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叡的心,像是被風吹皺了的一池春水,久久不得平靜。
遠遠地,看向床上那個已經沉睡入夢的女人,紀叡竟生了要把她抱進懷裡好好安撫一番的想法。
只是,從她今天醒來的態度,她對自己,怕是絕望透了。
絕望到,連恨都恨不起來了。
這種絕望到恨不起來的感覺,他是知道的。
就好像自己對老爺子,滿腔的期待,想著他終究還是會把自己擺在與他那兩個寶貝兒子同一位置上,可每每,答案都讓人失望,最後,對老爺子這個人便成了沒有期望。
又想起樂彤剛才看自己的眼神,清澈中,依舊一點雜質都沒有,那種通透到剔亮、冰冷至全無溫度的眸色,讓紀叡,想著想著,心裡漸漸生了寒意。
視之如無物!
恐怕,現時在樂彤眼中,自己,就是這樣的存在。
不然,她不可能用那種仿是看向虛空,清透中不帶一點溫度、更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神來看著自己。
紀叡心頭的寒意,從心臟位置隨著血液的輸送慢慢遍及全身,空調的溫度明明開得極低,他的手心脊背,卻涔涔的滿是汗。
這種即將要失去了珍愛之物的恐懼感,他太過熟悉,因為,在寶寶重病這段時間,這種恐懼之感如影隨形。
再上一次,會這樣恐懼,是媽媽徹底離開他之後。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把樂彤放置到十分重要的位置上了嗎?
這個答案,其實已經非常明顯。
如果樂彤對他來說不重要,他不會在知道她是寶寶媽咪這個真相之後那麼憤怒!
如果樂彤對他而言不重要,他絕不會為她的欺騙和隱瞞而大發雷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騙玩弄的感覺,真他&媽&的不好受。
紀叡自認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能逼瘋自己的人,屈指可數。而她,就有這樣的威力,隨便一個挑釁的眼神或是一句冷冰的言語,就能把他的情緒撩拔得難以自控。
這是不是表示,她在自己心頭的份量,並不比媽媽和寶寶這兩個血緣至親輕多少?
紀叡被這個認知嚇了一驚,寶寶和媽媽是自己的親人,在自己心中佔著重要的位置,那是理所當然。可樂彤,她並不是自己的親人,那她,對自己來說,到底算是什麼?
難道說,因為寶寶的病,這段時間以來的朝夕相對共同患難,讓自己跟她產生了親人一樣的感情?
紀叡皺起眉,煩躁地看一眼病床上睡得死沉的樂彤。
躺在床上的樂彤,睡得跟個豬一樣,自然不會給他任何答案。
而這個答案,似是昭然若揭,但卻又始終蒙著一層薄薄的輕紗。
這層輕紗,紀叡怎麼也撩不開,於是,輕紗背後藏著的,到底是什麼,紀叡始終看不清。
一如,他對樂彤這種類似親人一般的感情,歸根究底,本質,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他始終,理不清,道不明。
他自認是個聰明人,論精明和心計,估計沒幾個人及得上他。可他的聰明和精明,一遇上樂彤,便被生生地打了結結,怎麼也施展不開來。
這種總揣著些事不明不白地度日的感覺非常操&蛋,憋得他心口肋骨不時隱隱作痛。特別是,當樂彤用她那清澈的眼眸冷而淡然的看著他時,胸腔四周突襲而來的疼痛便強烈得能把他逼瘋!
紀叡試著找機會跟樂彤談談,可是,向來勤勞的樂彤,這幾天卻像是變了物種,完完全全地,從人,退化成了豬,一個只會吃和睡的豬!
寶寶做完手術的這幾天,在隔離室睡睡醒醒,而身體虛弱卻為了照顧寶寶一直強撐著的樂彤,因為寶寶脫離了危險,她便也安心地休養了起來。
每天,寶寶醒了,她便和紀叡換上無菌服進隔離室陪陪寶寶,寶寶睡了,她便回病房補眠。
她的生活,變得異常簡單,除了陪寶寶的時間,便是吃飯睡覺,至於紀叡那個男人,她沒時間理,也沒有要理會的想法,幾天時間,兩人說話的字數,估計加起來也不足一百字。
等寶寶終於從隔離室裡回到普通病房,樂彤的生活,重新又規律且忙碌起來。
她的生活,重新以寶寶作為圓心,紀叡那個男人,於她來說,只是圓之外一個不相干的點。
以前,因為怕紀叡疑心,她總是小心地壓抑著自己寶寶的愛意,現在,已經全沒顧忌的她,更是把寶寶寵到了極致。
寶寶消瘦的小臉,在樂彤的細心呵護下,眼看著一天比一天紅潤豐滿了起來。
這天,董醫生給寶寶做了個全身檢查,把兩人叫到診室,沙沙沙地在診斷書上寫下一長串檢查結果,之後抬起頭,對一臉緊張的紀叡和樂彤說,「寶寶恢復得很好,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於是,兩人便開始張羅寶寶出院的事。
樂彤拿出掌上電腦,做了個表格,把寶寶出院後休養所需要的物品吃的用的穿的林林總總寫了滿滿一屏幕。
而紀叡,則把小李叫到跟前,讓他回家指揮關姨她們好好拾掇拾掇,務必把家裡一角一孔都弄得跟個無菌病房一般乾淨整潔。
小李得了命令匆匆離去,那邊,樂彤亦已經把一堆所需物列了出來,遞給紀叡。
/>「喂,看看還缺什麼?」
現在的樂彤,跟紀叡說話已經沒有了客氣客套這種概念,時常,便是像現在這樣,連稱呼都省了,只剩,一個喂字。
對自己地位大倒退這事,紀叡很無奈,卻又無從申訴。
瞥一眼屏幕上花花綠綠的一大堆明細及註解,紀叡突然想起一件最最為之重要的事。
「樂彤,寶寶出院之後,你住哪?」
樂彤愣了一下,顯然,她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和我們住一起吧,這樣方便照顧寶寶!」
紀叡不等樂彤發表任何意見,便逕自幫她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