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儼然和林蔚然進來的時候我坐在椅子上動也沒動。林儼然拉了一下蔚然就撲通一聲跪倒林蔚然不甘不願跪下去臉上卻有些不滿。
林儼然謝罪道:「王爺請開恩!」
林蔚然瞪了一眼姐姐想說什麼終於忍住沒有開口。
那一刻我不僅有些心力憔悴甚至還有些暴戾。這個林蔚然才剛剛建立功績才想大用於她沒想到就闖了大禍。
林儼然見我不語眾人神色不辨立即叩頭道:「王爺請息怒。罪在儼然一人望王爺饒恕蔚然。」
林蔚然立即抬頭道:「王爺家姐抱恙在身並不知情若有罪蔚然一人擔當。」神情頗為倔強。
林儼然罵道:「愚不可及你給我閉嘴!什麼若有罪?你壞了王爺的名聲陷王爺於不義之地還不承認錯誤!」又氣又急邊說邊咳嗽。
林蔚然看著咳嗽不止的姐姐終於露出一絲惶恐這擔心不是認識到自己錯誤而是關心儼然的身體而已。
才數月不見儼然她下巴已經尖尖身材消瘦眉宇之間全是倦意膚色偏黃全然沒有初次見她的韻致風華。齊國遠在沙漠以西途中風餐露宿擔憂受怕多有勞頓能得以歸來的確不容易。想到這裡我不禁歎口氣道:「儼然你身子不好起來吧。」
儼然卻執意不肯低頭道:「蔚然急功近利多有不全。」話沒說完抬頭眼裡已有淚光點點身子似是虛弱不堪。
我終於不忍伸手扶起她道:「你起來吧蔚然功過相抵在家照顧你三個月等你身子好了再來任職。」
儼然臉上微微有些失望轉瞬釋然點頭道謝。
我拍拍蔚然的肩聲音有些哽咽道:「回去請個好大夫好好照顧你姐姐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說。寧損千金只求儼然平安無事。」
林家姐妹走了以後我和雲岫張未董莫商量親自下鄉撫慰受害鄉民。
我對農村並不陌生我原本就扎根於黃土地中早已親自丈量過其中的無奈與艱辛。不錯鄉村有綠樹合抱霧煙繚繞麥田萬頃碧浪滔滔雞鴨成群牛羊成對牧童吹笛漁女放歌這些都是城鎮沒有的鮮活的景色。沒有在其中生活的人只是聽了文人搖頭晃腦吟:「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覺得這種生活自在閒適優雅高潔比陶公為五斗米折腰時強上許多但卻甚少讀其《行乞》「饑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裡叩門拙言辭。」要不是無法生存陶公如何有那極大的勇氣拋下讀書人的斯文與自尊叩門乞討不過為求一點殘羹冷炙來果腹而已。在這裡生活必須勤勞節儉早起晚睡一刻不停才能落個勉強溫飽。很多人家的經濟來源不過是靠養幾隻雞用雞蛋換取油鹽而已。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見一點肉沫子在農村向來是瘦肉無人要肥肉才能省油解饞。所以在貧苦農村長大的孩子早已練就一副銅皮鋼骨什麼苦都能吃也肯上進一有機會便努力攀爬格外珍惜自己的成功骨子裡有著對打回原形重回農村的深深恐懼。
雖然我早已明白土裡刨食的心酸但是親自到了古代農村旻鄉的時候還是大吃一驚。這裡零散著低矮的茅草房土牆裂開道道縫叫人懷疑它會隨時倒下去而不敢走進去。
見我們這些華服之人村民躲得遠遠地打量個個鶉衣百結面黃肌瘦。幾個無知的孩童跑到近處好奇地張望天氣已經很涼這些孩子還穿著單薄的夏衫手指裡滿是污垢腳趾則穿破草鞋露在外面滿是黑泥的臉上不時因為寒冷而抽著鼻涕。隨後幾個焦急的婦人跑過來拖著孩子跪在地上連連道衝撞了貴人希望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等等。
看著惶恐的婦人和無措的孩子我心裡一酸喚人去找地保過來。
一個姓張的地保不多時被隨從帶到跟前雲岫則是溫和地對戰戰兢兢的張地保說道:「不用害怕這是我們安城的平安王爺來看望大家來了。」
我心裡酸楚眼裡含淚深深對著百姓鞠了一躬道:「明澈愧為城主深負百姓所托反而害得大家流離失所不勝慚愧。」
百姓看慣了官兵張牙舞爪見身為王爺的我鞠躬都慌得一躲驚疑不定。
我知道一時改不掉她們根深蒂固的觀念也不勉強只是讓地保帶我走訪一下因為買酒而當掉田地的人家。
走進第一個低矮的三間茅草房時裡面撲鼻而來的氣味讓幾個小廝情不自禁捂上了鼻子。這種氣味腥臭中帶著一股說不清的刺鼻氣息讓人聞之欲嘔。昏暗的房間我定睛仔細看了看只有兩張床一個低矮的桌子幾個破板凳另外堆著些破爛東西而已。南面拐角處那張床上面蜷縮個人。一床黑乎乎的被早已辨認不出顏色我們走近跟前那床上的人哼哼嘰嘰就是起不來。躺的是一個老婆婆兩眼渾濁嘴角留著不明液體。只有雲岫與我走上跟前我柔聲問:「老人家你家裡人呢?」老太太聞聽此言眼裡流出淚來只是不言語。張地保上前大聲道:「王老太太天幸降貴人有什麼話就給我們王爺說吧她老人家會為你做主。」可憐那王老太太嘴裡只是呵呵幾下說不出話來。張地保見此流下淚來哽咽著說:「可憐王老太太竟然落到如此田地。」
原來王老太太一生無子老了就投奔自己侄女把自己所有家產薄地一畝三分都交給了侄女指望頤養天年讓侄女養老送終。初時老太太終日勞作日夜不停侄女兩口子待她倒也似親娘。奈何老太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白日做活夜裡呻吟後來不能動了侄女兩口子漸漸惡言惡語隨意放一碗剩飯在老人床邊。自己兩口子在桌子上自吃自地老太太叫喚得急了兩口子厭煩了一個起來抓住老太太的頭就往牆上撞另一個在桌子邊罵罵咧咧。
侄女自從染上酒癮後把田地薄產都拿去抵押其夫見日子不保整日在外撒癡賣狂換些吃食吃飽了方回家。
話音剛落一個輕狂男人扭著腰進了門看見我們一愣。
我皺著眉道:「你嬸娘已經病成這樣怎麼也不見你伺候身邊。從今日起好生伺候等會我便把地契給你嬸娘張地保作證若是你不孝順這地便收回。」說完我看他也不看他一眼轉臉吩咐地保。走的時候那男人跪在地上身子顫抖連聲說:「小人不敢了小人不敢了。」
雲岫皺眉等走得遠了問我道:「王爺為何不教訓這兩個小人?」
我一歎:「眼下是照顧王老太太為大若是處罰得狠了她們背地把怨氣出在老太太身上那就不是我的初衷了。等過段時間我安排好這個村落任命一些賢能人員那時自會有人監督於她們要是她們還不知悔改自會惡狠狠教訓讓她們有所畏懼。」
走了段路進了第二戶人家張地保一喊有個四十上下的婦人推開柴扉走了出來。此位婦人雖然也穿著百衲衣補丁落著補丁但漿洗得異常乾淨頭也梳得一絲不亂用個布帕包著。籬笆搭成的小院子裡種著白菜豆角攀爬在籬笆上還結著些許長條。角落裡放著把野草紮成的掃帚地面被掃出一道道痕跡。屋裡也別無他物不過床幾靠著門亮處放著一架織布機。收拾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當我們向她表明來意允諾歸還田地的時候。婦人漲紅了臉平靜中帶著自尊道:「本是小女嗜酒如命田地拿來換酒買物付錢天經地義。如今女兒女婿出去走街串巷做小買賣去了小孩子還沒輕沒重的不曉得事王爺如果執意要還小婦人還有些許力氣願意自賣為奴來償還債務。」
我心裡一陣慚愧此村婦淳樸身著鶉衣自尊自愛不貪小便宜別人投桃她必要報李。離開鄉村日久我卻漸漸喪失了一些人性中真的東西變得世故伶俐反以為榮。
還未等我說出話外面一個村民慌慌張張跑進來道:「不好了張三推著獨輪車進去收苞谷了!」原來地被典押給林蔚然後苞谷現在已經成熟。很多村民家裡實在揭不開鍋實指望等著苞谷成熟後能接著糧食被典押之後這一點希望也破滅了。與其等著被餓死不如拚命去地裡先把苞谷收上來。
不多久早有村長把張三押了過來。獨輪車上放著一個籐筐裡面有幾個小小的苞谷。那車轱轆是木製的只前面有一個然後用個簡易的木架子搭在上面把要負載的東西綁在上面用手推著把手走。我盯著看了好久眾人大氣也不敢喘我心裡有個模糊的念頭一下子想到了四輪馬車又一個賺錢的主意啊還可以改善村民生活。
雲岫抬起袖子輕輕抵了我一下把我從迷幻中驚醒過來看著面前齊刷刷看著我的百姓還有張三那恐懼的臉我微微一笑道:「諸位鄉親我既是你們的城主就有義務安置好你們今天我來是給大家一個交待的。」我停了停繼續說道:「我本來就是為了親自告訴大家一聲典押的土地地契我已經帶來了準備退給諸位。所以不必驚慌土地本來就是你們的苞谷自然是你們的。」說道這裡下面很多人露出了喜色跪倒在地大聲叩謝。
我終於忍不住流淚道:「明澈無能讓自己子民受罪了自今日起我必會給大家一個交待讓你們安居樂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