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是個大工程。
在杜決像是喝農藥似得喝完那桶藥酒之後一個月,程諾的肚子依舊毫無動靜。
其實,一個月不長,可杜媽媽熬不住了,經過多方打探,又探到了不少新招。
比如……
「諾諾老婆,那個……那個,有個事,要問問你。」難得的,杜公子也有結結巴巴、扭扭捏捏的時候。
程諾從面前的文件抬頭,不解地看著他,「有話你就說唄,在那嚶嚀啥呢?」
杜決的表情很痛苦,如果不是為了形象考慮,估計他想把自己的頭髮給一根根揪下來的心都有,「我先說好,這話……呃不,是這個招,可不是我想的,不是我出的,這是我媽她……」
程諾聽得頭都暈了,「哎,你平時不是這麼廢話的人,杜決,你……」
發現杜決的眼睛時不時地掃過自己的肚子,程諾也有點明白了,「跟培育下一代有關?」
杜決低頭,在她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老婆,你真聰明。」
程諾眨眨眼,「又要我喝什麼?」
「這次不是喝,是借!」
「借?」
「對,借!」
「……借啥?」程諾的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因為,連臉皮那麼厚的杜決,臉上都浮起小紅暈。
「諾諾,你現在在梁志的那家律師事務所裡的同事,有沒有正在懷孕的女人?」
程諾想了下,點頭。
杜決一拍兩手,「那……你去問你那同事借片衛嗯嗯來。」
「借什麼?」不是她耳背,而是杜決那兩字就像是從鼻子裡哼出來似得,完全聽不清楚。
「哎呦,要你老公說這麼清楚麼,就是你們女人常用的那種東西!」杜決現在的口氣,絕對可以用惱羞成怒來形容。
程諾抽了下嘴角,「……衛生巾?」
「除了那個,還能是什麼。」
這下,程諾崩潰了,敢情杜決在那矯情了半天,就是要讓她……
「杜決,你沒發燒吧,這玩意家裡我儲存大把呢。」
「那能一樣麼。」
「怎麼,這懷孕的女人的東西,還能發光不成?」
說到這,杜決湊近她,神神秘秘地來了句,「我媽說了,把你借來的那玩意塞枕頭底下,每晚睡覺壓著,下個月就能懷上孩子!」
聞言,程諾想死的心都有了,「杜決,你好像也是經過高等教育的吧。」
「……」
「你還是學醫的呢!」
「……」杜決被鄙視了,乾脆一屁股坐床上了。
程諾跟了過去,挨著他身邊,盯著他的俊臉追問了句,「你覺得,剛剛那事可信麼?」
杜決聳肩,「不可信。」
「那你還……」
「諾諾。」杜決兩手搭在她的肩上,「道理咱們都懂,可是我媽她聽不進去,她非堅持,老人麼,一些思想掛念都已經根深蒂固,她堅信這事是真的,非要你做,你就算是讓她寬心吧,這也是咱們為人子女盡孝的一種方式,是不?省得她老惦記你的肚子,總被她盯著你的肚皮看,你也煩,對不對?」
程諾扶額,認了。
「行,我借。」
就這樣,為了省得杜媽媽親自來催促這事,程諾自己厚著臉皮,問公司裡那個剛剛懷孕三個月的張姐借了一片衛生巾,放在枕頭下面。
而杜媽媽竟然真的在親自過目了之後,才面帶笑容地放過了這對小夫妻。
不想,借衛生巾一事之後不過兩天,程諾的大姨媽來了,而當天早上,手忙腳亂之下,程諾就近地抽走枕頭底下的那片墊上。
好在杜媽媽沒有隔三差五的檢查。
不過,在下一個排卵期到來之際,杜媽媽又支新招了。
這晚,一通床上的嗯嗯啊啊之後,杜決在一瀉千里之後,一刻沒歇地從床頭抽來兩個抱枕,提起程諾的後腰,把那兩抱枕交疊地塞了過去。
「別動!」
程諾被驚了一跳,「幹嘛?」
「保持這個姿勢別動!」
「我……杜決,你又抽什麼瘋了?」
杜決一臉嚴肅地說,「保持這個姿勢半小時,讓精子和卵子可以在你的身體裡充分融合!」
程諾一翻白眼,瞪著天花板,無語了。
「這不會也是媽說的吧。」
杜決沒否認,「不過,從身體的結構上來說,這說法還是有點道理的。」
程諾欲哭無淚,「那我就這麼跟挺屍似得,挺半個小時?」
杜決裂唇笑了,「我知道,累,是不是?」
「……切。」
「這樣好了,半小時之後,我給你揉揉?」
「……那算了,為了孩子,我認了。」
可不是程諾不願意享受這種免費服務,而是她知道,如果讓這傢伙揉的話,只有一個結果,那便是再一次地被壓倒在床上哼哼,而哼哼之後,很可能是要再挺屍半小時!
如此反反覆覆,這一晚上,她還能睡麼?
為了睡眠,不就是半小時麼,反正腰下面還墊著兩抱枕呢。
……
諸如此類,杜媽媽的招數層出不窮,可是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程諾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杜媽媽急了,程媽媽也急了。
天天被兩個快更年期的女性催促著,程諾也急了。
為了要生一個「高質量」的寶寶,杜媽媽甚至還限制了杜決的同房次數,惹得杜決也急了。
虛火那個旺啊,程諾這對小夫妻的嘴角都沖了泡。
眼瞅著這些偏方都不管用,杜媽媽又聽說市裡的光孝寺很靈驗,買了高香、青蓮、荷花什麼的,就拖著程諾和杜決去了。
杜媽媽很虔誠,每尊佛像面前都恨不能三叩九拜,而且還讓程諾和杜決效仿。
話說,程諾二人對這些事本是不信的,可二人體檢過,身體也都正常,為什麼就懷不上呢?
拜佛之後十天,程諾姑娘的例假延遲了。
驚喜!
這天,程姑娘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坐在馬桶上半天,悟了。
「杜決!快拿個早孕試紙來,我可能……可能有了!」
帶著發顫的聲音傳到杜決公子的耳朵裡,杜公子激動啊,翻箱倒櫃的手都在抖,一通翻騰之後,像是要百米衝刺似得捧著一試紙衝進衛生間,體貼地幫自家老婆拆開,遞了過去。()
一分鐘後。
「怎樣?」杜決發現心跳快得厲害。
程諾則盯著那試紙,想要笑,可是那笑容卻怎麼也扯得不自然。
「杜決,有、有兩道紅槓,其中一道,比較淺。」
「這是什麼意思?」杜公子是明知故問了。
程諾抬頭,笑不出來的臉,看上去像哭,「應該……應該是有了。」
話音剛落,杜決就捧起她的臉,對著她的唇瓣猛親一口,「好諾諾!你真是我的好諾諾。」
程諾也激動地很,「你別急,這第二個紅槓比較淺……」
「沒事,過兩天咱們再去醫院查!應該錯不了。」杜決樂得很,手足無措地嘀咕半天,竟然冒充一句,「要不要跟媽說說,去光孝寺還個願?」
「……」
……
事實證明,還願那是必須的!
可還願之後,在市醫院龔醫生的檢查之後,換來的結果卻是龔醫生的搖搖頭。
一時間,對面的這對年輕夫妻異口同聲,「怎麼?胎像不穩?」
龔醫生白了杜決一眼,「什麼胎像不穩,是壓根就沒有胎!」
杜決一怔,不信了,「怎麼可能,會不會……會不會是時間太短,還測不出來?」
程諾很想反問:那兩天前的試紙怎麼測出來了?
龔醫生歎口氣,「我能瞭解你們要孩子的心情,不過懷孕這種事,可不能強求,要順其自然,回去吧,保持良好的心態,才能增加受孕的機會。」
程杜對視一眼。
真的是空歡喜一場?
杜公子怒了,「我去找那家藥店去,居然賣假冒偽劣產品!」
「什麼?」
「早孕試紙啊!」
回了家,杜決真就把剩下的那堆早孕試紙給翻出來,準備找藥店經理當面對峙,可他還沒衝出門,就被程諾給攔住了。
「哎,杜決,那天,你就是拿著這試紙給我測的?」
「是啊!所以說,現在這些奸商,你說他們缺德不,他們……」
「等等!」程姑娘扶額,模樣快哭了,「杜決,麻煩你看清楚,看清楚上面的字。」
「字?」
杜公子低頭一掃,眼珠子差點就瞪出來了,「測排卵試紙?」
「……」
程諾抽著嘴角。
杜決則心虛地嘿嘿一笑,「原來是……拿錯了。——不過諾諾,我那天不是激動的麼,才……,罷了罷了,白還願了,革命尚未成功,咱們還需繼續努力!」
程諾搶回他手裡的那堆試紙,口氣恨不能語重心長,「我說杜決,我覺得龔醫生的話很有道理,你不覺得咱倆太刻意了?」
「對對,太刻意了。」
「傳宗接代,這都是遵循自然規律的,要順其自然。」
「對對,順其自然。」
「明兒開始,我不測基礎體溫了。」
「……行!」
「什麼光孝寺的,我也不再去了。」
「成。」
「補品啥的,我現在也用不到。」
「對。」
程姑娘滿意了,丟開那堆測排卵的試紙,而且是直接丟到了垃圾桶裡,像是丟掉了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這東西肯定也是用不到了。——折騰一天,我去洗個澡。」
是該放鬆了。
這幾個月來,她真是被折騰得不輕。
累得不是身體,而是心理。
想想,總是被人惦記著肚子,時時刻刻地猜測著是否受孕成功,誰能受的了這個?
一頭鑽進浴室,洗完了,程諾才發現,這心理一鬆,人的集中力也差了,竟然忘了拿換穿的內褲。
「杜決——」隔著浴室的門,程諾只能求助於同一個屋簷下的那個男人。
而杜決進了浴室之後……
本來用杜媽媽的要求,這天是不該同房的,不過,抽著程諾剛剛洗了澡的嬌俏模樣,杜公子哪裡柳下惠,守在浴室裡就「激動」了起來。
「喂,杜決,這浴袍我才剛穿上。」
「這不簡單,回頭運動完了,我幫你穿上就是。」
「那……那先說好,今天只能一次,一次!」
「嗯,行,我盡量控制。」
等程姑娘虛弱地躺回床上時,已經分不清在杜決的「控制」下,折騰了幾次了。
沒有墊抱枕,沒有挺屍半小時,什麼都沒有,可就是這樣的興起之舉,讓程姑娘的肚子,有了反應。
……
「有了?」
「有了。」
「這次是真的?」
「真的!」
杜決咧開唇,「這叫什麼來著,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陰。」
「……貧!」
因為懷孕,程諾辭了梁志那家工作。
而程諾懷孕一事,很快就搞得所有親朋人盡皆知。
至於是誰宣傳的……
別的不說,光瞧著杜媽媽和程媽媽那倆開心的樣子,便可知一二。
左梅梅則是提著一大包的嬰兒衣服和兩大包的紙尿布奔著程諾的新居就去了,程諾瞧著驚恐,「女人,你這準備地也太早了吧。」
左梅梅橫了她一眼,「沒文化,你知道這小孩子出生後,是多麼廢紙尿布麼?我看了很多論壇,都說……嘔……」
話未說完,程諾便被左梅梅的反應給震住了。
「梅梅,你……」
左梅梅難得的面露羞赧,「你什麼你,咱倆是啥關係,那麼鐵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這……同時懷孕生孩子,總是能做得到吧。」
程諾真是吃驚不小,「你……凌風的?」
「還能有誰。」說到這,左梅梅還真有些無奈,「那個男人,我無法解脫,不過,看在他把他那檔子破事擺平了的份上,我……,嗨,我也算是要奉子成婚吧,婚期定了,下個月。」
程諾瞭解左梅梅,如果不是動了真情,她是不會拿結婚這事來開玩笑的。
於是,千言萬語只凝成一抹微笑,「梅梅,恭喜。」
……
就在程諾懷孕的同時,杜決通過以前醫院裡的朋友得知,溫馨和高銘離婚了。
而有些人,你遺忘了他時,他好像銷聲匿跡了一般,可往往一旦有了他的消息,便發現,出鏡率最多的,就是這個人。
因為,幾乎在得知高銘離婚的同時,程諾又聽以前質檢所的同事說,高銘離職了,好像是最近紀檢風氣最盛的時候,高爸爸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誰,惹得紀檢的矛頭都瞄準了他。
這混到一定高層的人,幾乎都是經不起查的,所以,高爸爸落馬了。
而連帶著連鎖反應,高銘的位置也坐不穩。
程諾沒再細打聽,對她來說,那人已不過就是毫不相干的路人甲,於她再無關係。
倒是杜爸爸,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程諾懷孕的事,又和杜媽媽見了面。
這一次,倒是被杜決給碰了個正著。
杜爸爸是無顏面對兒子的。
杜決雖然心裡還有恨,可血緣羈絆擺在那裡,他只說了一句,「媽,你可要珍惜封叔。」
一句話,讓杜媽媽對封先生攤牌了,不想,封先生只是笑著說了句,「其實,我早就在小區裡,碰到過老杜了,等諾諾生了孩子,自然還是要管老杜叫爺爺的,什麼時候,約老杜一起,咱們吃個飯吧,離婚了,還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麼。」
杜媽媽動容,這樣一個大度的男人,她怎能辜負?
……
時間飛逝,程諾的孕期生活,在看似無所事事,可每天卻都忙碌充實的步調中,走了過來。
一舉得男,杜媽媽樂得眼睛都要笑沒了。
生完孩子,程諾在孩子兩個多月的時候,參加了考研,然後在孩子七個月的時候斷奶了,因為聽說母乳在這個時候就沒有抗體了,正好可以去讀研。
邊讀研,邊帶小孩,還是比較輕鬆的,而且,有雙方父母可以幫忙。
兩年後,程諾的導師安排了她去實習,萬萬想不到的是,那個實習單位,竟然就是質檢所。
兜兜轉轉,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可是,此時此刻,伴隨著程諾的,卻又多了很多。
伴隨自己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馬,最終成了老公;費盡心思,到底生了一個健康兒子;即便是工作,也回到了自己最適合而屬意的單位。
她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是夜,看著小床裡睡態可愛的兒子,程諾抓住杜決的手,靠在了臉頰下方,低聲喃喃,「……老公,我真的很幸福,真的……」
「什麼?」
程諾回頭,笑中帶嗔地損了自家男人一句,「沒什麼,就是說,你兒子現在這模樣,跟你小時候一個德行。」
杜決也笑了,「哎哎,諾諾,你記得我小時候的模樣麼,說得信誓旦旦的。」
「怎麼不記得,就算不記得,明兒咱們回媽家翻翻照片,你自己瞅瞅,是不是一個德行。」
別人不敢說,杜決那廝小時候的樣子,她還真能如數家珍地說上幾天幾夜,誰讓他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彼此牽絆在一起了呢。
曾經,他們還共穿過一條褲子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