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閨女脫了草鞋，陸續上了炕，臉上帶著討好的笑臉一左一右地挨著張氏坐著。都說閨女是娘的貼心小棉襖這話真不假，哪怕日子再苦，躲在娘懷裡撒個嬌，也覺得氣氛沒那麼壓抑了。兩人揚起稚嫩的小臉，唧唧喳喳地開口說話：「娘，姐身子大好了。你不要擔心。」清霞吃著粗茶淡飯同時咂巴著嘴，看了眼心情明顯低落的娘親，出聲安慰。
「可不，身子已經見好了。」林清然夾了小碗裡的鹹菜給妹妹：「多吃點，你也得注意身體。」哎，她不是不知道張氏的為難和苦楚，加上今兒爹剛走，娘心裡難受是一定的。
張氏瞧了瞧身邊的兩個女娃，兩人皆是穿著破舊的衣服，十分清瘦，倒是模樣精緻好看，白白淨淨，要是生在大戶人家也不用受苦，退一步講，不是她的娃，換了大嫂二嫂，清然和清霞的前途只定不錯。
這樣想著張氏便一臉愁容，將筷子輕輕放在矮桌上：「娘吃飽了，你倆吃吧。」
林清然微微蹙眉：「娘，多吃些，你這樣我和霞兒心裡也怪不對勁兒的。」她低著頭一副乖順的模樣，淚水在眼中打轉。
張氏歎氣：「好了，娘再吃些就是。你爹走了，娘還不是擔心咱們娘三個接下來的生活。」
「反正一直那樣，有什麼好擔心的。」林清霞心裡一直堵挺，一邊吃著一邊小聲嘀咕。
「你說說……今兒看你們大伯母那張臉，我這心裡就有點擔心。」張氏小口吃著，顯然食不知味。
哼，做人的確要善良，可是對惡人盲目的善良只會讓自己受到更大的傷害。林清然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她小聲開口：「娘，不會的，都是一家人，大伯母又不能把咱們如何。」腦海裡想著曾經的事情，在這個林家，劉氏和老姑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再加上她們在村子裡沒什麼地位，以前的日子可想而知。說句實話，這次自己挨了打，還是第一次公然地給劉氏心裡不痛快。以往娘都是小心翼翼地躲著忍著……
「你們兩個凡是多忍著點。別到頭來自己吃虧。」張氏連連囑咐著，心裡七上八下，前幾日這樣一鬧，大嫂管家的權力被二嫂分去了一半，爹娘又讓夏兒跟著學學，可見在爹娘心裡已經有了疑心。憑著劉氏的性子，她怎麼能不憂心這氣撒在兩個娃身上，做娘的極為矛盾，一邊看不得閨女吃虧，一邊又擔心著以後的日子，終究是個婦人，能有什麼辦法。
林清霞懂事地蹭到炕沿，胡亂踩著草鞋：「娘，姐，你倆坐著，這裡我收拾就成。」這小妮子從小做事麻利，身體也比清然壯實許多，在外看來，她到像是姐姐。
妹妹忙活著收拾碗筷，林清然看了看母親，將今兒晨起得的布包交給張氏：「娘，我自個兒留了三十文錢，剩下的都給你。很多事兒需要錢的。」
張氏也沒推脫，這錢放到她的手裡總比放到孩子手裡妥帖，她點點頭：「你的錢娘幫你攢著，留著以後做嫁妝用。」這是然兒用命換的，只能壓箱底。
清然心中一樂，她才多大點就考慮的那麼長遠。盤著腿，瞇著漂亮的雙眸，臉上帶著甜甜的酒窩：「娘……你說什麼呢……」一副故作羞澀的小模樣。「這些錢只管收著，以後然兒會賺更多的錢。」
「姐，給我看看花布鞋！」林清霞收拾好了碗筷急匆匆地跑回屋，大眼睛帶著期冀，看得林清然心中一疼。
「這不，這雙是給你的。」林清然收斂情緒，將一雙碎花底兒的布鞋遞到林清霞手裡：「這雙小點兒，正合適小妹的腳。」
林清霞小孩兒性格，得了新鞋自是歡喜，立刻想要往腳上套，坐在一旁的小凳上，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她低著身子，抬起小腳，剛要套上，又捨不得地收了起來，反覆幾次，臉上帶著赧然：「我還是不穿了，這腳丫和鞋襪都髒了，別在弄髒了新鞋。」於是她愛不釋手地比了比腳，抬起純潔無暇的小臉，對著清然開口：「姐，正合適呢！」
見了這副場景，清然倍感欣慰，不管怎麼說，小妹也是個樂天派的主，只要揣著希望，就沒有過不出來的日子。
張氏一陣心酸：「都是娘不爭氣，沒能給你們掙個好前程。這日子過的……」
「娘，你今兒怎麼了？姐挨打的事兒得個這結果，算是有了說法。娘不是該高興麼？」以前她們受欺負，也就多半忍氣吞聲了。
清霞將鞋子收好。坐在炕沿，小身子也朝著張氏湊了過去。
林清然握著張氏的手：「娘，你放心，然兒經過這次的事兒長大了，有分寸的，以後不會讓人欺負，憑白讓娘擔心。」
「然兒，咱們一家子雖然比不了你大伯，二伯，可是也不至於有上頓沒下頓，娘不圖什麼，只求你跟霞兒平安，以後平平凡凡地嫁個好心人，為娘的也就放心了。你在家裡做大的，想替娘分擔些，娘都明白，但是這回真的不准再外出做工，給人家當丫頭，雜役。畢竟是女孩子，以後還要嫁人的。跟個男人一樣在外拼什麼，再說你爹走時候留了些銀錢，不用你累死累活地去做工。」張氏苦口婆心地說著，臉上帶著不忍。又覺得自己不爭氣，生不出男娃。
剛嫁來那會兒，老三待她是極好的，生了然兒，霞兒也照樣疼愛，只是家裡反覆地催，加上前幾年肚子也沒什麼動靜，地位一落千丈，老三即捨不得休妻，又不能違背了爹娘的意思，於是常年在外，想得兒子更是怕不能了。
林清然心中感動，也明白張氏的心思。這裡雖然是窮鄉僻壤，不比現代，卻讓她一直漂浮孤單的心安定下來，有親人的感覺真好。親情能賦予一個人強大的能量，忽地生出一種念頭想好好地保護這個家。
「然兒知道。」她小聲說著，一邊的小妹將收好的鞋子再次掏出：「姐，給你看看我這雙，你讓我看看你的唄。」
清然搖了搖頭，帶著點無奈：「瞧你那點出息，以後要是有了金山，可不是要高興瘋了？」
「要是真有那富貴命，我定坐在牆頭天天的數著金條玩。」林清霞擺弄著花布鞋，心中別提多高興。
其實這鞋的質地一般，再普通不過，卻在妹妹眼裡成了稀罕寶貝之物。兩人拉著閒話，還時不時地逗著張氏。可算是將爹離開的這股子悲傷情緒遮掩過去。
「喲，原來躲在屋子裡看新鞋呢？也是，本來沒見過什麼世面，兩雙破鞋都能美上半天，三嫂，這都什麼時辰了？還陪著你家娃兒看鞋？別說三哥一走，你連飯都不用做了。」林玉眉門推門而進，後面緊跟著堂妹林秋兒。兩人來勢洶洶，極為看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