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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宮殺之——半面妝 中 文 / 水墨悠然

    「不要碰我…滾開,不要碰我!」月華蒼白的唇間逸出破碎呻吟,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子。

    青寶心中疑惑,他究竟怎麼了?瞧著地上瑟瑟發抖的人,她四下轉了轉,這屋中床椅等物什一應俱全精細,窗邊甚至有一銅壺燒開的水,在看到床邊幾個散落的酒瓶後,她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月華確如封敬之所言,很早就呆在櫻樹林裡,只是他並沒有在長廊裡,而是在這間屋裡喝酒,醉了才出去的。

    「哼。」青寶冷嗤,踢了腳酒瓶後,去尋了臉盆將熱水兌溫後,把自己弄乾淨了,才端著水來到月華身邊,面無表情地劈頭蓋臉澆了下去。

    連澆了三四盆,直到月華發出難過的低吟,她才粗魯地將昏迷中仍兀自掙扎的他拖上床,剛想拿被子蓋過去,就見他直往牆角縮,仍無意識地重複著那句:「不要碰我」,彷彿被什麼噩夢困擾著,那低柔聲音甚至因恐懼而嘶啞。

    「啪」耐心的弦斷了,青寶黑著臉,一把捧住他的臉拚命搖晃:「你裝什麼清純可憐,難道我還會強暴你這兩面三刀、卑鄙虛偽、虛有其表、心機深沉、忘恩負義、下流混賬的東西…呃…你醒了。」

    她正罵得起勁,就看到一雙清亮的鳳眸正用看著自己,頓時乾笑兩聲,頭皮有點麻。

    「你罵我…。」他幽亮的眸子帶著疑惑。

    「那是你喝多了!」她很義正嚴詞。

    「你罵我!」

    「你喝多了。」

    「是麼?」他皺眉,沉思狀。

    「沒錯!」她點頭如搗蒜,同時悄悄地後退。

    「你罵我!」他得出最後結論。

    「你大爺的!我就是罵你怎麼了!」青寶崩潰,大怒地捋袖,她今天豁出去了拼了,迫害人比受害人委屈,這叫什麼事啊。

    月華咬著唇,委屈卻倔強:「為什麼,塵兒做錯什麼了?」

    「你沒錯,我錯了行不!」她憤然地起身,偷偷摸了個酒瓶以為武器,她來找這個危險分子談話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

    「姐,塵兒錯了,塵兒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走,不要扔下塵兒,姐…。」月華驚懼地睜大眼,撲上去抱住她的腰哀求著。

    青寶差點一酒瓶敲下去,看著那雙清亮卻盛滿恐懼的眼眸,她這才驚覺他的不對勁。她狐疑起來,小心喚了聲:「月華,月公子?」他卻一點反應沒有,只顧努力將自己的臉埋進她懷裡。

    她想了想,改口:「塵兒?」

    「嗯。」他抬起精緻的臉,喃喃應了聲,又把臉埋進她懷裡。

    青寶滿臉怪異地看著固執地抱著自己的人兒,他的反應未免太兩極化。

    一股若有若無的酒香飄來,她忽然明白了,無奈地一歎,這人根本就沒清醒。窗外的天色陰沉,晦暗的光線落在他的濕粘的髮絲上泛出異樣色澤,她瞇了眸子,隨手拿過一塊布蓋在他頭上擦拭起來,月華安靜地任她動作,扯疼了頭皮也不出聲。

    白布逐漸變得灰黑,而她手下的髮絲則一點點顯現出它原本的模樣,一襲如雪的曳地長髮,泛著淡淡的銀芒,稱著他白皙嫣紅的肌膚,流露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詭艷惑人。

    青寶忪怔地看著懷裡的人,忽然有些呼吸不暢的感覺,雖然已經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親眼看到的衝擊仍然讓她震撼。

    紅顏白髮,傾絕世

    修羅帝剎,鬼王現

    失我漠北天,牛羊無所棲

    離我渾昆河,駿馬長哀鳴

    不過兩年,突厥的遊唱者已經將這首哀歌漸漸傳唱開,而歌謠裡的帝剎鬼王此刻竟伏在她懷裡,似一隻乖巧的貓兒。

    她動了動身子,柔聲道:「塵兒,讓我…姐起來,你這樣子會著涼的。」

    他卻似睡著般一點反應都沒有,青寶耐心地等待著,良久,他才微微動了動,手臂卻依然圈在她腰上。青寶趕緊拿過軟被包住他半露的肌膚,半哄半勸:「你身子不好,快些休息。」

    這一次,他倒是聽話地躺好,青寶鬆了口氣,瞅瞅窗外天色越發昏暗,似乎快入夜了,雨也小了些,這片櫻林是皇家賞櫻處,除了賞櫻的季節,只有園值雜役會來,而且與宮城隔了一片不小的天池,非得撐舟渡水才能過,若這時候還不走,掌舟的雜役太監就要收工了。

    瞧著她心不在焉的模樣,他不滿地扯扯她的手:「姐,你做什麼,快點上來。」

    「呃!」青寶愕然地看著他水盈盈的眸子,如果不是他神色朦朧,她一定認為他又在惡整她。

    瞧著他又準備坐起來,青寶認命地爬上床,她剛在床邊佔了個位子,他就自動自覺地在她懷裡尋了個好位子靠著,滿意地打個小酒嗝,有些羞澀地道:「好了,可以開始了。」

    「開始?」青寶微僵,握緊另一隻手裡的酒瓶。

    「故事…你上次才講了孫臏馬陵七字殺龐涓,這次該是淮陰侯井陘一戰震天下。」

    青寶皺了皺眉,風玄優給他講的床頭故事麼?都是這些謀略殺伐。她心中微微一動,問道:「你覺得韓信此人如何?」

    「上將軍,謀略一等、為人二等、若無操控之力,天下平,當藏殺…。」他眸裡似彎著月兒一般的眸子笑:「姐,我說得可對?」燭火中一張絕美容顏明明滅滅,瞧不出深淺,錦繡十里也抵不上他的半分光華,偏那雙熏暖的眸裡卻閃耀著理所當然的冷酷。

    青寶默然,心底泛起涼意,她勉強一笑:「我們今天不講故事了,早點…。」

    「姐…你要去哪,你…要走麼?」他似一隻驚惶的小貓兒般,瞪大濕漉漉的眸子,緊緊揪著她衣襟的手微顫,口齒不清地道。

    「姐不走,姐給你唱只歌可好?」她忙安撫地摩梭著他的頭,好一會,他才安靜地躺回她的懷裡,低低道:「好。」

    青寶搖輕歎,她記得當朝太后離奇死於祭佛途中後多年,風玄優便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可即使在唯一的愛人與親人死去後,他依然能在最短時間內憑著本能攫取最大的利益,並作出下步計劃周密的部署,並付諸堅定的行動。

    風微塵,你這般理智到殘忍的人,為何卻會在醉酒後露出這樣脆弱的神情?是為了她麼?可若為了她,你當初為何又聯合血梅黨逼她至絕境…

    如斯這般矛盾,究竟為什麼?

    「姐,你從來沒有唱過歌給塵兒聽,可卻時常和封大人他們唱呢…。」模糊不清的聲音帶著一絲淒涼,似得不到大人關心的孩子。

    「那我今天唱。」看著窗外幽暗的天空,雨絲淋漓,她啟唇低唱:夜風輕輕吹散燭煙,飛花亂愁腸

    共執手的人情已成傷,舊時桃花映紅的臉

    今日淚偷藏

    獨坐窗台對鏡容顏滄桑

    世人角色真是為謊言而上

    她已分不清哪個是真相

    髮帶雪,秋夜已涼

    到底誰為誰梳個半面妝

    …

    半面妝,殘缺而不全的妝容,是湮滅圓滿不了的情,是曾經相知相伴卻最終反目的淒涼遺憾…

    ——《半面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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