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永行行事兼具嚴謹自製和隨心所欲,看似矛盾的兩個特質,糅合在同一個人身上也未見多少違和。
殷少巖聽說過秦永行為了拍紀錄片化裝成乞丐餐風露宿三個月取信於人最後打入丐幫內部的軼事,也親身經歷過秦永行一時興起把劇本推翻重來拍了兩個月的東西幾乎都要重頭來過的鬧劇。雖然心裡總覺得秦永行是個投機家,但殷少巖對他其實沒有多少惡感。敢想敢為不拘於輿論的,就算是個投機家也不壞。
殷少巖在趙誠的車上又翻了一遍《一個仙俠故事的劇本》。
大概是嚴禁自製的秦永行推敲很久都無法定奪下一個好名字,隨心所欲的那個秦永行就隨便弄了這麼個標題。
不知道等開機宣傳的時候又該怎麼辦。
不過這也不是殷少巖該擔心的事,雖然托《蒼穹》的福被秦永行指名試鏡了,入不入選還是兩說。
殷少巖一不小心又緊張了起來,右手食指和拇指拈著劇本的頁腳,無意識地搓啊搓。
因為要開車,趙誠戴了副框架眼鏡,看上去斯文得要命,這會兒從鏡片後面斜了他一眼,然後說了四個字:「一模一樣。」
「啥?」殷少巖茫然抬頭。
「小動作,和少巖以前一模一樣。」
殷少巖動作一頓,差點把劇本從車窗丟出去。
「在劇本上做標注的習慣也一模一樣。」
「趙誠、誠啊……」殷少巖磕磕巴巴地開口,腦中急轉如電想著敷衍應對之法。
「好湊巧啊。」趙誠感慨地說。
「咦?」
「我們果然很有緣分。」趙誠撇下了尚在組織謊言的殷少巖,自顧自地得出了結論。
趙誠誠你快把勞資嚇死了你造嗎……
殷少巖用劇本遮掉了臉上幽怨的表情。
不過被趙誠這麼一打岔,倒是忘掉了緊張。
試鏡會場設置在秦永行工作室附近一個廠房改建的攝影棚。
秦導歸國不久,尚未站穩腳跟,工作室選址也有些偏僻,可以算是近郊。
殷少巖一下車,就看到一隻長尾巴的鳥趾高氣揚地從他腳邊走過,然後飛上了不遠處一棵大樟樹。可見環境比起市中心是要好一些的。
殷少巖跟在趙誠身後進了廠房,一抬眼就看到一個熟人。
江亦霖會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tk週年慶的時候他已經打過招呼說也被秦永行指名了。
年歲相近的演員同台競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殷少巖也不會因此而心有芥蒂。
但是先前陳靖揚找人調查李珂儀的時候順便侵犯了一下江亦霖的**權,將人上數三代查了一遍,殷少巖想起這件事就覺得有點對人家江前輩不起,再面對江亦霖的時候就不免有點心虛。
「前輩你好啊……」心虛的殷少巖,心虛地打著招呼。
「嗯?」江亦霖瞇了瞇眼,湊近殷少巖打量他的臉。
「干、干哈?」
「怎麼感覺你氣色比以前好了呢?」江亦霖摸著下巴道,「容光煥發印堂泛紅,這是桃花之相啊。」
殷少巖以手捂臉,難得地在外人面前窘迫了起來。
「最、最近有在健身,生命在於運動嘛。桃花什麼的,哪來那麼好的事……」
江亦霖拉長聲調「嗯」了一聲,神情裡滿滿的都是調侃。
繼趙誠之後,殷少巖又被江亦霖嚇了一跳。
怎麼身邊人人觀察力都那麼卓絕?這樣下去自己和陳靖揚的姦情大白於天下然後一道被浸豬籠(?)的日子就快不遠了。
兩人聊了沒幾句,周圍的人便漸漸多了起來,看著裝打扮,前來試鏡的人少說也有二三十人之多,裡面甚至不乏平日在電視裡常常出現的熟面孔。
殷少巖雖然看電視看得勤快,但因為心有旁騖總惦記著偷瞄陳靖揚,記人並不記得很牢。看見熟面孔也無法全部把名字對上去,都是靠趙誠在旁邊解說。
「白翎,乘風家的一哥,據說跟乘風的老闆娘有點不清不楚,那個戴帽子的,穿得很嬉皮對吧,其實是軍隊唱美聲出身的,都沒幾個人知道這事。還有那邊那個綠褲子的,其實家裡可有錢,全國的自行車用的氣門芯都是他家做的……」
趙誠誠如數家珍,江亦霖歎為觀止,殷少巖囧囧有神。
介紹到一半,秦永行帶著幾個人出現了,趙誠中斷了解說上前問候。
「你的經紀人,」江亦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尋找合適的措辭,「真是博聞強識。」
殷少巖點點頭:「嗯,趙誠誠最敬業了。」
試鏡開始,沒有輪到的人就在場邊等候,這意味著所有的表演都是在其他人面前進行的,壓力不可謂不大。
秦永行對其他人似乎也沒有點明試鏡的角色,指定表演內容的時候也極為隨意,譬如對那位綠褲子先生先是要求了一段醬油角色的內容,看完他的表現之後又要求了一段男主角的獨白戲,綠褲子先生還以為受到了導演特別的賞識將被拔擢為主演,表演是中規中矩地完成了,卻是難掩神情中的激動之色。只不過接下來幾乎每個人都這麼來了一下,漸漸地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
殷少巖當過一次秦永行的男主角,倒是沒想這麼多。男主角啟用新人的狀況不是沒有,但依秦永行現在在國內尚未穩固的地位和這本新電影的商業化路數,恐怕秦永行有意用新人投資商也不會同意。
今日這種亂糟糟的試鏡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但既然是嚴禁自製又隨心所欲的秦導,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但同時也不能期待太多的。
輪到殷少巖,在心中默默祈禱了一下不要讓他演男主角的坐騎,殷少巖才慢悠悠上前。
秦導四十出頭正直壯年,此前專注於紀錄片以揭露社會弊端為己任,這兩年突然轉向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
上一部電影殷少巖正是主角,此時抬頭與秦永行四目相對,隱約興起些懷念之感。
「陳靖涵?」
「是,秦導好。」
「《蒼穹》裡表現不錯。」
殷少巖有些意外,但還是中規中矩地回了一句:「謝謝秦導。」
秦永行替他指定了一段男二和男主角的對手戲,只不過沒有對手,殷少巖得對著空氣演出。
那一段給出的劇本裡面有寫,殷少巖已經排演過數遍,就算分飾兩角也沒有太大的問題,當下就駕輕就熟地表演了出來。
「功課做得不錯。」秦永行說,似乎帶著點讚賞。
其他候選者表演的時候他都吝於言辭,不知為什麼對著殷少巖就表揚了兩遍不錯。
圍觀的人有些隱約的騷動,似乎是覺得秦導對他青眼有加。
殷少巖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的樣子向陳靖揚學了十成十。
秦永行想一出是一出,這兩句表揚根本就代表不了什麼。
六年資歷的演員殷少巖,表示自己很淡定。
「會抽煙嗎?」秦永行突然問。
殷少巖有些莫名:「會,不過平時不抽。」
其實死去活來之後就再也沒抽過了,不過陳靖涵連迷幻劑都用,抽煙想必也會吧。
「演一下抽煙,盡量……滄桑點。」秦永行說,然後示意了一□邊的工作人員。
立刻就有人遞了煙和打火機過來,殷少巖看著工作人員的手,十分摸不著頭腦。
《一個仙俠故事》不是嗎?抽煙?
難道是穿越+仙俠還是怎麼地?
「快點,後面人還等著呢。」秦永行催促道。
殷少巖懵懵懂懂地接了煙和打火機,定了定神,告訴自己就當是在參加現代劇的試鏡。
「三、二、一,action!」秦永行慢條斯理地喊口令。
滄桑點……
殷少巖斜倚在作為道具擺放在場中央的桌子的邊上,眉頭緊鎖將視線凝於空氣中的一點。右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煙盒已經在剛才被他捏得皺了吧唧的了。接下來的動作他做得很熟練,畢竟當過好幾年煙民,將煙抖出煙盒,咬住,收回煙盒,點火,只是做著這一系列動作,他的視線卻沒有移動過,眉間依舊緊皺,像是懷著極大的心事。等到深吸一口煙,煙頭的火光乍然明亮的時候,眉間的溝壑才逐漸鬆弛,原本凝重的視線也略微放遠了焦距,呈現出近乎不可見的放鬆之態。
倚仗於煙草這種易成癮的物事是軟弱的表現。
但勞於生計疲於奔命圉於週而復始而看不見未來的庸碌茫然之中,信念搖搖欲墜獨木難支,週身鬼影幢幢不見天日,此時似乎也只有煙草能作為唯一的慰藉。
這樣的生活,殷少巖是親身體驗過的。
是軟弱的表現,但也是軟弱的出口,否則那些不安、恐懼、不得志的鬱憤和自我懷疑既然無處排遣,便只能淤塞在體內,遲早變成毒,毒得人面目全非甚至變成另一個不認識的自己。
殷少巖緩緩吐出煙霧,就著食指和中指夾住煙的姿勢,抬手捏了捏眉間,隨後原本還保持著挺拔姿態的背部也漸漸垮了下來,似乎渾身的氣力也隨著那不成形的青煙消弭在了空氣之中,瘦削而彎曲的輪廓有著說不出的頹廢和疲憊,還有就是,寂寞。
秦永行神色不變地看著他的表現。
面前的人皮相與他兄長一脈相承地好,看著比實際年齡還小几分,甚至還可以稱得上是少年。但那週身流露出的頹廢之氣卻並非那個年紀應該有的。
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而是真正被現實摧折過砥礪過的愁緒。
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感……
如果這是演技的話……又如果這不是演技的話……
秦永行沉吟片刻,用手指輕叩了一下桌面,「夠了。」
殷少巖一結束「滄桑的抽煙」就對著導演道了個歉衝到廁所咳嗽加反胃去了,久不吸煙重吸一次反應比第一次抽煙都難受。等到從廁所出來,殷少巖才被告知剛剛錯過了江亦霖的表演。
錯過了也好,觀看他那種和自己前世極為相似的演戲風格並不是很讓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試鏡結束,殷少巖收拾了東西和趙誠跟著大部隊魚貫出場。
隱約聽到有人提到陳靖揚的名字,似乎是又在發不平之語。
趙誠看他一眼,殷少巖聳聳肩:「已經習慣了。」
在攝影棚門口揮別了江亦霖前輩,殷少巖坐著趙誠的車回了家。
「你什麼時候再去考個駕照唄,總是打車也不行。」下車之前趙誠說。
殷少巖運動神經還不錯,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駕馭不了汽車。不過如果「陳靖涵」也和殷少巖一樣考幾次敗幾次,恐怕趙誠又要覺得「湊巧」了。
「等得空就去考。」殷少巖強打精神說。
試鏡的時候滄桑過了頭,一不小心代入過度,殷少巖這一路都有點懨懨的。
拖著步子進了電梯上了樓,按下門鈴,十秒鐘之後大門打開。
「回來了。」陳靖揚站在門後說。
殷少巖往前邁了一步。
大概是他表情有點怪,陳靖揚問:「怎麼了?」
「哥……」
「嗯?」
殷少巖抱了上去。
陳靖揚溫香軟玉抱滿懷,心頭翻騰起一點點欣喜的小浪花。
只不過這溫香軟玉似乎味道有點不對啊……
陳靖揚抽了抽鼻子。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點還在學校等下要摸黑回去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做功課都用來寫這個了怎麼辦要來不及了臥槽明天必然通宵……
【眼神死
謝謝刺蝟同學荒途同學客戶號8635623同學還有英吱同學的霸王票嚶嚶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