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最後一刻,你永遠不會知道倒霉的下限在哪裡。
當銀光珵亮的刀子捅進脅下的時候,殷少巖極度後悔不該無視公司的禁足令獨自跑到便利店買煙。
「同性戀,去死吧!」
對面的女人雙眼閃著喪心病狂的光芒,拔出刀子又狠狠向殷少巖腹部扎去。
喂,同性戀怎麼得罪你了……
雖然很想這麼問一句,但出於人類的本能,殷少巖只來得及使出全力抓住對方的雙手來抵抗。
但為時已晚,尖頭的菜刀已經在要命的地方紮了三四個窟窿,全身的氣力隨著噴湧而出的血液迅速流失。殷少巖扶著貨架緩緩倒下,對面的武瘋子又哭又笑地叫囂著:「活該!活該!」
傷口涼颼颼的,倒是不怎麼疼,大概是因為傳說中的腎上腺素?好好的中國人用什麼尖頭菜刀啊,中華大菜刀不好嗎,又安全手感又好,砍一下絕對沒有捅一下那麼容易死……說起來還是沒買到煙,要捅好歹也等我抽上一根再捅啊……
殷少巖仰面躺在便利店的貨架旁邊,一邊咯血一邊抽搐,腦中想的卻是完全無關緊要的事。鮮血迅速地在他周圍積了一灘,店員倉皇的尖叫聲聽起來有點遙遠。
據說人臨死之前會看到走馬燈,殷少巖倒是很有興趣驗證一下,可是卻沒什麼童年回憶有如神助一般地跳出來。
倒是這幾天的事,依舊陰魂不散地出現在眼前。
與訓練生時代的前男友的親密舊照被人爆出來,卻被八卦雜誌附會成自己私生活不檢點,在娛樂場所買|春,照片上另一人物乃是mb云云。就算前男友的身份可以澄清,但性取向的傳聞卻被坐實了。僅僅是傳聞的話還算是無傷大雅的炒作手段,畢竟賣腐已經是一大潮流,不過一旦成真那就瞬間變成醜聞。加上對頭公司的惡意渲染,一件理應算是個人**的事情頓時上升到了不夠潔身自好生活作風糜爛欺騙大眾感情帶壞青少年的高度。第一次擔綱主角被寄予厚望的新片還未上映就受到了多方攻訐,可以預見慘淡的票房。
不過,既然身在娛樂這個圈,哪還有**可言。性向問題是最不穩定的火藥桶,不管什麼時候爆炸都不奇怪,沒料到的只是這爆炸的時機和方式實在是太糟糕了。
殷少巖腦海裡最後迴盪的念頭是,這下好了,煩心事也到了頭,不用再費腦子想該怎麼翻盤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殷少巖還以為之前的都是噩夢,想要翻個身繼續睡卻被渾身的疼痛激得□出聲。不過那聲□也是極其微弱幾不可聞。鼻端飄蕩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覺出不對,殷少巖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片白茫茫天花板真乾淨。
醫院?
所以不是夢?
所以沒死!?
第一刀明顯扎肺裡了,後面幾刀光看那流血漂櫓的慘狀也知道是扎到了動脈,活不成了呀肯定,醫療劇裡都是這麼演的。難道醫療劇不嚴謹?這種狀況其實還是有救的?
殷少巖剛醒過來就敬業地(?)陷入了沉思。
「醒了?」床尾的方向有人用很冷漠的語調說。
這個角度實在很考驗眼球的靈活度,殷少巖想從床上抬個頭去看來者何人,卻再次敗在了週身的劇痛之下。
「肋骨斷了三根,氣胸,重度腦震盪,肩部脫臼,肝臟出血,小腿骨折,我勸你還是別動的好,我去叫醫生。」
這是啥傷?不是被刀戳的而是被降龍十八掌打的吧?話說回來你是誰?喂別走啊先報上名來!至少給口水喝啊!
殷少巖有話說不出,又是好一陣□。
不多時醫生進來,問了一些類似於幼兒智力檢測的問題。殷少巖氣若游絲地答了,聲音聽上去和平時不太一樣,大概是因為受傷的關係。
之後醫生又上上下下地摸了一通,這才對身後的人點點頭,說:
「病人邏輯思維良好,身體各部分也有知覺,腦部的傷應該沒什麼問題。」
「麻煩你了醫生。」
「應該的。接下來就請你們家屬好好照料了,估計三個月就能痊癒。」
說完就帶著小護士出了病房。
家屬?
殷少巖聽得很莫名。
孤家寡人了二十四年,什麼時候有過家屬了。會不會是公司的人?
殷少巖緩緩扭過頭去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倒抽一口冷氣,連帶著胸口又是一陣劇痛。
還真是公司的人……卻不是自己想的那種。
「陳……靖揚?」你怎麼會在這裡……
老闆吃錯藥了?讓經紀人來還可以理解,怎麼會讓陳靖揚這個天王級人物來照顧自己這個二流小明星?
陳靖揚挑挑眉,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之色,說:
「醉酒飆車,你真是越來越能耐了。」
「什麼……?」
不管是對方言語神色中的惡意,還是話裡的信息都讓殷少巖非常不安。
雖然同屬娛樂巨頭tk公司,殷少巖同陳靖揚卻沒有多少交集,也沒有過合作,他想不出自己做過什麼事情會讓陳靖揚流露出如此不加掩飾的嫌惡。更何況……醉酒飆車?考了四次駕照還沒過的人真能醉酒駕車那才奇怪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非常詭異。
殷少巖突然想到一種荒謬的可能性。
「還沒清醒?你應該慶幸撞到的是樹不是人,要是撞到人,」陳靖陽說,「我管你去死。」
「……」好凶!雖然語調很平靜但是好凶!
「陳靖涵,你聽好,命是你自己的,愛怎麼折騰隨你便。但是再有下次,沒有人會替你擦屁股,你好自為之。」
殷少巖斂下眸子,長睫毛遮住了所有的情緒。
顯然……這位叫陳靖涵的,早把自己的命折騰沒了。只是不知道,自己……殷少巖……那之後到底怎麼樣了。果然還是死了吧。
殷少巖閉上眼睛,心頭湧起一陣深重的無力。
死前的那種解脫感並沒有延續到當下,殷少巖這個人的人生還是在最低潮的時候結束了。
明明一直以來的努力才剛剛得到認可,明明之後的人生還有更多的可能性,就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一切都終結了。
不甘心。
殷少巖鮮少體會過這種情緒。一直以來他對於工作向來是全力以赴,同時也信奉努力不一定會有結果這一金科律例。所以面對以往的所有失敗,他都能保持心理平衡,不怨天尤人,而是退而結網琢磨演技,等待新的機遇。也因此,父母早逝沒有任何背景的殷少巖能夠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到佔有如今的一席之地,雖然這一席之地不大,但卻是自己實打實的努力得來的。
只是命運太過霸道,強行中斷了他的努力。這種不能自主的感覺讓殷少巖難免心生怨忿。
「陳靖涵,誰都沒欠你,你憤世嫉俗給誰看。這次光是活著你就該謝天謝地,少再給我生事。」
陳靖揚的說教還在繼續。殷少巖安靜地聽著,在心底笑了起來。
沒錯,自己還活著。活著就好。哪怕不能再從事原來的工作,平平靜靜地活著,沒事抽根煙什麼的……啊,不行,煙不能再抽了,這次可是為了抽一根煙而喪了命啊……
睜開眼,殷少巖對著一臉淡定的陳靖揚叫了一聲:
「爸……」
殷少巖滿意地看到陳靖揚的手一抖:「你叫我什麼!?」
不對麼,那——「哥……?」
陳靖揚一臉見鬼的表情:「你從來不叫我哥!」
「抱歉……我只記得你的名字,不記得你是誰……」
陳靖揚審視了他幾秒才開口說:「陳靖涵你搞什麼鬼?不要以為裝失憶就能逃避責任!」
殷少巖立刻瞪大了眼睛,眼底浮起一層水光,顯得一臉委屈。
陳靖揚從來沒有在自家弟弟那張臉上看到過除了跋扈之外的表情,立時被這種泫然欲泣唬住了,反應了一會兒才出去找醫生。
「看來是失憶了。」醫生點點頭說。
「您剛才說過他腦袋沒有問題。」
「大腦的工作機制很複雜,或許傷到了什麼檢測不出來的部分也不是不可能。另外失憶也有心因性的。這方面我們能做的實在有限,只能等病人自行恢復了。」
「就是說什麼時候恢復是沒有保證的?」
「沒錯。作為家屬要多關心病人,盡量不要給他們壓力,這樣比較有利於恢復。」
「我知道了……」陳靖揚歎息地說。
殷少巖放在床單下面的手偷偷地比了一個v字。
失憶果然是萬金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