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武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趕忙笑道:「就仰仗周監押了!」可隨即他又擔心的說:「周監押,你們八百人孤懸在城外,那食菜賊甚多,只恐眾寡不敵,何不進城——」
「統軍!」周平截口打斷王子武的話頭,沉聲道:「正是因為兵少,才一定要在城外立寨,秀州城西門外是運河,地方狹小施展不開,東門外有個大水塘,也不利於賊人進攻。若是我沒有料錯,賊人定然是從南門來,我等立寨於城外,只要寨不下,賊人便無法直薄城門。城大而寨小,賊人縱然有百萬之眾,能逼我寨前的也不過千餘人,賊人無甲,只要我以強弓硬弩攢射,又有何懼?」
「那就好,那就好!」聽了周平這番分析,王子武臉上的憂色總算稍微去了點,歎道:「周監押你也看到了,某家本是個文士,不識干戈,卻不想前世不修,竟然在這江南之地遇到了方臘這等混世魔王,又被官家委以統軍之位,當真是,當真是——」說到這裡,王子武雙目已然濕潤,淌出兩行老淚來。
看著上官這幅模樣,周平不由得啞然,方臘還沒有打過來,這位統軍身處堅城之內就這幅模樣。那等到方臘打過來了,與其白刃相對,拚死廝殺的將士們又該是什麼感覺呢?周平只得低聲勸慰道:「統軍請放心,只要有末將在,便有秀州在!」
周平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身一看,正是統領騎隊的薛良玉,只見其一臉的緊張之色,向王子武與自己叉手行禮,大聲道「賊寇已至,其前鋒已經距離南門不到十里。」
「十里?有多少人,其首領為何人?「周平趕忙問道。
薛良玉的臉上少有的露出了緊張的神色,低聲答道:「賊眾漫山遍野,皆用布帛裹頭,如蛾蟲一般。數不勝數!」說到這裡。他嚥了一口唾沫,道:「只怕不下萬人,由於其兵力甚多,探騎不敢靠的太近。不知賊首為何人。」
薛良玉話音剛落。周平便聽得身後傳來咯登一響。回頭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原來王子武已經摔倒在地。
「快來人,快來人!統軍老爺昏倒了!」周平趕忙將王子武扶了起來。只見其已經兩眼翻白,人事不省了,趕忙伸手在對方人中狠狠的掐了幾下,半響之後王子武方才悠悠醒來,對周平苦笑道:「哎,均成,老夫不成了,你將那符信取去,這守城之事便仰仗你了!」
周平看了看聞聲被從外間哭哭啼啼進來的王夫人與幾名妾室圍在當中,雙目微閉口角流涎的王子武,苦笑道:「下官一定盡力!」
當周平回到衙門正堂的時候,城中的軍官已經都趕到了。為了確保軍心,周平沒有將方纔王子武的醜態說出來,而是直接從懷中取出符信出示給眾將佐看,然後沉聲道:「統軍有微恙在身,委符信於我,統領全城軍馬,方賊大軍將至,列位須得遵某家號令,奮力殺賊,若有畏縮不前著。」說到這裡周平拔出腰刀虛劈了一下,道:「周某認識你,某家這口刀卻是不認識的!」
「喏!」眾人齊聲應道,周平點了點頭,隨即大聲分派諸將,他來秀州已經有快十天了,又是學建築的出身,早就畫好了一張簡明的示意圖。每當他喊道一個人的名字,便在地圖上詳細的指明對方所要負責的防區,何人守城,何人巡查,都有分工。俗話說「將為軍中膽」,眾人雖然聽說王子武生病,但看到周平這般鎮定,又分派清楚,反倒安下心來了。
看到諸將都去分守,周平歎了口氣,對一旁的常宗添道:「常虞候,去南門吧,看看這些摩尼賊到底有什麼厲害!」
當周平與常宗添登上南門城樓上時,方臘軍的前鋒已經進入了他們兩人的視線範圍內。按照方臘的規矩,農民軍都用布帛包頭,共分六等,以顏色區分。由於在奪取杭州等州郡時農民軍獲得了大量的戰利品,不少人都乾脆用繳獲的綢緞作為頭巾的材料,鮮艷的顏色映得本來陰沉的天色一亮。站在城樓上的眾人看了,一時間不由得啞然。
「不想賊人竟然如此勢眾!」片刻之後,不知是那個低聲說道,周平回頭一看,只見眾人黝黑的臉龐都有幾分發白,顯然都有點膽寒了。說來也難怪,就連周平自己也有幾分心虛,畢竟他在過去最多也就指揮過幾百人的規模的廝殺,可眼看對面就有萬餘人,一擁而上便是吐唾沫都能將自己淹死了。
「沒事,賊人不識兵法,不難打敗!」常宗添笑道。
「怎麼說?常虞候有破敵之計了?」周平趕忙問道。
「嗯!」常宗添道:「看賊人的模樣,應該是一路趕來的,一路都未曾休息進食,而且各隊靠的太近了,沒有留下足夠的空隙,旗號又太亂,只要初戰不利,很容易自相踐踏。」
「果然不錯!」周平看了看農民軍的形勢,果然正如常宗添所講的,各軍隊形有些混亂,旗號也亂的很。原來古時候沒有各種先進的通訊工具,一旦兩軍交鋒起來,犬牙交錯,光用通訊官肯定來不及,所用的方法無非是旗號鼓角。一般來說,一個小單位的軍隊有一面旗幟,這個單位的士兵都看著這面旗幟,旗幟向前士兵就向前,旗幟向後士兵就後退。如果這面旗幟完了,雖然士兵還在,但也只能人自為戰,無法形成合力,從戰術上講這個單位也就不復存在了。而不同的單位的軍隊之間要有一定的空隙,這樣將領才可能指揮這些單位的軍隊完成前進、後退、迂迴等戰術動作。而這個空隙的大小就是學問了,太大了容易被敵方軍隊楔入。而太小則一旦受到敵軍擠壓後退,不同的單位擠成一團,則會失去原有的秩序,那時將領不但無法指揮這些單位,甚至還會出現自相殘殺踐踏的慘狀。而農民軍缺乏有經驗的基層軍官,士兵也沒有受過良好的訓練,所以各隊之間的距離明顯過近,一旦遭到突襲,很容易陷入自相踐踏的局面。
「那馬上擊鼓進軍,打個措手不及!」一旁性急的薛良玉急道。
「賊兵太多。我們人少。被圍著就麻煩了!」常宗添看了看不斷從遠處地平線上冒出來的農民軍,低聲道:「要是能想出個法子能夠拖小半個時辰,讓那些狗崽子餓點,渴些就好了!」
「拖半個時辰?」周平聽了眼珠一轉。回頭道:「楊教練!」
「末將在!」楊五大聲應道。
「你馬上下城出營去。向賊軍挑戰。盡量多消耗些時間,知道了嗎?」
「末將明白!」楊五立刻就明白了周平的意思,臉色漲的通紅。大聲應道。
「明白就好,不過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周平笑道:「記住,盡量拖延時間,只要能夠擊敗賊軍,你便是首功!」
「喏!」楊五應了一聲,轉身離去,一旁的薛良玉急了,搶上前道:「監押,為何不讓我去,論弓馬功夫我可不比他差!」
「慌什麼!」周平冷哼了一聲:「你下去把所有的馬都鬆了肚帶,餵上好料,人皆飽餐一頓,休息待命!」
「喏!」薛良玉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李都頭、孔都頭!」周平喝道。
「末將在!」
「你們兩人領兩都弩手,從東門出門,沿著湖邊的蘆葦蕩繞到賊寇側後,看到南門城樓上有煙火燃起,就大聲鼓噪向賊兵發弩!明白了嗎?」
「喏!」
看著手下諸人都忙亂著去執行命令,周平轉過身來向常宗添笑道:「常虞候,你看我這番調度可還過得去?」
「好!」常宗添翹起大拇指讚道:「若非我聽你沒有半點西北口音,還以為你是個咱們西軍的將種呢!看來這回老常是跟對人了,要好好的遷轉幾輪了。」
陳安田坐在一具乘輿上,在大隊的步行的農民軍中顯得格外顯眼。原因很簡單,他被方七佛委以先鋒之任後,就騎著一匹剛剛得到的戰馬趕路,結果就是兩條大腿的內側都被馬鞍磨破了皮,一碰的生生的疼,只能坐在乘輿上指揮打仗。
「都將!前面就是秀州城了!」一名頭包青布的將佐指著遠處的城牆大聲稟告道。
「嗯!」陳安田看了看遠處的城牆,作為一名指揮萬餘人龐大軍隊的將領他還遠遠不夠格,不過作為一名摩尼教的中層幹部,他還是對於指揮鄉間群毆有相當經驗的。而且他自己有個娘舅是秀州當地人,來過好幾次這裡,對於秀州城的地形十分清楚,這也是方七肥選擇他而不是別人來擔任這六萬大軍的先鋒一個重要原因。
「東門、西門外面都太狹窄,北門要繞過整個秀州城。」陳安田自言自語道:「想不到官兵竟然在南門外修了營寨,膽子倒是不小!」說到這裡,陳安田冷笑了一聲,他對於是否可以攻下秀州城並不太擔心,自從舉事而來的一路順風給了他相當的信心。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整個東南地區對於北宋朝廷百餘年來各種橫徵暴斂的怨恨。北宋初年,採用了先南後北的策略,為的就是先取東南之地,以其豐厚的財賦養天下精兵北向幽燕。但是對於當時的東南、蜀地人民來說,當時的宋軍實際上是一群北地而來入侵者,加之當時的宋軍繼承了五代亂軍的缺點。所到之處往往屠戮劫掠,在蜀地便激起了著名的王小波、李順起義。在此之後,北宋雖然沒有能夠恢復燕雲,但無論是支付給遼國的歲貢,還是西北與西夏漫長的戰爭。都極大的加重了當時東南地區人民的負擔,到了道君皇帝上台後的「花石綱」便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陳安田相信,只要自己開始攻城,秀州城就會像其他的東南郡縣一樣,城內的市民也會裡應外合,協同自己破城的。(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手機用戶可訪問wap.觀看同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