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感覺身體內似乎有一股暖流。再然後。就聽到琉刖恐懼的聲音喊道「血。流血了。從。從哪。那。哪啊……」
琉刖也是上過戰場見過大世面的人。多少次血肉模糊。屍橫遍野。他都面不改色。可現如今他的手都在哆嗦。「岑子畫。你快想辦法啊。」
慌了。徹底慌了。這三位在江湖上都稱得上人物的男人清一色亂了陣腳。
「穩住。」子畫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從懷裡翻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就塞進了琴重華的口中。「嚥下去。」
「不行。不能再繼續了。孩子我不要了。」琉刖望著石台漸次被血色染紅。完全淡定不能。剛要抬手。卻被琴重華給按住了。「都已然如此。不如做到極致。」
「放屁。」琉刖高聲道「他死了不要緊。你不能死啊。」說完。又覺得太硬。連忙上軟的。「老婆。我三宮六院的不缺子嗣。這個咱不要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氣。氣死我了……」琴重華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他真的沒想到琉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琉刖。你讓我。讓我還有何顏面活下去。」
「有什麼的。」琉刖貓著腰大半天了。索性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低著頭望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重華。我在你面前也沒半點顏面可談。你想想。我如今是何人。我是永燁王朝的皇上。開國之君。可我在你這要半分顏面了麼。我沒有。岑子畫也在。你訓斥我就如同訓一隻狗。混賬。放肆。滾。這一系列的話罵的我體無完膚。可我說什麼了。我在意了麼。還是沒有。我總覺得這麼多年過去。掐指算來也有十幾個年頭了。我們其實是很瞭解彼此的人。或許你從不這麼認為。但。在我心裡。一直有你的位置。」
琴重華的眼睛望著某個地方。卻沒有看他。一抹淺淺的悲涼浮上他的眼底。他沒有言語。
「既然你執意要這麼做。我依你。即使是死的。我也替你將他取出來。」琉刖語落。目色沉了下。旋即再度凝聚氣蘊。橫下一條心。用力抵了過去。他閉上了眼睛。他不想看這令他難以面對的慘烈。冥冥之中。他似乎聽到生命悄然流逝的聲響。岑子畫默默的站在一邊。心裡也說不出個滋味來。
鮮血沿著石台滴落在地上。開始只是一滴滴。後來連成線。
琴重華始終望著某個虛空的地方。倔強的看著。就像那裡有生命的本真。
最後一絲血色從他涼薄的唇瓣上徹底消散。
隨即。他聽到子畫在喊「我看到了。」
他的神智已然模糊。眼前的一切變得朦朧起來。仿若一場夢。只道兩個人影在他眼前不停的晃動。在焦急的說著什麼。然後。有人分開了他的腿。在那一秒。所有的尊嚴紛紛碎落。再然後。他放棄了。閉上眼睛。
直到再度被人晃醒。有人使勁的在搖晃著他。喊著他的名字。「重華。重華……」
他無力的撐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皺巴巴的小東西。染著血絲的小臉擰在一起。就像一朵燒賣。琴重華當時的第一感覺就是……不是吧。這麼醜。
而抱著這個小傢伙的琉刖卻笑得合不攏嘴。一旁的子畫也是一副我心甚慰的神情。
「老婆。看我們的寶貝。」琉刖的聲調喜悅中帶著賤次次。
「啊……」琴重華有點瞠目。「哦。」
「多漂亮呀。」琉刖晃著包裹著衣服的嬰孩。指了指自己。「我是你爹。」又指了指琴重華。「他是你娘。」
「滾。」重華朝他厲喝。聲音已然沙啞。
「都是爹……」琉刖翻了下眼睛。有些無奈。
琴重華吸了口氣。冷冷道「漂亮。我怎麼沒看出哪裡漂亮。」
「剛出生的嬰兒都這樣。過兩天就好了。一看你就沒經驗。」
「我自是不如你。我又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琉刖抿了下嘴角。迅速轉移話題。「老婆。你給咱兒子起個名字吧。」
「兒子。」琴重華貌似對男孩不大滿意。「隨你便。隨我姓。」
「幹嘛隨你姓。該隨我的才是。」
這時。戳在一邊良久的子畫道「重華。我先去……準備些藥來。隨後給你敷在後背的傷口上。」
說完。一道光般的就掠出好幾丈遠。要理解他。誰也不想當這個電燈泡。
琴重華卻在這一刻有些出神。本來是想好的名字。天意麼。他落寞的笑了下。
就在這時。一隻爪子忽然伸了過來。琉刖將手按在他的胸前道「老婆。你說你這裡會不會鼓起來。」
「給我滾。」
「咳咳。也沒準……」
「琉刖。本宮的傷很快就能痊癒。」
「話說回來。我宮中倒是有不少乳娘。」
「抱著你的寶貝兒子。滾回你的皇宮去。」
「是咱的寶貝兒子。」琉刖迅速糾正了他的錯誤。神奇的是。這個嬰兒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放聲大哭。很安靜。安靜的閉著眼睛。就好像在感知這個陌生的世界。不過相比正常的孩子。他太瘦弱了。弱不禁風的樣子。「老婆。你跟我回宮吧。」
「休想。」琴重華暗啞的道。他感覺很累很累。只想閉上眼睛睡一覺。哪怕再也不會醒來。
一直在旁避嫌的子畫終於轉過身道「你們先別鬥嘴了。先想想還如何照顧這個孩子吧。他不同於正常出生的嬰兒。怕是體弱多病。」
「我看沒問題啊。」琉刖舉起小寶寶晃了晃。「就是。他怎麼不哭啊。」
這樣被舉在半空搖來晃去。小孩子也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就彷彿降生到這個世界的一剎那。就已閱盡千帆。琴重華看了看這個與自己糾纏了十餘載的男人和他手中的嬰孩。靜靜道「帶著他。走。」
琉刖一怔。「往哪走。」
「這裡是夜梵宮。不是你的皇宮。」
「那你呢。老婆。」
重華冷著臉抿了下唇角。沉默半晌道「本宮會去看他。」
「那不行啊。要走就一起。」
「白日做夢。」
「那他走。我留下。」
「你。」重華瘦削的胸膛一起一伏。「你留下來做什麼。氣死我麼。」
「我留下來照顧你。」琉刖信誓旦旦。「本王的宮中有的是人可以照顧他。重華你放心。我一定會讓我們的孩子享盡榮華富貴。一生無憂。」
「那是你的事。」琴重華不想再跟他蘑菇。「子畫。我們回寢宮。」
「那。他……」子畫指了指琉刖。
「你管他做什麼。」
「就讓他這麼抱著孩子出去。」
琉刖一笑。「不妨事。反正本王是不在乎。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狼子野心。終於是暴露無疑。琴重華沉吟了下。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孩子再小也是活的。不保準他什麼時候就會哇的一聲哭出來。琉刖轉了下眼睛笑道「重華。我可以叫人把他悄悄的帶走。保證神不知鬼不覺。可我要留下來陪著你。可好。」
「不好。」
「那就沒辦法了。」琉刖歎了口氣。「那我只能和咱的寶貝兒子一起走了。話說來的時候你們夜梵宮的幾個弟子可都守在門口。他們若是問起來。我總不能說是我生的吧。」
琴重華當即重重的咳了下。一抹血色滴落在衣服上。「琉刖。你欺我現在身負重傷。奈何不了你是麼。」
「本來嘛我說什麼你都覺得不行。那你要我怎樣。」
「唉。」子畫聽得頭都大了。「重華。你就先讓他設法將孩子帶走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