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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9 入住 文 / 香辣鳳爪

    089

    周寡婦還是個挺厚道的人,拿出來典給人家住的屋子也是特意收拾過的,與正房差不多的格局,只是一正一偏,中間木門隔開。裡頭是床,外頭是桌椅。窗下正好種著那幾本草本的花兒,開得艷麗。

    仔細瞧了一遭,竹枝暗自盤算除了隨身的東西,還要去街上買點兒鋪籠帳蓋的東西,想來周家貧困,這些也沒有多的。

    見天色還早,便跟周寡婦告辭了,回去客棧取東西。

    她的東西並不多,除了新上京城購置的零碎物品再就是隨身一包衣裳,反倒是兩盆花兒顯得累贅了些。那個名叫啟才的夥計聽說她租了周寡婦的院子,說是順路,很熱心地幫著竹枝把東西拿過去了。

    周寡婦他們住的這個地方叫安泰坊,多是住戶,離著周府所在的平康坊不遠,所以不少有體面的周家管事也住在這塊兒。啟才姓趙,據說也是周家的一個什麼親戚,大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不過他家上頭爹娘俱在,哥哥也娶了嫂子,家境也挺殷實的,看起來也是個熱心的人。聽說竹枝還差點小東西,便毫不客氣地說:「我哥哥便是走街串巷的貨郎,馮嫂子要買什麼東西,若是零頭碎腦的只管告訴我,晚些叫我哥哥給你送去就是。」

    竹枝也樂得省事,知道他家除了棉被布料這些沒有,其他譬如木盆兒手巾之類倒是不缺,便細細告訴他,叫他晚些送過去。當面結賬就是。

    進了周寡婦家大門,正好瞧見周家大丫站在簷下給那幾棵花兒澆水,啟才頓時說話都不利索了。竹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紅了耳根子。隨手將花盆兒放在牆角便跑走了。惹得竹枝暗暗好笑。

    聽見身後有人,周家大丫回過頭來,瞇著眼行禮問道:「您就是租了我們房子的馮大嫂?」

    竹枝笑著應了聲「是」,她便揚著笑叫「秉文,出來幫忙!」說著便接過了竹枝手裡的包袱。

    正房門兒一開,出來一個削瘦的孩子。一雙大眼像極了周寡婦,只是抿著嘴不做聲,行了個禮便要上前幫竹枝拿包袱。

    竹枝見他瘦得厲害,心有不忍,一邊說「不用」,一邊問大丫:「您娘不在家麼?」

    大丫點點頭,瞇著眼笑道:「我娘說去買點兒好菜,晚上咱們一起吃頓飯。」

    當她說起「好菜」的時候,周秉文喉嚨咕咚了一下,隨即很小大人地板著臉扭過頭去。開了房門請竹枝進去。

    把包袱放在外頭,周秉文便出去了。大丫拉著竹枝進了屋,指著床上的鋪陳說道:「我娘說您也是剛來京城,想必還沒準備被褥。這些雖不是新的,都是洗涼乾淨了的,您先將就著用用。明兒我娘帶您去買合適的。」

    竹枝一瞧,床上鋪了一床天青色的褥子,放著紅色的棉被,看得出來很舊了,但是漿洗得乾淨,還散發著陽光的味道,想必是剛晾曬過的。忙向大丫道謝。大丫笑了笑便退了出去,不知怎麼,竹枝總覺得大丫瞇縫著的眼睛有些不對勁。

    她將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收拾放好了,便出門兒找地方安置剛買回來的碧光環和熊童子。

    左右瞧了瞧。竹枝忍不住歎了口氣,這院子不大,主人也很精心地護理著,能種下花草的地方種滿了大蒜、小蔥、小白菜等作物,空閒的地方主人還種了好看的貓兒臉和可以染指甲、做胭脂的鳳仙花。看得出這是周寡婦專門為女兒種的。愛女之心呼之欲出。只是這樣一來,她的熊童子和碧光環就沒地兒種了,只能去買幾個花盆兒回來種。

    將兩盆多肉植物放到自己屋簷下頭,確定這裡不會落到雨水之後,竹枝拍拍手站了起來,發現周秉文正站在自己身後,看著那兩盆植物。

    小孩兒一般對這種肉肉的東西跟女人一樣沒有抵抗力的,竹枝便笑著招呼他:「你叫秉文是嗎?過來看看,見過這種花兒嗎?」

    誰知周秉文瞪了她一眼,轉身便進了屋,倒叫竹枝鬧了個沒趣。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這個大眼睛小正太了。

    進屋細看了一遍,發現自己告訴趙啟才的東西只怕還有疏漏,若是明日上街瞧見合適的,還得買些回來才是。

    沒一會兒,周寡婦回來了。大約是因為竹枝今日剛住進來,菜色頗為豐盛,割了半斤肉,買了五個雞蛋,還有一些小菜什麼的。叫竹枝隨意,她便帶著女兒去廚房了。竹枝一個坐著也沒意思,便跟著進去燒火。

    周寡婦覺著不好意思,竹枝倒覺得坦然,道:「往後常要在一個屋簷下頭吃飯的,大娘你何必這樣見外?今日就要住下了,就是客,也只能算半個。」

    大丫也笑著道:「娘,你就讓馮嫂子干吧,人家又不是嬌貴人,你也太客氣了。」

    周寡婦笑著嗔她:「這孩子!」方才想起來沒向竹枝正式介紹自己的孩子,便指著她對竹枝道:「這是我大閨女,她爹給起了個名兒叫素蓮,只是我平日大丫、大丫的叫慣了。」

    大丫望著竹枝笑了一下,又低下頭湊近案板切菜。

    瞧著大丫的模樣,竹枝覺得十分怪異,忍不住低聲問周寡婦:「大娘,大丫妹子的眼睛……」

    周寡婦回頭看了大丫一眼,滿臉黯然:「都是我這做娘的沒甚本事,害得孩子跟著受累,要不是這孩子日夜熬著做針線活計,我們家欠的債還不曉得什麼日子才能還完呢!只是可惜我閨女,小小年紀就生生熬壞了眼睛。」

    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就把眼睛熬成這樣了,那得怎麼熬啊?竹枝見過這裡的人繡的針線活兒,的確是好,活靈活現的,有的都找不著針腳,細密平整得像是生在布上的一樣。可越是這樣細密的活計越是壞眼睛,尤其在光線不好的情況下,更是會加劇近視的程度。

    不過說起自家閨女,周寡婦還是很自豪的:「不過話說回來,妹子你是沒見過我家大丫做的針線活兒,活靈活現的,那叫一個鮮亮!就是周夫人見了,都說比宮裡內造的做得還要精緻呢!」

    竹枝正在回憶有些什麼食物可以保護視力的,一時倒忘了應聲。大丫則紅著臉嗔怪道:「娘!你總顯擺!」

    周寡婦樂呵呵地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趕緊做飯吃!」

    三個女人下廚,一頓簡單的晚飯沒花多少時間就得了,一碗炒雞蛋,一碟小白菜,主菜是豆腐燒肉,再一盤涼拌蒜苗。飯菜上桌,周秉文的大眼睛就盯著桌子挪不開了,喉嚨不住發出「咕咚」的聲音。周寡婦又是羞慚又是愧疚,回頭對竹枝說話的時候都帶上了哽咽的聲音:「妹子,你別見笑……我們家這些年,不容易……」

    竹枝忙勸:「大娘別說那些了,熬出頭就好了。大丫孝順,秉文懂事,你就等著他中個狀元給你掙個誥命吧!」這還是往常在下河村聽人說的,不過說給周寡婦似乎一樣有效。她很快就抹了眼角,轉身叫孩子們一塊兒吃飯。

    飯剛吃完,趙家大郎便挑著擔子,帶著趙啟才來給竹枝送東西。無非是些木盆、面巾、香胰子之類的尋常物什,也是藉機瞧瞧租住周寡婦家的小娘子是個什麼人。畢竟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若是犯了事,不止周寡婦要遭殃,他們這些一個坊裡住著的也會被連坐,牽連到自家總是不好。

    此時見了,趙大郎走街串巷的,識得人多,覺得大概是個好人,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少不得趁啟才幫著竹枝搬東西的機會,將周寡婦拉到一邊囑咐了兩句,說是有事兒就叫自家來幫忙就是。周寡婦自然謝過不提。

    次日再與周寡婦一起上街買了些棉被等物,東西就算置辦齊活了。

    望著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小窩,竹枝滿足地趴在床上長歎了口氣。自從來到這個異世這麼多天,今天只怕是最快活了。這人啊,就是得有個自己的窩,哪怕窩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和兩盆花草,也覺得安全、滿足。

    想到碧光環和熊童子必須移盆了,竹枝又坐不住了,匆匆跑到花坊去買了兩個花盆兒,都是深盆,又買了幾個小巧些的,拳頭大小的瓷缽兒。這幾個瓷缽兒加起來跟那兩個深盆一樣的價格了,饒是竹枝討價還價好半天,也沒能殺下價來,心中未免有點不舒服。

    回到周寡婦家,她便換了深色的粗使衣裳,蹲在屋簷下頭認真給盆兒裡墊土,預備移盆的事情。

    叮叮噹噹的響動不但驚動了周氏母女倆,就是周秉文也忍不住從窗裡探出了頭,看竹枝在做什麼。大丫眼睛不好使,乾脆丟了繡花繃子,跑到她身邊來湊近了看。瞧見是給兩盆怪模怪樣的花草移盆,大丫驚奇地「咦」了一聲問道:「這是什麼花?這是葉子嗎?怎麼肉嘟嘟?」扭頭見竹枝正挑選石子兒往盆底鋪,不由又奇怪了:「竹枝姐,你這是幹什麼啊?難道你還會養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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