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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天下第一樓之——名伶絕世 文 / 水墨悠然

    直到幾聲輕咳響起,黑衣護衛才稍微退開,立在琉璃亭旁,一雙冷眼直盯著青寶,就等她做出什麼不軌之行,好就地消滅。看得青寶渾身不爽,面上卻仍維持著無害的笑。

    「該是在下說抱歉,擾了姑娘午休。」低柔禮貌的聲音,聽得人心輕軟。

    青寶這才爬起身,拍拍衣服,弓身唱了句佛號:「阿彌陀佛,公子多禮了,小尼這就離開。」她眼角餘光瞄到那白皙脖子上的微突,這樣的絕色竟生在男子身上了啊。

    「咳咳…方外之人?」

    看來美公子身子不太好,青寶抬起眼禮貌地道:「是…」正巧對上一雙帶著淡淡疑惑的上挑鳳眸,眸中流轉著似能吸食人心魂魄的迷離幽光,絢美異常,晃得青寶一陣臉紅頭暈,趕緊低下頭暗念色即是空。

    「冒犯了…咳。」又一陣輕咳嗽制住了他的話,那黑衣侍衛卻沒看到一般,仍只冷盯著青寶,彷彿在問她怎麼還不滾蛋。

    什麼人啊,主子都咳成那樣,也沒反應。青寶不以為然地白了那人一眼,猶豫一會,瞄向那清瘦的白衣公子,「公子不去看大夫麼?」

    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羽在面頰上烙下陰影,略透明的肌膚顯出病態的蒼白,輕按自己的胸口片刻,他才搖頭:「老毛病了,謝謝…。」

    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的人兒,一身青色僧衣,兩個小髻子,齊眉劉海下一雙星眸大眼,可怎麼看都是個活潑的小丫頭,稱師太實在很怪異。

    「青寶,我叫青寶。」她大眼一彎笑道,似三月晌午的陽光,燦爛卻不灼人。師傅幫她取的名裡兼了法號。

    他端著清茶喝了口,壓下喉間的腥意,淡淡笑道:「在下月華。」真是有趣的丫頭。

    月華如練,霜寂寂,所謂人如其名便是這樣罷,青寶心中暗道,撇開眼不敢看那似風中櫻綻的笑容,她終於能理解為何周幽王會烽火戲諸侯了。

    一笑傾國。

    不久,她還知道絕代有佳人,其名動四方是什麼意思了。只是,這個狀況令她下巴差點掉地——月華竟然是天下第一樓的主事。

    天下第一樓卻是——

    江南頂尖的歌舞伎坊。所謂歌舞伎,自以歌舞見長,但天下第一樓之所以敢如此自稱,除了那連京城教坊都要甘拜下風的歌舞,還有一樣便是——人。第一樓裡的人不論男女都是罕見的美人,甚至連打雜的下人也容貌秀美。歌舞伎坊也是秦樓楚館,只是劃分得更細,或者說是頂尖的青樓,而且經營範圍更為廣泛。

    青寶再次呆滯。

    她很難想像那樣清貴絕塵的人去…接客。但客棧裡的小二說,成為第一樓的主事,必是下了海了。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又如何主持這麼大的場子。

    「月大家兩年前登台的時候,整個江南都轟動了,多少貴人達官一擲千金,想參加當年的選宴,可最後入幕之賓聽說只有幾個人,全是盛安京來的大人物,連浙江巡撫都不敢跟他們爭,神秘的很!」店小二說這話的時候還一臉神往。

    顏冠天下,惟月芳華

    這天下的伶倌裡能被稱為大家的也惟他一人而已。

    他媽的

    「你身子弱,今天就到這吧。」把《葯師佛經》一合,青寶拿過一杯茶潤潤喉,唸經念久了便口乾舌燥。

    「辛苦了。」月華收好水晶佛珠,唇角微揚,差點讓青寶嗆到,忙垂下眼,暗念色即是空,數日來,這句話快變成她的修身箴言了。

    那日臨走,她隨口跟月華說休息時若唸唸《葯師佛經》和《金剛經》,可寧神養脈。月華問了幾句後,竟頗感興趣,決定請她引誦幾天,看她猶豫,還大方地許了筆不菲的報酬。

    她這人嘛,一向完美,就兩弱點,一是錢、二是美人。師傅這幾日不在,客棧是天下第一樓的產業,天時地利人和,這種好事不接,佛祖都要跳出來指著她鼻子罵笨蛋了。

    當然,她直接忽略黑衣護衛們那種鄙視加警惕的目光,活像她隨時會把月病美人撲倒。她沒那麼呆,和這種浪尖上的人物沾緋聞,想躺著出杭州城麼?

    「…可好?」月華低柔悅耳的聲音響起。

    「啊?好。」好什麼,青寶一臉茫然,剛才走神沒聽見他說什麼,但一看到他淺笑的眸子,便直接答應了,果然色不迷人人自迷。

    **

    三月三,人如潮、歌似海,踏青遊湖好時節。

    青寶新奇地看著這夜杭州妝點得似天上街市,滿大街的人潮如織,華燈流彩。年輕女子們三五成群、竟一路嬉笑打鬧毫不避嫌,不少倜儻的書生才子則在路邊花燈下寫短簽,然後掛上燈籠,等候姑娘摘取,遠遠西湖岸邊還有縹緲的歌聲傳來,一片盛世繁華。

    想不到西南歌節傳過來,竟然是這麼熱鬧,她驚歎。

    「咱們走吧。」月華低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青寶忙不迭地點頭,興沖沖地往人堆裡鑽。一隻修長的手搭上她的肩,那聲音裡帶了一絲笑意:「等等,小心走散。」

    看著她身邊飄逸的身影,青寶有些臉紅,在女子的身量裡她已算頗高,未料月華雖清瘦,竟比她高出一個頭。他今夜戴著面紗斗笠,長長幕紗垂下遮住傾世姿容,雖省卻不少麻煩,但看不到那張臉真可惜,青寶偷偷打量一番身邊的人後,不意外地瞄到兩張黑得鍋底似的臉——黑衣護衛,這些人不論何時看到她就沒好臉色。

    她翻個白眼,是你們主子要出來賞歌,又不是她慫恿的。

    繁華熱鬧的街道很快就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青寶一會擠到人堆裡看雜耍跟著人叫好,一會到賣小玩意的攤子上狂侃價,不多久就左手兩隻糖葫蘆、右手一袋杏仁綿糕,笑瞇瞇地跑到城隍廟牆邊。

    「久等了,要不要?」她揚揚了手上的東西,看到月華的斗笠才一動,她已經開始啃起糖葫蘆來。感情她真只是客氣一下,雖然對她吝嗇的個性已經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但在牆邊等了半天的三人還是同時滴汗。

    「咱們去斷橋聽對歌可好?」月華笑問,身邊的兩名黑衣衛士眉頭一皺,異口同聲地阻止:「公子爺…。」卻在他一個手勢下,不甘地噤聲。

    青寶並不遲鈍,搖頭嘟噥:「人太多了,萬一出事怎麼辦?」她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

    「我當盡地主之誼謝謝姑娘,這些日子確實感覺心神舒爽許多。」低柔的嗓音聽得她心頭麻軟,美人果然無敵。

    擠在人群中,她臉一陣燥熱,整個身子被迫貼在月華身上,一股櫻花淡香繚繞鼻間,夾著年輕男子的清爽的氣息,讓她神志有些恍惚和…酥麻,直到感覺身邊人的僵硬,青寶才苦笑一下,努力拉開點距離。但就是那麼一點縫,便極快地被人潮擠開,兩人距離越來越遠。

    月華有些驚訝,猶豫了片刻,還是對她伸出手。青寶一愣,裝作沒看到撇開臉,她才不想被認為是不知羞恥的人,若真走散了便各自回去好了。可走了一會,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腕落入一隻冰涼的掌間,她愕然回頭,月華已立在身邊淡淡地道:「走吧。」

    她不由自主地跟著走了,心頭悶悶的,他分明不情願又何必勉強。來到斷橋上,人反倒少了一些,人們更願意在湖邊歌台聽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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