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時空司,醫療部,滿是玻璃與金屬製品的實驗室,足以裝下一個成年人的巨大玻璃管裡,帶著些許光芒的微小的沙礫們正在空中盤旋著,似乎正按著某種神秘的軌跡高速運動,並且,最終集合併匯聚成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個靈魂。
「歡迎回來,穆宸。」
閃爍著光芒的沙礫盤旋著,緩緩向中間聚集,然後,非常不可思議的,這千千萬萬的沙礫就這麼聚攏,繼而從下往上堆砌起了一個人形。一個高挑、清瘦,有著亂糟糟的黑色短髮,以及總是溫和而堅定地看著別人的黝黑眼睛的青年男子。
「嗯,謝謝你了,皇。靈魂重塑什麼的真是方便啊,可惜不能多用……」頗令人意外的,穆宸很是溫和柔順地道了謝,走了出來,低垂著頭,嘴角慣常地上翹,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實在不像是那個尋死覓活地鬧騰著不肯回來的任性傢伙。只是不知為什麼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皇挑了挑眉,看向身旁抱著雙手,一臉戾氣的男子。於是武力值較高的七班班長主動走上前,承擔起了炮灰的責任:「有事就說出來,吵一架也比你現在這死樣子看得舒坦。」穆宸乖乖聽話固然是件好事,但他們以往的經驗卻表明,死寂一般的平靜之後的暴風雨破壞力才是最大的。
穆宸卻沒有像他們預想的一樣魔力失控暴走,也沒有徹底頹廢地充耳不聞,而是咧開嘴淡淡地笑了下:「才不和你吵,你們兩個人呢,我可不傻……」低低的笑聲,雖然有些沙啞,但可絕對算不上失落傷心絕望什麼的,輕鬆得像是這從始至終的一切都沒有存在過,而他穆宸只不過是和往常一樣出差歸來,正和老朋友說笑著……
抓了抓頭,班長一臉的不可思議:「你這傢伙……不會是刺激過大出什麼問題了吧?」「還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連皇都抱著手臂走了過來,看向穆宸的目光裡也滿是懷疑。以他們對穆宸的瞭解,這傢伙對殺生丸的執念之深是無法化解的,絕對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留在殺生丸身邊的那種。
而他們用這種方法強行把他從犬夜叉世界拖出來,就算是看在朋友的情分上不會當場魔力暴走大開殺戒,至少也得臭著個臉然後絞盡腦汁研究回去的方法才對。反正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會是現在這樣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雲淡風輕!
穆宸輕笑一聲:「要是我說我已經徹底放棄了,你們會信嗎?」面對兩人半分猶豫都沒有的齊齊搖頭,穆宸也輕輕搖了搖頭,低下視線望著自己虛握的手心:「可是,沒有辦法了啊……就算我不放棄,又能怎麼樣呢?我終究是屬於冥界的。他,已經為我改變太多了……」
手心有一抹淡淡的潮濕,存在感低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化為空中的水蒸汽,是在他「消散」以前落在他手心的,又被他的靈魂碎片原封不動地帶了過來。要不是這樣,穆宸是不會注意到一滴馬上就會消失的水珠的。
但現在,他卻只遺憾沒辦法保留下這水滴。要知道,以後可就不會有了,再也不會了……
這是,一滴淚水,飽含了愧疚與悲傷,以及,濃濃的愛。它屬於殺生丸,屬於那個冷酷而可怕的,從來不瞭解也從來不屑於去瞭解任何情感的討厭人類的戰慄的貴公子殺生丸。
穆宸有些想笑,滿心的歡喜卻牽動不了嘴角分毫,只有濃重的苦澀緩緩蔓延開來,並上那寵溺的甜意,發酵成為辛辣刺眼的酒,飄蕩著回憶的清香,只輕輕嗅了一下,眼角便開始陣陣發酸,險些就要流下淚來。
這可是,殺生丸為了穆宸而流的淚水,不僅穆宸沒注意到,恐怕連殺生丸他自己都完全沒有意識到的,以前從來沒有過,以後也絕對不會再有的,唯一的淚水。
明明是那麼驕傲的人,卻為了他……
在帶著如往常一樣溫和清淺的笑容與往常不會有的濃郁悲傷向皇他們告了別之後,穆宸便徹底回到了從前的工作狂狀態,每天辦公室實驗室兩點一線,甚至都不怎麼休息,連那個屬於他的休息室都沒進去過幾次,要不是施有防塵咒,估計能連灰塵都原樣保持著。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穆宸是偵察部的部長,而偵察部向來都被大家公認為全時空司裡最繁忙的部門之一,與傳說中忙得「親媽都不認識」的執行部很是有得一拼。
偵察部要負責處理從各種渠道收集來的關於每天都在以指數級不斷增長的新世界的信息,對這些世界進行基礎的觀察與分類,再決定是否要派出觀察員或者外交談判人員。
而在很多時候,本該屬於執行部的觀察或談判任務往往也會落到偵察部頭上。畢竟執行部實在是太忙了,而偵察部的部長又公認是個能力超強的工作狂。要不是因為這個,穆宸也不會親自跑去犬夜叉世界執行任務,也就不會遇到殺生丸了……簡直不知道是福是禍呢……
對於偵察部的普通員工來說,這簡直是他們能遇到的最大禍事了!有一個工作狂上司就已經夠不幸的了,好不容易趁他出差的時候小小地偷懶了一陣子,沒想到上司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一回來立馬變身為超級工作狂,把所有人都陷進了生不如死的可怕地獄。
而更悲催的是對於穆宸這樣沒日沒夜沉迷工作的情況,唯一能管的他的上司司長大人卻是毫無疑問地舉雙手贊成,要不是怕引起眾怒,簡直恨不得要在全司上下大肆推廣了。至於另一個知道這情況的皇那邊卻又因為分屬不同的部門,實在是沒有立場插手偵察部的事……
於是,從屬於偵察部的普通員工們只能繼續苦逼地在忙碌、怨恨、不滿,以及穆宸無意中釋放的精神壓力交結成的漩渦中掙扎著,而偏偏大家都是冥界人員,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素質都好得沒話說,連用病假逃脫都簡直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叩叩」
「部長,這是要給你簽字的文件。今天又有兩個人請假了呢。」身為穆宸的秘書,每天都得為大家傳遞大量文件的曹小結無疑是距離這精神壓力的漩渦中心最近的人,大概正是因此,她反而卻是承受壓力最輕的一個,很多時候還能和穆宸說些笑話,關係很是不錯。
「請假?」穆宸抬起頭來,嘴角依然帶著溫和的微笑,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溫和,「告訴他們,不親自來找我的,一律不准假,再不來就按曠工處理。」
「部長,你這樣會把他們嚇得更不敢來請假的。」笑著打趣的小結顯然並不在這些懼怕穆宸的人的行列,大咧咧地就趁著穆宸看文件的時候四下張望了起來,看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也毫不猶豫地就說出了口,「咦?部長,你什麼時候在桌子上放了個相框啊?我從來沒見過呢。」
穆宸連頭都沒抬:「昨天從實驗室的櫃子裡發現的,我看著大小還成就放這了。」
小結卻是更加地大驚小怪了,工作狂部長的桌上居然出現了和工作沒關係的東西?連忙湊過去細細看了起來——「哎,這個人……好像是《犬夜叉》裡的人物啊!我以前超喜歡他的!呃,叫什麼來著……」
「殺生丸。」
「對嘛!我就記得是他來著!部長,看不出來啊,原來你也喜歡動漫!其實我……」難得發現了同好,小結當下便激動地認起了親,卻是被穆宸塞到她眼皮底下的文件打斷了話頭。「喏,讓他們把我標記的地方修改一下,就可以直接交給執行部了。」
手忙腳亂地接過大堆文件,小結卻還是不死心地想繼續話題:「哦哦,好的。那個,部長啊,說到動漫,其實我……」
「對了,你順便也轉告他們一聲,下班時間快到了,除了輪到值班的人,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穆宸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加上的這麼一句話終於是成功地扭轉了曹小結的注意力,她愣愣地站著,一副難以相信的樣子:「那,部長你呢?」
穆宸終於又抬頭衝她笑笑:「我一會兒直接去實驗室。你們各自休息去吧,不用跟著我的作息。省得老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請假。」
曹小結站在門口,張著嘴正想說話,卻見穆宸又是低下頭去看起了自己的工作,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要說忙和累,他們整個偵察部,又有誰能比得上穆宸這個部長呢?他們是總算可以休息了,但他,做完了對身體傷害極大的咒印剝除實驗之後,肯定是還要回來繼續工作的……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休息呢?
休息……聽起來真是好遙遠的字眼啊……
默默想著,穆宸抬起頭來,臉上卻是沒有了面對曹小結時候的溫和笑容,只餘一片空茫。望著面前的辦公室,呆滯了許久,像想起了什麼一般,扭過頭來,看到桌上放著的相框,眼裡才總算不再是一片空白。
「殺生……」喃喃著,穆宸漸漸被週身湧起的濃厚的哀傷、愧疚,與思念的情感淹沒,望著相框裡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識地緩緩伸出了手,卻在碰到照片之前便停住了。
眼裡的情緒終究是化成了一抹苦笑。收回手來,穆宸再次低頭開始了工作,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只剩下了他偶爾翻動文件的細微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呃……我應該是回來了……還有四五章了,這次會更完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