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成蔭,零落的日光,地上的幾片落葉在地上打著卷兒,然後也不知道去了什麼角落裡。
地磚顯得有些凹凸不平,馬車在上面搖擺著,那車轱轆也發出一聲聲悶響。
楊昊就坐在車裡,他正要去慕容家。
雖然他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但是楊毅這回卻說這一趟必須走,否則他的安排就全部付諸東流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聰明絕頂的兄長暗中做了什麼,但是眼下這一次是躲不過去了,那麼去應付一下就是了,按楊毅的話說就是,就算什麼也不答應,但是只要說的含糊其辭也就夠了,這麼一來自然就達到了該有的效果,當然,這還是能坐多久就坐多久的好。
現下朝中正是吵得不可開交,而正如自己兄長所料,他們心中雖然都很清楚彼此的底線,但是卻還是要竭力的去辨一辯,爭一爭,萬一皇帝陛下隨口就答應了呢?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雖然渺茫,但是卻也並非那麼遙不可及。這不就是皇帝的一句話麼?再說了,先撇去這些利益不論,能在嘴巴上壓對方一頭,自然也是揚眉吐氣。所以他們眼下哪怕是爭吵的面紅耳赤,也是寸步不讓,除非其中一方落敗。可是這兩個對頭又怎麼會輕易的讓對方囂張,於是也就造成了僵持不下,從上朝吵到退朝,然後各自回家養精蓄銳,第二天又趕集似地從宮門外開始鬥雞眼,到了朝堂上行了大禮,接著又開始唇槍舌戰,引經據典,有些甚至能從一隻碗身上談到國家興亡,實在是……人才啊……
可是話雖如此,但他們也從彼此陣營中的人選吵到了老太師身上,然後又從老太師身上吵到了武穆將軍大將軍身上,而後又從一些州府令身上挑三揀四,雖然還沒有出現兄長所言的那般,可是昨日已經有人提出了讓皇子坐鎮邊關了,眼看來日不遠矣。
他有些喪氣,在這個優秀的兄長身邊他總覺得自己只是巍峨高山身邊一株卑微的小草,永遠都是一顆微小的星辰,不可與日月爭輝。每一次見到這個兄長,他就會不知不覺的要仰頭看他,雖然二人已經一般高了,但是那種感覺從小到大卻沒有一點變化。
是自己懦弱無能還是兄長有經天緯地之才,伯樂相馬之眼,胸懷蒼宇,容納天地?
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只要呆在兄長身邊他就可以無所畏懼,兄長說什麼,那麼他便去做什麼,除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違背兄長的安排。
那日,兄長意氣風發,睥睨天下,可是如今卻已經……
「殿下,慕容家到了。」
隨著侍從的提醒,他從思緒之中回過神來,馬車停了下來,錦繡的垂簾被撩開。
他看著那金碧輝煌的門面,再一次感受到兄長為什麼那日如此堅決的要除世家,振皇威了,即便是國力大退也在所不惜。
經過數代帝王的縱容,,世家,已經從忠心耿耿的屬下變成了一顆阻梗在大燕命脈之上的毒瘤,根深蒂固的毒瘤,難以拔除,縱使天縱奇才也不敢輕易豁動。不過他相信,如果自己的兄長坐上了那個位置,一定能將這顆毒瘤重新變成自己掌中的一股力量。
「殿下登門,我等有失遠迎,失禮失禮。」慕容風帶了妻兒親自相迎,卻沒有當年開朝皇帝接見他們祖輩時的那種惶恐。
世家現在勢大,連皇子之爭都已經要依靠他們,這顯然是國本已經開始動搖的前兆。世家,已經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了。否則再這麼下去,不削百年,他們的枝葉將會越來越大,根也將會越來越深,當他們大到了可以與皇家分庭抗衡的時候,那麼就說什麼都遲了。
可是……真的能除的掉麼?
入了廳堂,下人們奉上茶水,那茶香四溢,慕容風已經於他攀談起來,彼此客套了一番,接著便轉入了正題。
「父親,不如先喚燕兒一見?」這是慕容風的次子,慕容楠,慕容九燕口中的舅舅便是他了。自從十五年前,慕容家人丁凋零,而慕容楠這一輩幾乎寥寥無幾,十有七八都死於非命,作為慕容風僅剩的兩個兒子,他自然是受到了無比的重視。
慕容風覺得可行,於是便遣人喚來。
不過多久,慕容九燕便挽著她的舅母姍姍而入,向慕容風和慕容楠盈盈拜倒,一點也不見往日的嘴臉,直讓人覺得她氣質溫婉,大家閨秀一般乖巧宜人。
「九燕,還不快快來見過殿下。」
慕容九燕心中是緊張到了極點,偷偷的用眼角查看楊昊的臉色,生怕給看出什麼端倪來。
其實在她初時聽到自己可能嫁給皇子的時候還是高興的不得了,可是一想自己的那些事情又立馬心中惦惦起來,心中沒了底,所以才軟硬兼施的要讓舅母陪伴,試圖找到依靠。
「這孩子,還怕生呢。」女子挽著慕容九燕的手,眼中滿是欣慰的笑意,在她看來,這樁婚事是十拿九穩了,憑著慕容九燕的姿色,她還真就想不到楊昊會有什麼理由拒絕。
楊昊心中一突,知道要進入正題了,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準備要告辭了。而這副模樣落入慕容風的眼中就是想給佳人一個好印象,迫不及待的想要娶回去了。可是他卻沒有忘記這個殿下一直不肯娶親的傳言。
「殿下,您看如何?」慕容風笑著詢問道。
「慕容小姐果然是花容月貌,只不過婚姻大事不可兒戲,還請容我思量幾日。」楊昊被看的渾身不舒坦,言辭也漏了底。
「哦——」慕容風毫不在意的開懷一笑,然後點頭稱是,「這是自然,對了,午時將至,不知殿下可否賞臉?」
「哦,不必了,兄長體弱,我聽說有一名醫來到中州,想去看看。」
「如此就不強求了,殿下面恤兄長,老夫前日偶的一株七百年的靈芝,都說這等靈藥皆有奇效,我慕容家身為下臣,應盡微薄之力。」慕容風不動聲色的說道。
楊昊略一思索,「那便多謝好意了。」
這個時候,卻見一個下人在屋外恭敬說道。
「家主,八小姐說藥材不夠了,要出去買些來。」
「這個丫頭,又要做什麼。」
「八小姐說,下人們買來的藥材不好,她要親自去買。」
慕容風聽了,心中一轉,頓時眉開眼笑,似乎是向楊昊解釋一般的說道,「這個丫頭,有點名氣了就總說別人是庸醫,也罷。讓她去吧。」
「是。」
那人退了下去。
「八小姐會醫術?」楊昊不是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只是覺得奇怪,這個八小姐既然醫術小有名氣,為什麼他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一個女子。
「呵呵,略懂醫術,不足掛齒。」慕容風很是隨意的說道,卻見楊昊意圖再問,這才接著道來,「不過這丫頭倒也有些本事,不知殿下可聽說過一個姑娘將一個落水之人救醒之事?」
「是她?」楊昊早就聽說過這回事,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尋了數月也毫無消息的女神醫竟然就是這個慕容家的八小姐。
「既然如此能不能代為引見?」楊昊見慕容風有些遲疑,慢接著說道,「無論如何,我想讓她去給兄長診治一番。如果徒勞無功,那我也怨不得人。」
「這……」慕容風顯得有些為難。
楊昊以為他還是不肯,頓時也有些急了,「難道有什麼為難之處麼?」
「哦,不是不是,其實是老夫這個孫女脾氣秉性有些怪異,老夫也使喚不動她……」慕容風還未說完,楊昊便急不可耐的打斷了。
「那我可以去見她,然後以禮相待,絕對不會……」
「殿下誤會了,誤會了。」慕容風道,「我這孫女剛剛認祖歸宗不久,但是卻倔強的很,若是殿下前去量她也不敢放肆。哎!既然殿下如此急迫,那老夫就代為引見。不過,老夫可先提醒殿下,除了求醫之事,千萬不要提及其他,否則她以不高興可就是十頭牛業拉不回頭的。」他說的很誠懇,但是卻不知為何有些危言聳聽。
「父親,那燕兒的事……」慕容楠見父親站了起來,忙出言詢問。
慕容風抬手止住了兒子的話,「此時殿下自有計較。殿下請。」
而慕容九燕現在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她既覺得危機過去了的心安,又有被搶了風頭的嫉恨。這明明是在談論自己的婚嫁,怎麼就又牽扯到那個小賤人身上去了呢?
她說不上心中是什麼滋味,但是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丟臉,心中因為嫉妒而憤憤不平。而正是因為這強烈的嫉妒,她對蕭洛的恨意更深了。
她沒有聽到舅母在她耳邊的好聲勸慰,她現在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將蕭洛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