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過後,鍾浩提議說要去外頭看煙火,蘇意徵得外婆的同意,也便跟著幾名男生離開了。
步行了一小段路,沿路可見不少小孩兒在玩那些簡易的煙花。如今還不是後世那會,煙花什麼的,市內還是有些商舖在賣的,只不過會不會被城管抓,那可就不保證了。蘇意近日就曾見一家賣鞭炮的店被抓了現行,那店家被抄了不少的鞭炮煙花,而聽他自個說,他損失了近一萬五。
萬紫千紅,圓形的,帶字兒的,各式各樣的煙火在夜空中燃起,每『砰』的一聲,便帶起一片光亮。
「漂亮!」李立峰已是忍不住讚了一聲,而冠世傑和何以瀟兩人的心思倒是沒怎麼在這煙花上。
蘇意一會望望這邊的天空,一會望望那邊的天空,她流光瀲灩的眸子裡,閃爍著萬千火光。冠何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她,再彼此對視一眼,眼裡都藏著幾分強勢。
十點半左右蘇意便說要回家了,玩歸玩,總不能玩過頭了,尤其幾個男生的家指不准離得多遠呢!
「改天見。」
「班長,再見。」
「班長,婆婆,新年快樂。」
「……」
各自說了幾句臨別語後,四人前腳跟後腳地要離開了,而林采珍則是揣著四個小紅包匆匆跑了過來,說什麼也要讓幾人收下。她說錢雖不多,但是是老人家一點心意,希望幾人別嫌棄。
四名男生難得都有些不知所措,末了還是何以瀟率先接過了其中一個紅包,再對老人家說了幾句賀年的吉利話,其餘三人才跟著照做了。
確實,錢多還是少不重要,可這是老人家一點心意,他們不該輕易辜負。
「婆婆,我們改天再來,您老人家也早點歇著吧,再見。」
遠遠地還能聽到鍾浩的大嗓門,蘇意朝林采珍看去,卻見老人家臉上露出了幾分恍然。
「外婆,我們進去吧。」
「嗯,啊,好,和小意進去。」
外婆有些怪,蘇意如是暗想。
後面的節目老少兩人也沒什麼心思看了,蘇意索性關了電視機,勸老人家早些去休息。
林采珍動了動自己有些乾涸的唇,滿腹心思,不知該從何說起。
蘇意一路將老人家帶到了她的臥房,眼見老人家睡在床上,卻馬虎得連被子也沒想著要蓋,她斂了斂眉,終是啟口問道:「外婆,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外婆有心事的話,小意很願意幫你分擔的。」
林采珍迷迷怔怔地望向了蘇意,先是點了頭,復又搖了頭,她抓著被子的一隻手,緊張而慌亂。
「外婆,若是你不想說,小意也不會逼你的,不過外婆要答應小意,別給自己什麼心理負擔,好不好?」
溫聲軟語地安慰著老人家,蘇意的面色暖暖的,讓人看去便覺心思安寧。
及至蘇意要走到臥房門口了,林采珍這才喊住了她,鬆了口氣似的,「小意,來陪外婆說說話吧。」
林采珍斟酌了有一會,之後給蘇意講了個故事。
故事並不複雜,一對戀人原本相當恩愛,後來男方在工地作業時出了事,沒能救回來,而女方正在懷孕期間,受不了這刺激就早產了。生出來的早產兒是個男孩,因為不足月,他的身體很虛弱,必須留在醫院的保溫箱裡調養。男孩和戀人中的男方長得很像,按照丈夫生前所說的,女方給男孩取名叫寧政。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男孩出生還不到一個月,醫院裡竟然發生了竊嬰案,而那個早產兒,正是被偷走了的孩子。時間一晃四十餘年,警方卻失蹤沒找到那個被盜走的孩童,也許,早已是凶多吉少。
說到最後,林采珍已是泣不成聲。
蘇意抱著外婆,不停地給她順著背和擦拭淚水,末了她安撫性地往復道:「沒事的,外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個男孩或許早就出人頭地,在報效社會了,一定是的!」
在聽到寧這個姓氏時,蘇意便猜出了故事的原型了。蘇意的外公便是姓寧的,而他,確實是因為一場意外死亡了的。只是過往蘇意並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舅舅?
林采珍嗚嗚咽嚥了不知道多久,蘇意怕她老人家哪裡想不開,一直在床前伺候著她,直到老人家睡了過去,她這才用面巾紙小心地抹掉了老人家眼角的淚意,不甚放心地起了身。
「外婆,如果小舅還在的話,那麼小意窮極一生也要把他找到和您相認,外婆,你放心……」
握拳在林采珍床邊落下了這麼句話後,蘇意轉了身朝外去。
熄了燈,老人家在睡夢中還輕聲抽噎著,蘇意心下一酸。
半夜時蘇意醒了一趟,一股莫名的悸動在她心尖上盤旋,她輕巧地下了床,再是進了外婆的臥房裡,查看了一下老人家的情況。
眼見外婆眼角的魚尾紋縮著,似是睡得不多好,她默了默,在床沿佇立良久。
回到房裡時發現手機屏幕亮了下,蘇意走前,翻看了下手機裡的幾條短信。
最後一條是顧鈞陽發來的,上頭只有簡單的幾個字——丫頭,明早見。再看一下發送時間,是半分鐘前。
細微的顫意在心扉上漾開,蘇意一剎那間腦中閃過了千絲萬縷的想法,待要細究了,她卻是什麼都抓不到。
半響乖乖縮回了床上,她沒發現自己的唇角是微翹著的。手機在手機鍵盤上按了幾番,她良久才回了聲「好」。
明明認識了挺久了,偏偏卻在一場旅行中她猝然間動了心,由不得,每年有那麼多單身男女愛去旅遊。蘇意躺在床上時這樣想著。
臨睡那瞬腦中閃過了一道謙和身影,那少年的臉上掛著溫朗清雅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風。可蘇意知道,永遠回不去了。
林歌,他是上一世的蘇意近十年的執念,卻不是這一世的蘇意的。人死如燈滅,多少往昔的愛恨情仇,皆付東風。如今擁有一個成熟靈魂的蘇意,再也,不可能沉迷一個少年,沉迷整整一個曾經了。
顧鈞陽,他和她在很多事情上不謀而合。而他成熟穩重並視野開闊,體貼也隨心,假若真能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應當會,很快樂的吧?
可目前,她也只能想想罷了。
大約上天,會給出最適合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