的龍興之地,而是因為他已經得到了蘇子朋的明確指示:出兵鳳陽。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工科宅男,蘇子朋早研究過詳細的史料,知道這次鳳陽大戰只不過是一場鬧劇,根本就沒有什麼慘烈的戰鬥,最多只是一些流竄過來的散兵游勇罷了。
有那麼多的大明官軍,足以保證安全,趁著這個機會讓李乙丑和他的民兵們上一下戰場,就算沒有廝殺也能體會一下實戰的氣氛。
真正的強兵,從來就不是練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藉著鳳陽一帶出現零散賊兵的機會,讓李乙醜的民兵們經歷一次實戰的檢驗,權且當作是練手吧。
說幹就幹,很快就開始進入到緊鑼密鼓的準備階段。
作為淮揚都指揮司派出的軍隊,破天荒的得到了一次支援:作為頂頭上級的指揮司給了四十輛騾車和一百張小梢張弓。揚州府衙門也給了一千二百緡錢作為開拔銀子,另有剛剛征發的兩百民夫和營帳若干。
這麼點微不足道的支援,連塞牙縫都不夠,不過李乙丑李大指揮使還是做出一番「盡忠國事」「無怨無悔」的架勢,毫不計較這些,自己掏腰包購置糧秣僱傭丁壯,很快就準時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