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世恩打了個咯登,望天不語。
鄭宗城俊目裡銳光掠起,壓低聲音道:「……你背著我偷偷避孕了?」
戚世恩毫無底氣地挪挪身子,委屈道:「這種事情,要你情我願才行——結完婚也不遲嘛!」
「我問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避孕了?!」他揚高聲音,咄咄逼人。
「……是……」她弱弱地回答,不待他發作,迅速解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時我們鬧得有多厲害,我都沒做好準備……」
鄭宗城知道她說得沒錯,但心裡還是覺得很堵,他寧願她堂堂正正就此事與他大吵爭執,氣得他暴跳如雷也好,摔門而去也好,都好過當著一套背著一套,把他當傻子耍!
戚世恩眼看自家男人臉色風雲變幻,陰晴不定,仔細琢磨過他的想法後,突地開口,泫然欲滴:「我當時不也沒有辦法,跟你說了有用麼,我細胳膊細腿的,打又打不過你,你知道後,發了狠要正法我,軟禁我,我能怎麼辦……就像昨晚……你說要硬來就硬來……根本不顧我死活……」說到後來,隱隱有垂淚之態。
話題繞了一圈,又繞到於他很不利的上頭來,鄭宗城不得不暗自歎服,自家的小女人實在是思維敏捷,邏輯清楚,伶牙俐齒,還極善把握情緒,遇強則弱,遇弱則強,心底百轉千回後,無奈地歎了口氣,佯怒道:「好了,不說這個,我說你,少動不動哭兮兮地跟我裝可憐,假不假?」
「我本來就很可憐!」她就哭兮兮地瞪他兼之蹬他。
「別裝!」他板下臉指著她鼻尖。
「啊嗚!」她小獅子似地張口就咬,叼住他手指,無論對方如何甩都甩不掉。
鄭宗城所有負面情緒再次被驅逐無蹤,正所謂,戚小強搞定鄭先生的本事實在比激怒他的本事高明!
兩人笑鬧了會兒,鄭宗城心情稍微好轉,但還是不打算放過追究她,用玩笑的口氣,半真半假地問道:「差不多時候了吧?我找人看個好日子,就先把證扯了。」
戚世恩沒搭腔。
鄭宗城見狀,心底沒來由煩躁,同時也頗為受傷,目光落在遠處,保持沉默。
戚世恩覺得自己恐怕有結婚恐懼症,不管與他的感情多麼水乳交融,每回一扯到結婚生子,她條件反射便是拒絕。但左思右想,仔細推敲,的確,都走到這一步了,她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果硬要找個理由,便是未來曹青墨這個隱患。
而自她重生以來,與這位姑娘的交鋒次數實在乏善可陳,且在為數不多的兩回相逢中,她先是不由分說潑人家一身紅酒,接著是拖走人家的男伴還甩臉色,從曹青墨那頭看來,怕還是她這人不可理喻的成分居多!
戚世恩很想說「讓我再考慮考慮」,可身邊男人一片冰雪之色,眉宇間濃重的失望縈繞,令她忐忑難安。
她畢竟很愛他,不願意見心愛之人傷心難過,且他現在做到這份上,她還是不主動不拒絕,顯得忒不識好歹。
斟酌良久,她轉向鄭宗城,揚起笑容,便偎進他懷裡。
他一動不動,還是望著牆壁上不知某一處位置,臉色並不見好轉。
「其實我挺怕和你結婚的。」她決定改變策略,頓了頓,見鄭宗城仍然沉默,繼續道,「總覺得嫁給你後,你就不會稀罕我了——你統共也就稀罕了我這麼一年……」最後那句話,直說得蕩氣迴腸,千轉百回。
修煉成精以談判為主業的戚世恩同志,再次發揮了她骨灰級的談話才能。
簡單一句話,便擊中了鄭宗城內心最柔軟處,讓他的心理狀態瞬間從委屈的受害者轉變為歉疚的施暴者,他總算回頭,複雜的目光直射向她眼底。
她卻在觸碰到他注視時垂下頭,絲毫不掩飾惶惑不安之態:「我心裡真的很亂,這回進譽正,估計就好多人等著看我好戲,我如果在這個時候懷孕,不就辜負了爺爺和你的一番心意……而且,未婚先孕,我好不容易走到這步,如此一來,不又讓人拿著把柄閒言閒語,我真的是受夠了那種眼光,灰姑娘有那麼好當麼,常人看來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羨慕之外都帶著嫉妒和恨了,那些王子身邊的人如何看呢,不把你當格格不入的怪胎麼,鄙視,輕蔑,覺得你無恥,覺得你就是個主動爬男人床的下賤人……我恰恰還真的就是主動爬你的床了,難道爬次男人的床,我就該乖乖對號入座,我那時哪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不就貪慕你的皮囊和**麼,好色一點兒我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了我要受到這個待遇?」
開始時,鄭宗城聽著她的話,既是焦躁又是心痛,隱隱還帶著不安,誰知到後來,她簡直就是從語無倫次直奔胡言亂語,他便忍不住啼笑皆非,更覺她梨花帶淚的模樣說不出的可愛,說不出的有生氣,真是他獨一號的戚小強,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奇葩。
忍不住就伸手將她抱到懷裡。
她繼續道:「我看爺爺身體不太好,又是我在你們家最大的靠山,我還想著讓他老人家開心開心,結個婚生個白白胖胖的孫孫給他抱,但我挺著大肚子我又怎麼工作,我又不是哪吒三頭六臂,昨晚才剛放出大話,全世界都等著看呢,三年之內見真章,到時做不出成績,打的可不止是我一個人的臉,把你和爺爺的臉都得打腫!到那時我還有活路麼,除了直接自掛東南枝,就是各種自掛東南枝!」
鄭宗城嘴角抽了抽,硬是壓下揚起的弧度,無奈地抵著她額頭,歎道:「我就讓你和我拿證……你想那麼多幹什麼……還是……」他眨了眨眼,「你心裡早琢磨著這些事情了?」
「明明是你逼我結婚生孩子,還耐我頭上!」她聞言,猛地抬頭,漲紅著臉吼道,那模樣,說是怒極攻心亦可,說是害羞心虛亦可,關鍵看鄭先生怎麼想了。
「好好好……是我逼你,一直都是我逼著,求著我們戚小姐給我當老婆。」鄭宗城趕緊再抱緊些,但這回卻沒被戚世恩圍魏救趙的計策轉移注意力,仍舊抓著那句話不放,「乖,別想東想西地,過幾天跟我去把證辦了,其他事情,我保證不逼你。」
「大騙子!」戚世恩不滿地輕微掙扎:「沒拿證,你就對我為所欲為了,真拿證後,什麼事還不都你說了算,我還有法子麼?」
「……戚世恩……」鄭宗城忽然幽幽一笑,捧著她的臉,神色詭譎道:「再這樣推三阻四地找借口,我可會當你在耍心眼咯,恩?」
戚世恩心底打個咯登,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兩下,仔細盯著鄭宗城看,卻看不出任何端倪,卻以女人的直覺敏銳地察覺,自己小聰明可能玩過頭了,這回恐怕在劫難逃。
而且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了個清醒的意識,並驚出滿身冷汗。
以往她總覺得對他瞭若指掌,便可利用他對她的愛和心痛,於刀光劍影中全身而退,畢竟,她一向自負自己搞定他的本事和激怒他的本事。她自信滿滿,以為自己可以左右他的情緒,但此時,看著眼前這個嘴角帶笑,滿眼愛憐之色,卻讓她覺得深不可測的男人,她的自信心一點一點坍塌……
識時務者為俊傑。
戚世恩明顯是個非常上道的人,打馬虎眼跑不掉,但此時攸關自己一輩子的幸福,輕易妥協不得,便只能端正態度,問道:「我能不能問你兩個問題?」
鄭宗城點點頭。
「……你幹嘛這麼急著和我結婚……?」戚世恩怯怯地問,按理說,他這個天之驕子,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要貌有貌,對外還公佈了兩人的訂婚關係,她還被綁進了他們家族企業,怎麼想,這著急的人都該是她而不是他呀。
鄭宗城聞言,竟然臉色一黑,氣不打一處來,戳著戚世恩腦門就罵道:「你腦子裡成天想些什麼東西?我喜歡你,自然想你變成我名正言順的老婆,順理成章,這還要理由麼!倒是你,談了要十年,現在來問我這個,玩我是吧!」
戚世恩趕緊把頭搖得撥浪鼓似地,這個回答跟沒回答一樣,不過仔細想想鄭宗城的話,戚世恩的問題也的確不像個問題。
「好了,第二個問題,趕緊問。」鄭宗城沒好氣瞪著她。
戚世恩被他之前的氣勢壓得矮了大劫,害怕接下來的話說出來又是討罵,但想想,也就罵罵她,能把她怎麼地,遂道:「……你和曹青墨……是很好的朋友?」
鄭宗城怔了怔,沒想到戚世恩會突然提及曹青墨,也更加深切地體會到,她對曹青墨此人似乎是非常非常忌憚和介意,這裡頭到底有什麼隱情,他至今沒弄明白。
按理說,他以前放浪形骸的時候,有過不少親密伴侶,在她之前也交過女朋友,她對這些女人當過眼雲煙,為何卻偏偏對一個幾乎與他毫無瓜葛的女人如此上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