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朱口鎮一別多日,現在重新故地重遊卻令蕭洛不由感歎世事無常。
想當初,自己幾乎是逃也似的下了山,而現在卻是不知不覺的來到此地,也不是是不是所謂的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了這一切。
人群依舊,在這寒冬降臨之際,路邊的商販們也竭盡所能的招攬顧客,希望為今年的大年裡能為自己的妻兒添幾件衣物。
朗朗的吆喝,忙碌的如同那搬家螞蟻的人們,走南闖北多年的客商也在搜羅所需的貨物,準備這入冬前的最後一比買賣,掐著手指算著距離團聚還有多少時日,然後含著笑與相識打著招呼做拱賀喜。
一切都平靜的如一碗清水。
路邊的老樹在風中蕭瑟,光禿禿的枝頭上還有幾片不肯落地的枯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打聽之後,蕭洛才知道,青山劍門現在已經將消息封閉,所有的訪客都只許進不許出,而若非是名門大派還連進去的資格也沒有。
朱口鎮上的客棧裡住滿了江湖俠士,他們都是為了青山劍門的事情而來,有些服飾統一的是大門大派的弟子,看他們的模樣顯然是門中的長輩滯留在此傳遞消息的,有些不過是獨來獨往的遊俠,來這湊個熱鬧罷了。
蕭洛一跨進客棧的門檻,就發現到裡面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朝自己看了一眼,而有幾個卻是見蕭洛看過去才收回目光,若無其事的在那邊說著什麼。
怪事,都看我做什麼?
蕭洛心裡咕噥著坐下轉頭一看,還是發現有幾雙眼睛落在自己這邊,頓時心中更是奇怪,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懷疑是不是臉上有髒東西。
叫了一壺茶水,定下了客房,蕭洛這才拍了拍風塵僕僕的身子。
「師姐,我們是不是要回門中去啊。」何茵茵大大咧咧的坐下來,然後就笑嘻嘻的將整個身子從對面湊過來。
「先看看再說。」蕭洛默不作聲的說道,然後心中計較著。
「哦。」何茵茵也不追問,收回她的小腦袋。
這個時候身旁一桌的一個門派弟子朝何茵茵叫了一聲,「何姑娘?」
何茵茵回過頭,眼睛裡滿是陌生,「你是誰?」
「果然是你。」那人走了過來,「在下是邙山派的弟子,一年前我們在瀘州有過一面之緣的。呵呵,想畢這位就是蕭姑娘吧,幸會幸會。」他笑著朝蕭洛拱拱手。
這下蕭洛更是奇怪了,這人怎麼會知道我?
「你怎麼知道我的姓名?」蕭洛問道。
「姑娘不知道?」袁一堂反問一句,接著才恍然大悟,「哦!對的對的,方掌門半月前方醒,姑娘想畢是不知的。」
「怎麼了?」何茵茵好奇的問。
「方掌門有要事見二位姑娘,所以托各門各派見到姑娘時轉為告知。」
方晨要見自己?
「是什麼事情?」蕭洛追問。
「這個……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蕭洛想了想,「請問這段日子門中都發生了什麼?還有沒有其他的消息?」
只見袁一堂搖頭道,「這個在下也不甚清楚。」
方晨受傷,但是卻沒有繼續遭到毒手,接著就是半月前甦醒,這件事情似乎隱隱有些不妥,但是究竟不妥在哪裡她又說不上。
這時又見袁一堂說道,「不過據說青天一劍蕭遠回來了……」還沒等他說完蕭洛就跳了起來。
「什麼?!你說蕭遠在青山劍門?!」
袁一堂被嚇了一跳,愣愣的回道,「啊?是。對了,家師已經有月餘沒有消息從山上傳遞下來了,雖說方掌門的良苦用心我等瞭解,但是家師身體進來不是很好,這讓我們師兄弟很是擔心,所以斗膽請姑娘將此信交與家師,若是方便的話還請姑娘將回信帶下來,在下感激不盡。」他回過神來,從懷裡抽出一封信箋來。
「若是姑娘不放心,盡可先交與方掌門,隨後在轉交家師便可。」
蕭洛接過來,但是卻馬上又醒悟過來,「你剛才說已經有月餘沒有山上的消息了?」
「正是。」見到袁一堂點頭,蕭洛疑慮更深了。
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等等,月餘時間,那麼就是說方晨受傷的時候?這麼說來是因為方晨昏迷所以採取的非常手段?這麼一來似乎也說得通了。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抓住了什麼,但是回頭一想卻又覺得平常無奇,只覺得自己疑神疑鬼。
「那你方纔所說的消息是怎麼來的?」蕭洛還是不安的問道。
「是一位青山劍門的弟子傳下來的。怎麼了?莫非姑娘有所懷疑?」見到蕭洛如此小心,連帶著袁一堂也有些懷疑起來,可是一想疑慮又立馬打消了。
這裡面的種種蹊蹺似乎都瀰漫著詭異的氣息,袁一堂沒有經歷過青山劍門的事情,自然感覺不到其中的蹊蹺,但是究竟奇怪在哪裡呢?蕭洛卻也想不出來,也許這只能歸為是一種直覺。
蕭洛搖了搖頭,笑道,「不,看來是我多慮了,對了,你怎麼認得那人就是我門中的弟子?莫非你們認識?」她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
「哦,他身著貴派服飾,雖然未曾相識卻也見過。」袁一堂此言一出,頓時就打消了蕭洛的重重疑慮,覺得自己是神經過敏了,不由自嘲一笑。
又聊了幾句,袁一堂這才拱手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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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時辰已到!請將軍下令!」
此時正是造飯之時,年輕的將軍走出他的行軍帳,抬頭仰望著隨風飄揚栩栩如生的黑蛟,然後看著眼前這座固若金湯的城池目光炯炯,他的身邊時一片肅殺。
「下令!全軍壓境。」
「是!」那個軍令官聞言精神一振,堅強有聲的雙手一抱。
軍中的帥旗還在迎風招展,天色已經不早,如果在兩個時辰得不到戰果他就會毫不猶豫的下令撤軍。
牆頭上的旗子嘩啦啦的響著,士卒們漫不經心的聊著天,烤著火,吃著手中暖烘烘的糧食。
忽然,一個士兵的身子僵硬的指著遠方,然後怪叫一聲,淒厲的彷彿是見了鬼!
「敵軍!敵襲!敵襲了!」
「敵襲!」
守軍們手忙腳亂的拿起了武器,可是還沒等他們路出頭來,迎接他們的是如蝗的箭雨,一聲聲慘叫在四周響起,彷彿是那永無止境的死亡樂章,頓時軍中大嘩,一輪箭雨下來牆頭上的守軍已經亂作了一團。
「將軍有令,攻城!」大大的令旗在空中打了個卷,城外的敵軍在弓箭手的掩護之下,一個個士兵化作潮水中的一員。
轟隆隆的戰鼓聲如雷鳴般鋪天蓋地的響了起來,盧世傑的手一抖,只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已經纏繞上來。
來了,終於來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兵書,然後毅然的取下了佩劍,嘴角上掛起一抹嘲諷的笑。
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回要賠上多少將士!
「將軍!敵人果然進攻了!」孫雄的臉上洋溢著戰意,盧世傑哈哈笑著拍著他的肩膀,然後板起臉來。
「孫將軍!今日之戰,只求退敵!若是敗了你就不必來見我了!」
「請將軍放心!末將誓死完成任務!」孫雄頓時肅然起敬,不單單是因為盧世傑那種料事如神的智慧,更因為他的這種信任!
豈料盧世傑哈哈一笑,「孫將軍!本將軍命令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我們可還要把酒言歡呢!」
孫雄心中一暖,轟然領命。
敵軍的攻勢很猛,他們的雲梯一架架的豎了起來,而這種雲梯的一頭居然還帶著鐵鉤,只要靠上了牆頭就會牢牢的將雲梯勾住城牆,一時間攻城的士兵如螞蟻一般衝了上來。
年輕的將軍看著紅霞染血的天,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一將功成萬骨枯,父親,但願你不會讓這些士卒白白死去。
「報——啟稟將軍!我軍已經衝上了北面城牆!」
「報——啟稟將軍!我軍已經衝上了南面城牆!」
激戰中的雙方已經殺成一團,斥候連連來報,那一堵強一次又一次的被攻下,但是也一次又一次的被奪回去。
「將軍!」一個將領出列朝眼前的年輕將領一抱雙拳,剛想說話卻又見一個斥候匆匆奔來。
「報——啟稟將軍!敵軍拚死抵抗,南牆又被奪去。」
那個將領抖了抖嘴唇,他從這個年輕的將軍身上看到的還是那份冷漠般的沉著,彷彿是那種決勝於千里的運籌帷幄,但又彷彿是那種微不足道的淡漠。
他張了張嘴,最後在那雙沉寂的眼神中敗了下來,雙腳如灌了鉛一般沉重,但他卻退了回去。
看著那火光沖天的牆頭,那一次又一次的爭來奪去,牆頭上已經被鮮血染紅,血淋淋的事實已經擺在了眼前,年輕的將軍抿緊了嘴唇。
敗了!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眼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邊的星辰也已經清晰可見,任是誰也看得出來這城已經攻不下來了,可是這個年輕的將軍卻還是冷漠的注視著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消逝在守軍的刀槍之下。
「將軍!夠了!久攻不下,撤軍吧!」一個將領再也忍不住了。
年輕的將軍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明白,但也正因為他明白才不能讓這些士卒白白送死!要死也要死得有價值!如果死的不夠價值,那……就死到他有價值為止!
「不,再等等!」他薄薄的嘴唇裡淡淡的吐出一句話來,「還不夠,還差一點。」
見到年輕將軍如冷漠,即便是原本就知道這其中玄機的將領也是有些不忍。
這些都是勇士啊,他們視死如歸,但是卻是送死!夠了真的夠了,這一個多時辰已經送上了七千多人命!但是……現在就是送上再多也是枉然!
可是,他們必須義無反顧的去送死,因為他們的死是為了製造一種假象!
守軍的將領不好對付,這是秋棠海早就下的定論,既然老將軍都這麼說了,為什麼眼前這個年輕的將軍還是一意孤行?
「將軍!夠了!」
「不,還不夠。」
將領悲慼而笑,只是乞求上天憐憫,但願,這些將士不會白死……
一而再再而三,虛虛實實,顛倒陰陽,謀兵者上!
年輕的將領終於笑了,笑的有些妖異。
「鳴金收兵,拔營撤軍一百里。」說罷他無動於衷的回過身去,而隨後而起的是那噹噹噹的鳴金……
是剛才那名將領,他拼了命的敲著,不為別的,因為那些都是他往日的弟兄,是精銳之師,只是不知這次還能撤回來多少……
「眾位珍重。」他輕輕的動了動嘴唇,那喃喃的聲音只有他才能聽見,然後隨著那風消逝在這片蒼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