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花灑將自己前前後後沖了好幾遍,毛巾不停地搓過自己的肌膚,直到確定身上的污漬全被洗滌乾淨了,蘇意這才放過了自己,裹著衣服出了浴室。
鬆開浴室門把手,乍一抬眼那瞬間,蘇意清楚地看到了六米開外書桌上的那本語文書。就連語文書封面上的小字,她也給看了個明明白白。
她的視力……
斂下眉,蘇意稍一思忖後也便將自己視力好轉的功勞歸給了通靈泉。從讀初一開始她便患上了近視的毛病,印象中到高二之時,她的近視眼已達300°,也是因此,她早已習慣了帶著眼鏡過活的人生。這下子身子經過通靈泉浸泡竟還得到了這樣的意外之喜,她心下要說沒點小愉悅,那是假的。
摸了摸肚皮,肚子登時配合地咕咕叫了幾聲。蘇意無奈搖了下頭,這才攙著牆往樓下去了。冰箱裡還有些瑣碎的食物,她動手給自己煮了碗麵。
湯麵還沒吃到一半,別墅門便被打開了。隨即有三道人影陸續進了門來,蘇意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爸,阿姨,夏薇。」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固執地和這三人作對,結果沒少被磕絆,心思婉轉之餘,蘇意選擇了暫時妥協。畢竟她才重生不到半天,很多事情需要從長計議。
蘇裕隆精明的眼粗粗掃了蘇意一把,這才『嗯』了一聲,算作回應。至於劉雪寧母女,她們自顧自地交談著,壓根是把蘇意當空氣看了。
蘇意收拾好飯桌後也便提了聲要上樓去睡覺,經過蘇夏薇的身際之時,後者鄙夷地在她耳邊輕道了一聲:「除了吃和睡,你還會幹什麼?豬!」
蘇意狀若無所謂地繼續往前走。咯登咯登的踩樓梯的聲音極富節奏感地響起,她依稀能察覺到自己的身子輕盈了許多。似乎,就連她的聽力也好上了不少,因為她剛聽到蘇夏薇對劉雪寧說她想買條高檔的禮服裙。
大部分的課本還留在學校,蘇意一時半刻的也沒法重溫高中的知識。睡到床上,因著床離窗戶近,這時刻蘇意遠遠地能望到天上的一輪彎月。明黃的月牙,像極了一把小鐮刀的刀刃。
漸漸地有睏意襲來,蘇意眨了眨眼,卻在這時,一道蒼老和藹的聲線在她心內炸開。那聲音分外輕柔溫暖,她在說:「小意啊,外婆好久沒看到你了,外婆想你了啊。」
蘇意身子一瑟,剛激起的那點睡意須臾間蕩然無存。抱膝坐在床上,月華灑落到窗口,遺落在小時候的許多回憶,這剎一點一點地在她的心尖拼接了起來。
蘇意首先想到的是許多關於月亮的故事。她三歲那年母親病逝,父親見時機成熟,理所當然地便將劉雪寧母女迎回了蘇家,美其名曰:不能讓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彼時她不過是個小小稚童,又哪裡懂那麼多?父親讓她喊劉雪寧為母親,她不願意,那女人便背著別人在背後掐她,打罵她,還在父親面前說她不尊敬長輩,頑劣不堪。明明當時她只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娃兒,卻要背負那麼多莫須有的罵名。
也就是在她越來越沉默的那段時間,外婆看不過眼,將她領回了自己家中。外公早年就過世了,她和外婆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裡,生命全然變得純粹而充實。
外婆每晚都會給她講許多月亮上的故事,她不是什麼有文化的人,但她卻知道很多老一輩人中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像嫦娥奔月,觀音送米。外婆還說,人死了,就可以去到月亮上做一坯土,發著一份光。那份光,可以照耀著那人尚在人世間的牽掛,或是他們的妻兒老母,或是天下大眾。
蘇意打小便不相信什麼月亮上有仙女的說法,可她確實極愛聽外婆講的那些小故事,在無數個夜晚裡,她都是聽著這樣的故事入眠的。甚至到後來,外婆的那些故事她都能完整地複述下來了。再往後,她喜歡上了看各種各樣的故事,從雜誌短文到網絡小說,近乎癡迷。
八歲被父親接回家中後,蘇意又成了一個不自由的人,之後的好些年裡,她沒少受到外婆的關照,直到,外婆病逝。
病逝——
這兩個字從腦中躍過之時,蘇意猛然間甩了下頭,她的臉色則是堅定了起來——不,這一世,她絕不再眼睜睜地看著外婆離開她了,絕不!
後面的十來分鐘裡,蘇意兩手摀住腦門,細細地回想著關於外婆的事跡。不得不說,她如今身體各方面都有所長進,就連她的記憶也清晰了幾分。
記起外婆就是在這一年兒童節的凌晨過世的之後,蘇意的心倏然跳得飛快。上一世外婆因為幫了她一名患**的鄰居幾趟,結果自己也不幸被感染,在得到有效的救助前,她就已經在家中嚥了氣。這件事給蘇意的打擊很大,那時的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歷來引以為傲的最親的人,竟就這麼狠心地離她而去了!
想明白了外婆的病因,蘇意已是做好了明日一早就去外婆家的決定。至於明天早上的課,先見鬼去吧,人命關天!並且若她沒記錯的話,她這次之所以會躺在醫院裡,可和班裡那幾個紈褲女生的捉弄少不了干係!
蘇意高中時代就讀的學校是聖安高中,這所高中不僅是漢南省的省一級高中,更有個全國重點示範性高中的光亮身份,在這麼兩塊大招牌的榮光籠罩下,每年中考都會有無數學子擠破頭皮想要考進聖安來。只蘇意卻是不屬於多勤勉的那一類學生,她能進聖安,一方面是運氣因素——她中考時超常發揮,比平時多考了三十幾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蘇裕隆好面子,不想女兒給他丟人,是以他按著蘇意的中考成績給她交了六萬的贊助費,這才有蘇意進聖安的機會。
翌日一早在書桌裡翻出了班主任的號碼後,蘇意下樓打了通電話請假。印象中自己高二的班主任是個四十來歲的刻板婦女,和許多老師一樣,她向來都偏愛那些成績優異的學生,像蘇意這種半高不低的,頂多也只是不遭她冷眼罷了。雖說現狀如此,蘇意倒也不討厭這位老師,比起許多動不動就搞體罰的教師,班主任相較之下已好了不少。
蘇裕隆下樓時見蘇意要出門也只當她是上學去了,雖然今天是週六,但聖安高中高一高二的學生週六上午還是要上四節課的,至於高三的學生,那則是週六一整天都有課。
蘇意知曉父親誤會了也不解釋,打過招呼後她便出了門。
外婆家離蘇家還是有好一段距離的,蘇意搭了公交,坐了十來分鐘車後才抵達外婆家不遠處的車站。
敲開外婆的家門時,蘇意眼中險些要落下淚來。此際站在她面前的人,可不正是她心心唸唸著的那位慈藹老人。
「咳咳……小意來了啊,你看,外婆都咳……沒個準備。」許是有段日子沒見到蘇意了,這剎老人渾濁的眼中有層淺淺的晶亮暈開。
蘇意看得心頭一酸,面上卻是擠出了抹笑容來,「外婆,小意來看你了,對了,外婆吃飯了沒有,小意給你煮粥吃呀。」
說完挽過了外婆枯槁的手臂,蘇意體貼地給她順著背。
林采珍這幾年來何曾見到過這樣活潑開朗的蘇意,只一瞬,她心內便是感慨到——這孩子到底是長大了啊,都懂得愛護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