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澈、李前進兩人一聽那喊聲,就聽出是王自強的聲音,兩個人二話不說,扔下東西撒腿就往巷道裡邊的方向跑。誰知道他們這一跑,安檢科、監察科的人見了竟然也跟著跑,劉澈一看這架勢,就心說完了,他媽的在這些人面前出了事,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嗎?劉澈一邊跑一邊心裡祈禱,「千萬別出大事啊,千萬別出大事,就算真出大事,也不能當著這些人的面出啊!」
眾人循著聲音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事發地點,可是到地方一看,卻見王自強正好好的在一個垃圾簍旁站著,離他不遠處,劉錢龍拿了把鐵鍬,鐵鍬的鏟頭平拍在地上,劉錢龍兩手抓著鐵鍬柄,擺了一個勁酷的姿勢。
見沒人出事,劉澈的心先就放下了一半,不過仍然忍不住壓著怒火問,「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一隻老鼠,把小強嚇到了。」劉錢龍把他手裡的鐵鍬抬起來,劉澈一看,只見鐵鍬鏟子背面上粘了一隻老鼠,已經都被拍扁了,死的不能再死。
原來眼看快要下班了,李前進就叫劉錢龍、王自強兩人去打掃打掃巷道衛生,別讓下一班的人給挑出毛病來。兩個人打掃到垃圾簍處,忽然卻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緊接著就看到那垃圾簍一陣晃動,王自強還以為是那東西又來了呢,嚇得大叫起來。
劉錢龍沒心沒肺的膽子大,拿了把鐵鍬,在那垃圾簍裡一挑,才發現原來只是一隻老鼠。那老鼠不同於地面上見到的傢伙,一身灰白色的毛,見了人也不害怕,還從垃圾簍上跳下來,瞪著一對小眼睛盯著兩人看,劉錢龍二話不說上去一鏟子就把它解決了。
礦井底下有老鼠並不奇怪,礦井下不但有老鼠還有蛇,據說有些上了年頭的礦井下,甚至有人見到過水桶粗的巨蟒。這些蛇、鼠的來源主要有三個:一是由於井下要大量使用木料,不少蛇、鼠隨著木料被運進井下;二是部分蛇、鼠自己沿著主、副井井架爬到井下;還有一部分的來源比較獨特,他們是在井下出生的,這部分的蛇、鼠最奇怪,由於從來沒見過陽光,它們身上缺乏黑色素,無論是什麼品種,體表一律都呈現出一種灰白色。
井下的動物不缺乏食物,礦井上大量使用木頭,在井下這種潮濕燥熱的環境裡,木頭用不了多久就會長出很多蘑菇,還有職工班中餐的殘渣,這些都成為了老鼠們的食物,有了老鼠,蛇便也餓不著。再加上井下的面積夠大,巷道的總長度比一座小城的街道都長,到處的洞又為老鼠和蛇提供了棲息場所,這就形成了一個簡單的食物鏈。
「它也就是吃吃咱們的垃圾,沒事你打它幹嘛?」監察科科長有點不太高興地說。
「以後在井下見了老鼠不要亂打!」劉澈也拍了拍劉錢龍的肩膀說。
井下跟地面不一樣,在礦井下老鼠並不是一害,反而是一寶,在有些較為偏遠的礦井上,直到現在老鼠還被敬為「窯神」。這是有科學根據的,老鼠的感官比現在最先進的電子設備還要靈敏一百倍,觀察老鼠的動向,可以幫助人預報透水、瓦斯突出等多種災害,所以在井下見了老鼠通常都不會打,特別是對掘進隊的來說——大家都是打洞為生的,相當於同行。
「嘿嘿,這不是在地面上打習慣了嗎?一時沒忍住!」劉錢龍說話又在臉上抹了一把,剛剛拍扁老鼠時候,血剛好向他飛濺而出,弄得他一臉都是。
「劉隊長,你就別跟著我們一塊去找了,好好照看好你的職工吧。」安檢科一名副科長也是看著王自強搖了搖頭。
劉澈看這種情況自己還真走不了,一個大男人能被一隻老鼠嚇到,說明職工們的神經已經緊張到了什麼程度,「好的,你們忙,我把他們送上井再說。」
直到安檢、監察科的人都走的再也看不見蹤影了,李前進這才回頭使勁瞪了王自強一眼,「你是怎麼回事?一個老鼠都能嚇成這樣!」
「對,對不起,劉隊長,李班長,我,我上次實在是給嚇怕了。」王自強唯唯諾諾,渾身上下甚至還有點打哆嗦,「劉隊長,我聽說咱們巷道附近又失蹤了一個人,你說那東西不會,不會吃人吧?我上次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我奶奶就說,鬼專門喝人的腦漿子!」
「呵呵,他要真喝人的腦漿子,咱們這幾千人還不早就讓他喝完了。」劉澈對王自強笑笑,看了一下腕上的機械表說,「別害怕,咱們待會一塊走。李班長,去整隊吧。」
「好!」李前進點了點頭,又使勁狠狠瞪了王自強一眼,這才向掘進頭走去。
劉澈正準備一塊去掘進頭,但劉錢龍這時候卻緊走了幾步,鬼鬼祟祟地湊到他跟前,「劉隊長,我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劉澈有點奇怪看向劉錢龍,不由就停住了腳。
李前進也知道劉錢龍是劉澈的親信,看劉錢龍這個這樣子就沖劉澈點點頭,留下劉澈他們,自己則帶著王自強去找其他人。
「我吧,趁這次回家,就去了趟黃廣,哎……就是顧順利他家看了看。」柳河礦的職工一個月通常有四天假,而且只要跟隊上協調好了,不要弄成所有人一起休班,這四天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自由安排,所以有些離家近的就把四天攢到一起休,這樣一個月可以趁機回一趟家。
劉錢龍家就在鄰市,一天的時間足夠從礦上到家裡打個來回,前幾天他休了班,昨天才剛剛回來,「我專門就問了黃廣的事,怎麼最近在礦上一直沒見他啊?你猜怎麼著,黃廣他媽也說,黃廣已經辭職了,前一段時間還專門回了趟家,給她留了一大筆錢,現在人已經去廣東打工去了。我當時就不信,回家又問了我娘,我娘說,從來沒見黃廣回過家,倒是黃廣他們家墳地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座新墳。在家的時候我還聽說,黃廣家裡要了塊新宅基地,說是準備蓋新房子,給黃廣的弟弟黃達娶媳婦。劉隊長你不知道,現在農村蓋個房子,沒有個十五、二十萬根本就下不來,這兩年黃廣掙的全用來還買名額的債了,他們家哪來的錢啊?你說……」
「這件事你給別人說了嗎?」事情劉澈早就已經模糊猜到了,他沒讓劉錢龍繼續說。
「沒有,沒有!」劉錢龍趕緊擺手。
「這事你以後就別問了,對你沒好處。」劉澈已經差不多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來了,所有不明白的地方也都可以說通了——買賣死亡名額……這件事其實搞的沒有多深奧,就是有點膽太大了,在國有企業買賣死亡名額,這件事如果洩漏出來,上到集團公司王總,下到李礦長,一大批集團公司高層那都要跟著倒霉,這種事在集團公司是絕對不能碰的高壓線。
可是剛這麼一想,劉澈忽然又覺得不對,連劉錢龍都能打聽得出來,這件事情的保密性有多高,又能保的了多久的密?實在讓人懷疑啊,難道王總的打算就是撐過副省長競爭最激烈的這段時間?可東窗事發,就算王總當了副省長,他這個副省長又怎麼當下去?
「你媽身體好些了嗎?」劉澈沖劉錢龍擺了擺手,兩個人結束了剛才的談話往巷道裡頭走,劉澈跟劉錢龍聊起家常。
「好多了,我給家裡裝了個新取暖爐,現在我家裡屋比夏天的時候還熱吶!」劉錢龍他媽有哮喘病,又是南方人,極不適應北方的氣候,最近幾天冷的厲害,劉澈前不久聽劉錢龍說起他媽時,都已經因為病情嚴重住院了。
劉錢龍說話又說起家裡的一些趣事,那種家庭的溫馨氣氛讓劉澈打心眼裡羨慕,一轉臉想起自己的家,他就覺得心涼,那也叫家?
「劉隊長,聽說你們在找最近那個總圍著咱們轉的安檢員,你說他也不會跟黃廣一樣了吧?」
「很有可能,從中午到現在也沒找到,看來是凶多吉少啊。」劉澈說到這忽然停住腳看向劉錢龍的臉,劉錢龍自己剛才那一抹,弄得滿臉都是血。
「趕緊把臉上的血洗洗,別忘了劉羅鍋說的,那東西對血非常敏感。」劉澈看劉錢龍的水壺沒帶在身上,掏出口袋裡那半瓶純淨水,沖劉錢龍遞過去。
「哎,我待會就洗,待會就洗!」劉錢龍卻沒接劉澈的純淨水,說著就拿衣服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這一抹,發現看自己的袖子上也滿是血跡,就又把袖子在胸口使勁蹭了蹭。
劉澈看得直想踹他,本來他也就臉上有些血跡,現在卻好了,抹的一身都是。劉澈抬起腳游移不定,劉錢龍看劉澈臉色不善,趕緊轉移話題,「劉隊長,你說那玩意在井下吃什麼,不會真像小強說的那樣,吃人吧?」
劉澈聽他這麼一問,也是一愣,是啊,水還好解決,柳河礦雖處內陸西北,地下水少,但還是有湧水的,喝個飽沒問題,可食物就沒法了,那東西這麼大的塊頭,不可能像老鼠一樣,憑著職工們班中餐的殘渣就能過活,劉澈至今也不相信那東西真是個鬼,能不吃不喝就能生存。
劉澈上上下下觀察了一遍巷道,可找遍了,也找不出有什麼可以吃的,這煤巷裡能有什麼吃的,除了石頭就是煤……劉澈盯著鋼絲網眼裡那密密麻麻的煤塊忽然一愣。
「它都是在煤層裡打得洞的,但你注意過沒有?」劉澈說話撿起一個拳頭大的煤塊,「咱們巷道裡並沒有發現多少挖出來的煤渣。」
旋即劉澈又想到了巷道裡忽然出現又神秘失蹤的矸石堆,他早就注意到那一大堆一大堆的煤矸石和那個東西挖的洞,體積根本就對不上?劉澈記得以前看過報道,有礦工遇到事故被困在了井下幾個月,被挖出來的時候已經瘦的皮包骨頭,可仍然還活著,就是靠吃煤渣生存。
「你是說,它吃煤……這玩意能吃嗎?」劉錢龍用左手也撿起一塊煤,在手裡掂了掂,忽然往右手裡一拍,緊接著就見他把右手又往嘴上一捂,等他再攤開右手伸出來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沒了。劉澈傻呆呆地看了看劉錢龍攤開的右手,又看了看劉錢龍。
「劉隊長,我試過了,這玩意,它不能吃,呵呵……」劉錢龍掐著自己的脖子,被噎得直翻白眼。
「我靠,你他媽的缺心眼呀!還真他媽吃了!」劉澈跑過去連忙照著劉錢龍背上一陣猛拍,那麼一大塊煤吞下去,能不噎著嗎?
「咳咳咳……」劉錢龍被劉澈拍得直接岔了氣,劉澈還道他是被噎的,越發拍的使勁。
「別,別,別拍了,再拍就真死了,煤塊在這吶,我沒吃,真沒吃!」劉錢龍躲過劉澈的手掌,倚著巷道牆壁一陣猛咳,然後就把左手伸了出來,攤開手掌,果然露出一塊烏黑的煤塊。原來剛才他看似把煤塊從左手放進了右手,其實那塊煤一直都在他左手手心裡捏著吶,根本就沒放進右手裡,所以他一攤開右手才是空的。
「厲害吧,我原來在街上混的時候,用這招騙了不少人。」劉錢龍得意洋洋的說。
劉澈又好氣又好笑,他早就聽說劉錢龍原來是個混混,早年間坑蒙拐騙偷搶無惡不作,沒想到今天自己竟然也被他蒙了。不過這一來劉澈倒有些好奇劉錢龍的經歷來,他是怎麼改邪歸的正,憑著這二十幾近三十年的人生經驗,劉澈感覺這裡面一定有不少故事,有機會一定要找他問問。人學壞容易,由壞再學好,那就太難了。
「呵呵呵……」劉澈正趁機鍛煉自己八卦的能力,就見本來鬆鬆垮垮倚在巷道牆壁上的劉錢龍,忽然砰地一聲緊靠到巷道壁上,那架勢就好像砸在巷道上一樣,緊接著渾身就哆嗦起來。
「行了,別玩了!該下班了。」劉澈心說你真當我是豬呀,上了第一次當,馬上還會上第二當。
「呵呵呵……」
「演過頭啊!」
「呵……」劉錢龍卻好像有些沒完了,兩隻手在脖子上又抓又撓,說話還翻起了白眼,演得那叫一個逼真。
「你小子,我說你欠揍是不是……我靠!」看著自己無論怎麼說,劉錢龍就是在哪自顧自的表演,劉澈終於有點不耐煩了,他走過去就要給劉錢龍腦袋上來一耳刮子,這走近一看這才看清,只見一隻烏黑的毛爪子正抓在劉錢龍的後衣領上,劉錢龍衣服領子的前半部分深深的勒進他的脖子裡,已經勒得他喘不過氣來了。
「他媽的!」劉澈抄起地上還粘著死老鼠的鐵鍬就鏟,但那東西的爪子大部分都讓劉錢龍的脖子給擋住了,劉澈試了試,那東西的爪子沒鏟著,幾次反倒差點鏟在劉錢龍的脖子上,看得劉錢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劉澈見沒辦法只好把鐵鍬掉轉了一個頭,拿鐵鍬的柄去搗那東西的爪子,才搗了幾下,就聽轟的一聲,牆面忽然裂出了一個直徑足有一米的大洞,劉錢龍竟然直接陷進了牆裡去。
劉澈一看這情況,一把拋下鐵鍬,衝前又一個猛撲,這才緊趕慢趕算是在劉錢龍被完全拉進洞的一瞬間,撈住了他的腿。
劉澈拉著劉錢龍的腿死命度往後拖,可是這一下就成了一場拉鋸戰,純比力氣劉澈哪是那個東西的對手?當天五個人都沒敵過那東西的一隻爪子,現在卻弄的劉澈一個人要跟他拔河。劉澈咬的牙咯崩咯崩直響,卻仍然只能眼睜睜看著劉錢龍一點一點被拉進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