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啊,劉隊長,那地方真的沒有落矸,他們這純粹是找咱們的茬。」趙全有擰著眉頭,「劉隊長,你不知道,這已經不是他們安檢科第一次、第二次冤枉咱們了,你住院那半個月,他們就雞蛋裡挑骨頭,照死了罰咱們,要不然,就為了上次落矸的事,朱隊長能發那麼大的脾氣?他們安檢科就是專門針對咱們。」
「不要胡說,安檢科是負責全礦的安全監督檢查工作的,怎麼會專門針對我們?」
「劉隊長,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他們真的就是故意找咱們的茬。」
「怎麼回事?」劉澈一聽這話,這裡面還有章啊!
「這,這……」
「有話說話,吞吞吐吐像什麼樣子?」劉澈一瞪眼。
「嗨,這不是,都是喝酒惹的禍嗎?」趙全有低頭吶吶地說。
柳河鎮是一個純資源性的城鎮,整個鎮上常住人口也就六七萬人,但其中光礦工就有三四萬,佔了一半還多,而且由於這裡沒有適合女性的工作,長期以來這些礦工絕大多數都是一個人居住。
礦工這工作形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多人倒有三百六十天待在礦上。長年累月的工作,和老婆離的多聚的少……如果這些人都是年老體衰還倒罷了,但偏偏又是清一色龍精虎猛的壯年男子,如此一來就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生理需求市場。
有了這麼大的市場,礦工收入又高,鎮上就應運而生出現了大量色情服務行業,尤其是鎮汽車站附近:洗腳城,髮廊,異性按摩店……一家挨著一家,開的明目張膽,簡直就是個紅燈區。劉澈坐車回來經常從那路過,有幾次要不是他躲的快,差點就被小姐拉進店裡去。
整個柳河鎮最近最紅火的是一家洗浴中心,那是一幢普通的三層小樓,劉澈以前坐車回來,在那店門口來來往往也不知道走過多少回,在它出名之前,都沒注意過還有這麼一個地方。據說原來就是門口掛了個土不拉幾的木牌子,和鎮上其他色情場所差不多的一個土娼窯子,生意也是半死不活的。
但學好不容易,學壞還不容易嗎?前一段時間國家集中掃黃打非查封了不少叫天上人間的夜總會,這家就把那木牌子一拆,用霓虹燈也弄了個「天上人間」的招牌,然後又不知道從哪新招了一批二十個來歲的年輕女孩,一時間生意異常紅火,號稱柳河鎮的「紅樓」。
趙全有這傢伙就是一個獨自在這邊工作老婆不在身邊的,時不時就會去那些場所解決一下自己的生理需要。大約是一個半月前,他吃飽喝足之後,又一次溫飽思淫慾,醉醺醺的就來到了那家「天上人間」。
剛一進門,趙全有就是眼前一亮,一眼就看上了一個姑娘。那應該是個新來的,趙全有以前沒見過,只見這姑娘眉眼彎彎,嘴巴小巧,更難得是身材嬌小卻前凸後翹,該發育起來的地方一點不缺,那是正合趙全有的口味。
趙全有色迷迷笑著上前拉住姑娘的手,一邊磨磨蹭蹭佔些小便宜,一邊談起價錢。眼看就要談攏,誰想就在這時旁邊卻有人一槓子橫插過來,一個同樣滿口酒氣的人衝過來問也沒問,上前一把拉起那姑娘的手,直接就要帶她出台。
趙全有本來就是個暴脾氣,現在又有酒氣頂著,火氣湧上腦子就什麼也不管了,上去就給那人臉上來了一拳。黑燈瞎火的,趙全有也沒看清來人是誰,實際上他也不想看是誰,這時候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要叫他嘗嘗咱老趙的拳頭。
趙全有常年在井下幹活,別看個子跟武大郎似的,力氣卻是武大郎他兄弟級別的,三下兩下就把人放倒在地,接著上去就是一陣猛踹……
直到警察到來,把兩個人都帶走的時候,趙全有還在對那人拳打腳踢。不過一進拘留室趙全有的酒就醒了,湊著燈光一看,才發現被他揍的那個人卻是認識的,竟然是礦上的一個安檢員。
雖然發現對方是安檢員,趙全有仍然沒有害怕。安檢科權利雖大,但並不直接管理區隊,趙全有不怵他,但他卻怕進派出所,特別是因為這種上不得檯面的事進派出所。
作為一家國有大型企業,公司有規定,嚴禁職工嫖娼,一經發現立刻開除,跟在礦上鬥毆的處罰是一樣的,連商量的機會都沒有。雖然實際執行的並不嚴,那是因為礦上體諒職工們的苦悶,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緣故,可如果讓派出所出面,以正式形式將這事通知了礦上,你讓礦上連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機會都沒了,那你也就別想在礦上繼續幹下去了。
這裡面的關節趙全有知道,安檢員也不糊塗,兩個人幾乎都沒商量,就達成了一致。尤其是安檢員,他雖然挨了頓揍,也明智地選擇了忍氣吞聲。
因為不過是兩個酒鬼打場,既然受害人都不追究了,派出所也樂得省事。趙全有本來還懸著的心,這下子也徹底放下了,交了五百塊錢的罰款和一千塊的保證金,他就出來了。最無恥的還是那安檢員,他身上沒帶夠錢,竟然打電話叫他老婆,來給他直接交錢。
事情如果就這樣沒了下,也就好了。兩人回到礦上按照默契誰也沒說那天的事,趙全有渡過了初始兩天的忐忑不安,這沒腦子的貨竟然就真以為沒事了,本來嘛他認為兩個人是單打獨鬥,公平較量,按照電視上演的江湖規矩,那安檢員輸了就該認輸,沒按著那安檢員的頭,讓他拜大哥,就算不錯了。
但那安檢員卻不是這麼想的,他回去之後脫了衣服,身上青的紫的,瘀傷大半個月都沒消退乾淨,而且他把老婆叫去繳嫖娼罰款,哪有趙全有想的那麼瀟灑?
安檢科這工作,幫人不容易,但是要他整人就太方便了,那吃了虧的安檢員稍稍出手,逮著趙全有的班,抓住一些平時大家都有默契不怎麼在意的小毛病,連著就罰了好幾次。
掘進二隊不明白事情的緣由,一看這樣架勢就以為是沖整個掘進二隊來的,掘進二隊的領導們心裡就不得勁了:一向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規則,你現在卻較真似的抓住不放,礦上那麼多區隊你都不管,專門跑來抓我,我們掘進二隊臉上寫著「好欺負」仨字是吧?
掘二隊的領導跟安檢科交涉的時候,話裡就不免帶著火氣,一來二去之下言語上就把安檢科給得罪了。
安檢科對著下面的區隊一向居高臨下慣了,這一看,掘進二隊這是要幹什麼,當著所有人的面落我的面子,給我難看?安檢科上下一致認為,這種事不能縱容,只能嚴懲,必須用更強硬的態度,堅決把掘進二隊這股氣焰打下去,否則以後的工作就沒法開展了。加上中間還有個煽風點火的,矛盾這麼就激化了。
劉澈還不知道中間還有這麼一檔子爛事,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事情鬧到如今已經發展成了掘進二隊跟整個安檢科的矛盾,就算現在雙方的領導坐下來,攤開來講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也於目前的事態無補。不過,安檢科那個王八蛋,等弄清是誰,劉澈無論如何都要找機會給他點顏色瞧瞧,不為了掘進二隊,也為了自己這段時間被無辜罰掉的幾千塊錢。這都是後話,現在的關鍵是要解決眼前的麻煩。
說起來劉澈絕對不喜歡趙全有,趙全有背後說他壞話,當面頂撞他,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這件事他也確實可以放手不管,看著趙全有倒霉:趙全有暴打安檢員,倒霉是肯定的,罰款肯定跑不了,扣他幾個月的工資是最好的結果,拿掉他這個班長的職位也不是沒有可能,而且在這個關鍵時期,鬧不好甚至有可能直接就開除了他。
把這樣一個不服從自己管理的傢伙踢出隊,確實可以讓劉澈以後少很多麻煩,有利於他今後在隊內工作的開展,可誰叫他偏偏趕上了,如果他什麼也不做,別人嘴上是說不出他的不是,可心裡……領導、同事會怎麼看他?他們會覺得劉澈這個人沒能力,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以後怎麼能再委以重任?今後上面再想要提拔他的時候,首先就會對他的能力打上一個問號。礦上不怕你惹事,在煤礦上工作的,誰沒犯過錯?礦上最怕你連惹事的本事都沒有。這對劉澈可不是什麼好事。
再進一步,鑒於劉澈最近以來已經惹了那麼多麻煩上身,再出這麼一檔子事,礦領導嘴上不說,內心卻會留下這麼個印象:這個劉澈就是個惹禍精啊。這對劉澈今後進步道路上的破壞力更大。
再說這麼輕易就把自己的職工推出去受罰,底下的職工會會怎麼看他——劉隊長,靠不住!
這是要失人心的,人心如果散了,光靠施威,帶不了隊伍,別看現在受罰的是趙全有,最後難受的還是劉澈。這跟前幾天掘進二隊跟安檢科起矛盾後,朱青玉馬上就毫不保留地支持自己的職工是一個道理。
更麻煩的是,認真追究起來,朱青玉跟他都是負有領導責任的。鑒於掘進二隊上個月出事後的後續影響,這個月又受了安檢科的嚴打,「雙基」考核分早落到罰款的基準分以下,已經是全礦最低,要因為這件事情再扣,劉澈不但看到自己這個月本來就已經被一壓再壓的工資,又被砍了一大塊,最關鍵的是,劉澈他們這一次說不準會創下實行「雙基」考核以來的最低分紀錄,那劉澈的整個履歷上就精彩了,這麼大一個污點,以後只要劉澈還想在煤炭行業裡混,無論他多努力工作,「這不就是創紀錄那人嗎?」一句話絕對可以毀了他所有的辛苦付出。
「被你打的那人是關喜悅嗎?」劉澈先得把這個問清楚,否則他下面怎麼努力都是白搭。
「不是!」趙全有老實回答。
「升井之後自己去找朱隊長,把事情說清楚。」劉澈聽他這麼說,一邊吩咐趙全有,心裡卻已經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