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跪在病房門口的人,讓凌菲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葉承遠?」
凌菲看著他,難以置信地叫了一句。
後者抬頭,看了看她,想要說點什麼,最終卻只是張了張有些乾裂的嘴,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三年多未見,他更顯得陌生了幾分,一身沾滿了泥土的軍裝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臉上甚至還帶著紅紅腫腫的痕跡,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掌摑了好多次一樣祧。
眼神中也帶著凌菲難以辨明的情緒,只不過她無暇顧及。
凌菲自問不是聖人,以前的事,自然也是記得的。
此時此刻,葉承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還是以這樣的姿態,她不想問,也懶得問,更加不會管灰。
從熱水間打了一小盆熱水出來,她繞過葉承遠,走進病房,開始細細地給葉於琛擦拭著每一根手指。
身後傳來清楚的開門聲。
她以為是護士,所以便沒有回頭。
直到那一抹聲音傳來,「凌菲,你好。」
凌菲拿住毛巾的手一鬆,整張毛巾就掉進了水裡。
她回頭。
一身緇衣的清憶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病床前,眼光在葉於琛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凌菲身上。
「請問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一談。」
凌菲禮貌地起身,將凳子讓出來,「您請坐。」
清憶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抓住床沿,撲通一聲,跪在了凌菲面前。
被她這樣的舉動嚇到,凌菲立在原地,喃喃開口,「您這是幹什麼?」
「凌菲,我已經懲罰過承遠了,他不會再犯了!」
「您這是幹什麼?趕快起來!」凌菲終於反應過來,上前彎腰想要扶起清憶,「有話您慢慢說,大可不必如此。」
清憶臉上神色悲慼,卻還是任由凌菲扶起自己,之後她握住凌菲的手,「能否借一步說話?」
凌菲回頭看了看葉於琛,他還沒有醒來的跡象,於是輕輕點了點頭,「我們去隔壁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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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內。
凌菲和清憶對面而坐。
沉默了片刻,清憶起身,深深地彎腰,給凌菲鞠了一躬,「凌菲,我要向你和於琛道歉,作為母親,我沒有教育好我的孩子,讓他犯下這樣的彌天大錯。」
凌菲不解,「您這是為何?」
清憶這才再度緩緩落座,眼中似有淚光,「承遠在c國透露了於琛的行蹤給敵方,所以才會造成於琛受傷。」
想起自己兒子昨晚到天印寺,說自己給父親報了仇之後,那種洋洋得意的驕傲表情,清憶就忍不住一陣心痛。
「您說什麼?!」
凌菲噌地起身,手中的茶杯也啪地一聲砸到腳背上,可她,卻不覺得疼了。
眸子裡,滿滿都是震驚。
清憶忍住心痛,緩緩開口,「這一次扶靈,本就是十分危險的任務,承遠背著所有人主動請纓,跟去了。我初初只以為他是急功近利,卻沒想到,沒想到」
接下來的事,不用她說,凌菲也猜出來了。
她顫抖著唇,臉上血色盡褪,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清憶被她的樣子嚇到,連忙走上前,抓住凌菲的手,眼淚已經順著不再年輕的面頰淌了出來,「凌菲,三年前的事,我並不知道。很多事,並非如承遠所說的那樣。」
凌菲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讓葉於琛躺在病床上的,面臨失明風險的人,是他看著長大的葉承遠?
要是於琛知道了,會有多傷心?
她不敢想
清憶再度開口,「凌家長女和於琛的事,我十分清楚,並非如承遠所說的那樣,當年是於琛的母親強迫她嫁進來的,那個女孩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對於琛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久而久之,兩個人之間就淡了,可是後來,卻被葉家的人發現她懷孕了。孩子自然不是於琛的,因為那段時間,他和承遠的父親一起出任務了。葉家當然也不會善罷甘休,可是凌柏菲以死相迫,想要離開葉家。但是她不會用槍,誤殺了自己」
凌菲怔怔地。
「也就是那次出任務,承遠的父親誤判了對方的形勢,導致傷亡慘重,等於琛回來的時候,凌柏菲已經去世了。於琛為了讓承遠的父親有烈士的名號,讓我們母子享受某些待遇,所以就主動承擔了責任,告訴上級是他判斷失誤,於琛還因此被記過。」
凌菲依舊沒什麼反應。
清憶擦了擦眼淚,「這些都是真的,凌菲,承遠犯下這種畜生不如的錯誤,你要怎麼處置他,我絕對沒有半點異議!」
擲地有聲。
那是一個母親對責任的詮釋和承擔。
室內,沉默了下來。
許久許久之後,凌菲才收回一絲神志,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吸氣,想要借此來驅散自己胸口的壓抑感,她知道,不能嚇到孩子。
她聽見自己對清憶說,「你剛才說的這些,跟我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得回去了,免得於琛醒來看不到我。再見。」
清憶抓住她的手,「凌菲,我」
「您真的不要再說了,我都聽不懂。」
凌菲用力將手從她手中抽出來,「對不起,於琛快要醒了,我得去陪著他。」
不顧清憶在身後的輕聲叫喊,凌菲折身,出了休息室。
病房門口,葉承遠依舊跪著。
見到凌菲過來,他略略抬了抬頭,眼神裡無限愧疚。
可她卻沒有看他一眼。
一眼都沒有。
只是抬步,從他身邊走過。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葉承遠伸手,抓住她的手,「凌菲,如果我早一點遇見你,是不是」
凌菲渾身一僵。
隨即一種從骨子裡發出來的冷,蔓延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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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低頭,也沒有掙脫葉承遠的手,只是緩緩開口,「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說這樣的話,我真的很佩服你。」
葉承遠握住她的手緊了緊,「我只是想要知道,我和他,差在哪裡?」
凌菲呵了一聲,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樣,「葉承遠,你問這樣的問題,你的名字和於琛一起出現,就是對他的一種侮辱!」
葉於琛是真男人,因為他偉岸如山,胸襟如海。
而現在,握住她的手的這一位,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被稱得上是男人?!或者,他還是不是人?
葉承遠面色急劇地灰敗了下去,鬆開了凌菲的手。
他垂頭,「凌菲,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可是明天,我就在天印寺了,我會成為一名和尚。」
凌菲冷冷一笑,「希望佛門清淨之地,不要被打擾了才好。」
「凌菲,我想知道,你有沒有」
「沒有,葉承遠,你在我心裡,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陌生人。」
丟下這句話,她抬步,頭也不回地進入病房,然後關門。
隔絕掉所有的紛擾。
葉於琛依舊安靜地躺在床上。
凌菲吁了一口氣。
幸好,他不知道,剛才在這扇門外,發生了怎樣的醜惡。
她希望他永遠都不要知道。
輕輕走了過去,她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
「於琛,你剛剛讓一個妻子,對自己的丈夫有了崇拜。她好像更愛你了,怎麼辦?每天睜開眼,她都覺得自己愛你多一些。所以於琛,你快點醒來吧,嗯?你得對我負責啊,還有,我們的寶寶,你也得負責,是不是?於琛,快點醒來。」
醒來,和我一起,看春暖花開,好嗎?
她相信,他一定是願意的。
就如同她現在,願意長長久久地守在他身邊一樣。
他,一定也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