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是誰把你教得這麼目無尊卑的,這是和長輩說話的態度嗎?現在你立刻給我道歉,我蘇裕隆的女兒怎麼能怎麼能跟市井潑婦一樣,更甚者還出言侮辱自己的父親?」本以為蘇意是鐵板上的魚,至多掙扎幾下也就會任他說了算的,沒想到這丫頭還真是翅膀硬了皮癢了,她竟然還敢威脅他?他蘇裕隆吃過的鹽比蘇意這妮子吃過的飯不知道要多多少,要是讓一個晚輩看了笑話,說出去他還拿什麼去立足於上層社會?
面對蘇裕隆的惱羞成怒,蘇意並沒有太大的心理波動,這個男人永遠都是以他自己的利益作為先決前提,任誰忤逆了他,他的臉色都不會好得到哪去。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這樣一個人,不值得她再生氣。
退後了一步,蘇意安撫了下外婆,這才朝著蘇裕隆道:「蘇先生,如果你是來找事的的話,那麼我們這裡不歡迎你,如果你是真心實意想讓我回蘇家的話,那麼很抱歉,我看不到你的誠意,而我更喜歡這裡,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從我搬出蘇家的那刻起,我就不再把自己當成你們蘇家的一份子了,今後那個家,是你,劉雪寧女士和蘇夏薇共同所有的,我蘇意,不會再踏入那個地方一步,也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和外婆的生活!」
林采珍本也是在觀察形勢,畢竟是年長一輩的人,她骨子裡的一些觀念還是比較難扭轉的——比如兒女還是要跟在父母身邊才能健康成長,然沒成想蘇意這下把路都給堵死了,這傻丫頭,再強也不能真惹急了那姓蘇的啊,不管怎麼說,大部分情況下,有個家長還是要比無父無母的強上太多了。
約莫是察覺了外婆投來的憂慮目光,蘇意這瞬側身給了外婆一個安穩的笑臉,她再是低聲在她老人家身邊說道:「外婆,小意長大了,小意能養活自己和外婆的,外婆不要擔心。」
林采珍聞言心頭瞬間柔軟,她本還想指責這孩子不懂事,然看到蘇意這態度,她哪裡還能說得出什麼來?哎,也不知這孩子的父母是怎麼生出她這麼個性子的,若是小意如今不是蘇裕隆的女兒,那該……
拖著略微蹣跚的步子先回了房,在蘇意的信誓旦旦之下,林采珍此刻也沒了性情再去追究蘇裕隆的事了。罷了,就讓小意去打發他吧,畢竟他們是父女倆,由小意自己出面總是好些。或許小意想的也對,她們祖孫倆,就是不依靠別人也餓不死!她再希望小意的生活條件能好點,也不能容忍自己好好的外孫女去了他們蘇家受委屈。就她記得,蘇家那兩口子都是比較喜歡那個小女兒的吧?也不知道這都是做了什麼孽哦!
林采珍一走,蘇裕隆原本憋著的許多話頓時沒顧忌地肆意釋放出來了,而蘇意始終望著他,眉角帶有霜寒。
「蘇意,作為父親,我教你一個道理,永遠不要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因為那只會暴露你的無知和愚昧。你說不回去?你有什麼底氣說這句話?想和蘇家脫離關係?別開玩笑了!沒有蘇家,你恐怕連最基本的學費都交不起吧?沒有蘇家,你將來高考考砸了可能連二本線都上不了!沒有蘇家,你要是淪落到街頭去做乞丐,又有誰會去管你的死活?你現在是十六歲,不是六歲,蘇意,你要知道,你說出的每一句話,你都必須為它們負責!」
又一次將自己腦中沸騰著的念頭傾瀉而去,蘇裕隆好一刻後平息了自己紊亂的呼吸,這才整暇以待地等著看蘇意潰不成軍的陣勢。在蘇裕隆的觀念裡,蘇意再怎麼硬脾氣,她也不過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這個年紀的學子,不依靠父母,他們能幹什麼?什麼都幹不了!
認定自己的倚仗更大,蘇裕隆半響不自覺地面露得意。蘇意看著他這洋洋得意的作態,心內則是一片無語——這個父親對她的瞭解究竟有多少?他是憑什麼認定她離開蘇家就會過得很慘的?慘嗎?起碼她目前是沒這感覺的。在外婆這裡,她覺得自由,更不必刻意去掩飾自己的真實性情,比起在蘇家,這裡真的很好,很好!
本來不多大的一件事,偏偏在父女倆的互不妥協下愈加向白熱化的方向發展了。蘇意不明白蘇裕隆非要她回去的理由,但總歸是,居心不良。而蘇裕隆看著蘇意完全不按劇本走,恍惚間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脫離他的掌控,這種無法把握全局的感覺,他該死地不喜歡!
「說吧,你要怎樣才願意回去,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不好嗎,非要學人家玩什麼離家出走?」到底活了四十好幾了,見硬的不行,蘇裕隆不一刻反應過來後也便轉變了策略。不管怎麼說,先把蘇意這妮子帶回去了再說!至於馴服她這乖張脾氣,那就等來日再費些心思吧。更何況到時候在他蘇裕隆的眼皮子底下,他還就不信這丫頭能翻出五指山了!
聽得蘇裕隆恰似妥協退步的話語,蘇意的眼角卻是流露出了幾許嘲諷——回去嗎?把她騙回去,然後再想法子把她折騰成他們想要的模樣?
做夢!
想起了在人前人後兩個樣的蘇夏薇,蘇意不知因何對蘇家所謂的上流階層更加厭倦了些。
「說了這麼多,您還是要我回蘇家?蘇先生,這樣吧,要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二話不說立馬就走,並且日後絕不再輕易悖逆你的話。但如果你做不到我提的要求,那大家今天還是好聚好散來得好,我當你沒來過,而我們也還是各過各的,不要相互打擾!」本來那句「我不可能會回去」已經衝到了喉口,然話出口的前一刻,蘇意卻是轉變了主意。很多時候,迂迴戰術,比正面對峙來得有用多了。
「什麼要求?」蘇裕隆聽蘇意這麼說霎時間變了臉色。看他那一副被人強x了的表情,蘇意毫不懷疑不清楚情況的人會以為蘇裕隆是被割了塊肉還是什麼的。
事實上在聽到蘇意要提要求之時,蘇裕隆的第一想法便是蘇意這妮子想要算計他的家產。那些財產是他常年累月打拼下來的,又怎麼可能白白送給這傻妞。胃口太大,小心撐死!而除此以外,他沒想出蘇意會用什麼來要挾他。
但很顯然,蘇意和蘇裕隆想的壓根不是同一路的,眼底有某種光芒微微躍了起來,蘇意這剎正對著蘇裕隆,一字一句不容置疑地說道:「蘇先生,我和劉雪寧母女不對頭。有她們沒我,有我,她們估計也是難受得滲。所以我提的要求是,要我回去,那麼劉雪寧母女就不准再踏入蘇家別墅一步,她們母女倆,從今往後和蘇家,和我們,再沒有一絲半點的關係!你,做得到嗎?」
傍晚的風從兩面大開的窗戶外吹了進來,天色還未完全黯淡,室內尚未開燈,朦朦朧朧間,蘇意的一番話在清風的映襯下顯得幾分飄渺,幾分迷離。明明蘇裕隆就站在蘇意幾步開外的地方,然這一剎他卻發現——他看不懂蘇意,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謎團重重的女孩了!她真的還是他的女兒,是那個怯懦不作為的蘇意嗎?為什麼他會覺得,現下的蘇意,和過往的她,地別天差?
蘇裕隆從林采珍家裡走出去的那刻,他週身的陰鷙氣息流轉得厲害,彷彿連空氣中也嵌上了濃濃的火藥味。步行來到自己的車子旁邊,略一偏頭,他便掃見了正站在窗口處的蘇意。天色微暗,他再看不清那個丫頭的眸光,然對方身上散發開來的冷漠與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卻是清晰地接收到了。
回不去了——
他們父女之間,再不會像過去那樣還維繫著點淡淡的牽連,再也不會了……即便他們,是外人眼中的骨肉至親!也許是在哪一刻,做父親的不夠珍惜和在意女兒,而做女兒的,也再不畏懼敬畏自己的父親,於是所有的關係到此處後,戛然而止,就像再長的電影畫面,也總有謝幕的那天,再美的楓葉,也有飄零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