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莫非禪師你說的是遼國?不太可能吧,那遼國與我大宋結為兄弟之邦已有近百年,雙方百姓安享太平,莫非又要動刀兵?往來的商旅怎麼沒有半點消息?」
至善看了看薛老丈愕然的神色,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從弱冠之年便西出邊關,十餘年來幾乎都在邊疆生活,對於西北的邊事可謂是如觀掌紋。他深知西夏地小兵寡,對大宋來說不過是疥癬之疾,所依仗的不過是橫山之險罷了。在宋軍奪取橫山之險之後,又佔領了青唐之地,聯絡當地藩部圍攻西夏,迫使西夏兩面作戰,形勢已經扭轉。而且隨著西夏農業經濟的發展,其根本的黨項貴族子弟也不復當年的吃苦耐勞,在失去了橫山諸藩後,其軍中最敢戰的反倒多半為漢軍,這對於處於統治地位的黨項貴族來說反而是個威脅,持續了百餘年的宋夏戰爭勝利的天平已經慢慢的偏向了大宋一邊。所以西夏實際上已經不再是宋的真正威脅。而構成對大宋真正威脅的卻是自己不久前出訪東北時看到的一個新興勢力,一想到自己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至善便不禁有幾分黯然。
薛老丈見至善神色黯然,趕忙轉移話題:「禪師,我久聞你深通麻衣相術,今日我幾個犬子正好都在,還請您為他們相上一面,如何?」
至善也不推諉,笑道:「也好!」於是薛家四子一一走到至善禪師面前,至善看了兩人的手掌面相,一一為其寫下判詞,竟然最少都是個州官郡守。薛老丈在一旁聽了,笑的都快合不攏嘴了,口中卻說:「禪師莫要哄我開心,我不過是個形勢戶,這兩個孩兒平日裡又不讀詩書,如何能當到如斯高位!」
至善肅容道:「薛公,我都是照實說來,相書上如何解我便怎麼說,無有一詞一句的虛言。」
一旁的薛良玉向薛良臣低聲冷笑道:「我看那至善不過是個尋常的江湖術士,說幾句好聽話哄爹爹開心,騙些錢使使的。我們家中能有一個縣尉都是了不得了,如何兩人都能當上州郡官?這不是說笑嗎?」
薛良臣也有幾分起疑,不過他為人持重,低聲道:「四弟莫要多言,小心讓那廝聽到了!」
「聽到了又如何?我又不怕他!」薛良玉冷笑了一聲,他回頭看了周平一眼,心頭生出一計來,他趁堂上幾人說笑間,走到周平身旁,將其扯到自己身邊,低聲道:「等會你便到和尚那邊去,讓他替你相相!」周平在一旁聽了,心知薛良玉要使手段作弄那僧人,他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爹爹,外間有人來了,說有事要找你!」薛良玉見準備停當,便走到薛老丈身旁說道,薛老丈只得向至善禪師告了罪,出門去了。臨出門時薛良玉向周平使了個眼色,周平會意的走到至善禪師面前,向其唱了個肥諾道:「還請禪師替我相一相!」
至善點了點頭,看了看周平的手掌,臉色不由得大變,又抬頭看了看周平的面相,口中不由的喃喃自語道:「這倒是奇了!」
作為一個深受無神論教育的穿越者,周平自然對於相面這種傳統文化抱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見至善這般樣子,也不禁有幾分起疑,問道:「有什麼奇怪的嗎?」
「看你這掌紋面相,二十四歲以前的事情便是一片空白,便好似從地縫裡鑽出來的一般!」至善禪師一邊緊緊握住周平的手掌,一邊觀察掌紋一邊撓頭道:「可天下人都是十月懷胎呱呱落地長成的,難道你生下來就是這般樣子不成?」
「啊!」周平不由得失聲驚呼,自己穿越過來時正好是二十四歲,想不到這僧人居然能連這都能看得出來,難道自己眼前這位當真是一位有道高僧?
「莫非我說中了?」至善禪師見周平這般樣子,趕忙問道。
周平趕忙答道:「稟告禪師,小人兩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失去了過往的記憶,才在薛公莊中做田客的,想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您才看不出過去的經歷!」
「原來如此!」至善看了看周平的面容,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才放開了周平的右手。
周平揉了揉酸麻的手腕,小心的問道:「禪師,卻不知小人將來如何呢?」
至善仔細看了看周平的面容,半響之後方才說道:「你的過去一片空白,將來也是一片混沌,不過從掌紋上看來薛家兄弟的富貴只怕都是由你身上來的!」
「從我身上來的?」周平喃喃自語道,至善禪師這話就可以解釋成很多種意思了,既可以說是周平一人得道相熟的雞犬升天,也可以解釋為他們將周平出首換得一場大富貴。此時的周平再也不敢將眼前這僧人當作尋常江湖術士,正想開口細問,薛老丈從外間回來了,手中提了兩隻葫蘆,笑道:「禪師,好酒打回來了,你我痛飲一番共謀一醉可好?」
「還是薛公知道我的脾胃!」至善禪師吸了吸鼻子,轉身坐下。旁人早將桌椅擺開了,薛老丈坐了首座,至善禪師坐在對首,薛家兄弟四人打橫作陪,周平與另外兩個家僕在一旁倒酒上菜。酒過三巡,薛老丈問道:「良臣,我剛才聽你與那劉勝一同去緝拿盜賊,情況如何呀?」
薛良臣趕忙放下酒杯,恭聲答道:「稟告爹爹,我等此行雖然未曾拿下盜賊,但收穫卻是不小!」於是他便將盜賊前天夜裡襲擊晝錦堂,縣尉朱治貪功中了賊人的埋伏全軍潰散,自己卻趁機驚退了盜賊,奪得了不少財貨,回來後知縣大加褒獎,讓自己代理縣尉之職,繼續捉拿盜賊的事情一一說明。到最後,他指著一旁的周平道:「這次多虧阿平出的主意,我等未傷一人便驚退了賊人,我已經讓他做我的郎黨。」
「好,好,財貨倒也罷了,沒有死人才是最要緊的,晚飯後便把恩賞發下去吧!」薛丈人說到這裡,轉身對周平溫聲道:「阿平,既然你做了良臣孩兒的郎黨,那便是薛家人了,與骨肉至親也無兩樣,來,你也坐下來吧!」說到這裡,薛丈人指了指薛良臣一旁的空位。
「是,丈人!」周平趕忙上前席地坐下,薛丈人倒了一碗酒遞給周平,笑道:「來,喝碗酒!」
「多謝丈人!」周平接過酒碗一飲而盡,薛丈人向薛良臣問道:「這次所獲的財物大約有多少?」
「牲口財物一共大約八百餘貫,已經分同行的弓手與劉家兄弟的大約值三百貫,剩餘的還有五百餘貫!」
「嗯!」薛丈人點了點頭:「取五十貫與阿平!」
「父親!」
「丈人!」
異口同聲說話的卻是周平與薛良玉與長子薛良雲,三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詫之色。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我薛家的祖訓,阿平出謀破敵,這次他立了首功,我自然要賞!」薛丈人做了個讓諸子噤聲的手勢,繼續說道:「阿平,村東頭有一塊地,也有七畝地,你便自拿去種吧,那間旁邊的茅屋與你了,加上這五十貫錢,也能找個媳婦成家立業了!」
「這老兒是在收買人心,一定是在收買人心!」周平在心中不斷念叨著,臉上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襝衽向薛丈人下拜,口中道:「丈人大恩,小人怎生才能報得!」
「起來吧!」薛老丈伸手將周平扶起:「你也不必謝我,這些不過是我薛氏的族規罷了,我河東薛氏自夷甫公遷往河東至今已經有數百年,之所以歷經戰亂而彌生,便是在族中均貧富,等有無,方能一心對外,你既然是良臣的郎黨,豈有他兒女滿堂,你卻窮乏不能成家立業的道理?」
周平見薛老丈對自己如此,心中也不禁有幾分感動,原來這薛家祖上便是河東薛氏,漢唐時期海內望族關西六大姓(韋裴柳薛楊杜)之一。蜀漢滅亡之後,西晉王朝為防止蜀漢死灰復燃,將當時的蜀地大族薛氏五千餘戶從蜀地遷往河東,結果薛氏便在河東紮下根來,在西晉滅亡後,北方陷入了長期的戰亂之中,薛氏一面整合河東地方勢力,採取「憑河自固」的政策對抗各個少數民族政權,當中央政權極為強大時則以擔任河東郡縣守官為條件予以暫時的歸順,保存既有的實力,實際上成為了河東當地的實際統治者之一。為了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中生存下來,河東薛氏形成了特有的族規,即在族內各房中較為平均的分配財富,以減少因為爭奪財富而形成的內耗;並將族外有才能的人才以郎黨的形式吸收進族中,以增強本族的力量。雖然時間已經經過了數百年,但這些族規依然被薛丈人繼承了下來。
周平與薛丈人說了幾句話,便退到一旁,吃了些酒飯。待到晚些時候,薛良臣便提了一隻背囊來,遞給周平道:「裡面便是給你的五十貫錢,你清點一下,莫要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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