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道:「您為了她也算人至意盡,若是換成別的主子,像巧玉這樣的,當場打死了也不在少數。」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也許我不應該這樣對她,」她頓了一下,心裡翻騰著難受,「其實,也許還有別的方法解決這件事,不一定要害得巧玉失去骨肉這麼慘。」
盼香哼了一聲,對佟雨筠明言的道:「也就是你這麼想,你沒看她是個什麼德性?也許不能得到她想要的,肚子裡那塊肉對她來說根本就不重要,有這麼個下場都是早能預料到的,不然怎麼說有因果報應呢?」巧玉的離開,對她們來說確實心裡難安,可是站在佟雨筠的立場,被自己人背叛之後還能給她機會,可她卻仍不知好歹,這就不再是外力能夠幫助巧玉的。
卻徒讓佟雨筠難受自責,看得盼香心裡怪不是滋味,其實她是最為清楚佟雨筠的為人,這等善良的主子太讓人心疼。勸慰了也不能讓她心裡好受點,所以就向凝露望了一眼。
凝露朝盼香笑了笑,坐在佟雨筠的跟前,看著她手中勾織的毛衣,便提道大夫人讓帶的話,「……說是早與姑爺提及過,可是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姑爺好像沒有會意似的,所以又差我向您說說,現在翰林院裡正有個缺兒,是個正五品的階位,若是姑爺有那意思,過了大年就會向上面提提,得到這個缺自是輕而易舉的事。」
佟雨筠手上微微一頓,從巧玉的事上抽回了心神,端是深深的看了眼凝露,卻只見她也拿了勾針和毛線比劃著,好像全副心思都在手中物實上,口內的話也不過隨意的那麼一說。佟雨筠想了想了酆允之這個人,他能憑自己的能力進入仕途,自是有那一展抱負的心思,若說她的娘家願意幫這個忙……
看著凝露時,又不免想到了別處,大伯娘通過凝露的嘴來告訴她,她不免會懷疑國公府對酆允之的態度……其實她怕,怕自己和與自己有關的人事,再與國公府牽聯不清?可是又想,她有那別人艷羨也不來的關係和機會,若真能助酆允之一臂之力,那麼在酆府裡她四房也許就不再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按照酆允之現在對她的態度,她以後肯定還有更多的自由,有更多想做的事情能夠變成現實,這麼一個暗隱的支撐點,迫使她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本來與國公府一分清楚的原意,會不會太過衝動?
晚上用膳時,趁機讓丫頭們都下去了,她看了眼酆允之,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今天我讓福東和凝露把人送回去了。()」
知道她說的是巧玉的事,酆允之只看了她一眼,這個巧玉若不是佟雨筠時不時的提及,他一點也不想再談及,可看佟雨筠似又有話要說,於是就淡淡的嗯了一聲。聽她繼續……
「……原是不知道她回去是這麼個結果,不然我也可以留下她再說,能有更好的安排總比現在這強,」就聽酆允之斷了話,他淡漠的低笑了一聲,「像我們這種府坻,沒有身份名位的女人,是不可能生下自己的孩子,我原以為您出生國公府,應該知道這個結局才送人回去的。」
聽他的話像在懷疑她似的,淡淡含笑的臉上也看著有些嘲諷的意思,倒不若明明白白的罵她虛偽得了。佟雨筠心裡一哼,是,就算知道巧玉是這麼個結果,她也要把人送回去,這種無誠信只會背主的人,她萬是留不得!
只不過仍會難受一陣兒而已,所以對這種事,她總是有些矛盾,做不來真正的大府奶奶那種冷情果斷!
她專心在晚飯上,打算吃完了再與他說事情,不想因為什麼影響到自己的心情和食慾。()
酆允之倒沒有憑判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因為這種事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不過卻不禁想及到了自己的出生,當年……母親難產而死,聽熟手的產婆曾講過,生產過的女人不太可能再難產……又想到佟雨筠在玉佛寺時幫助難產的孕婦接生,原來只要有心盡力,很多事情都會有異然不同的結果。
若是當初那些人不是放棄了母親和未出生的二妹,也許……酆允之越吃越食之無味,卻看佟雨筠放下了碗筷,看著他試探的道:「凝露帶回了大伯娘的話,說是和您的差事有關,先前還與你說及過,您不會……真的沒有聽懂吧?」她想他是面子思想太重,估計心性本就清傲,不願意靠裙帶關係實現他的價值。
上次佟明遠和佟明華約他去賞什麼畫,當時他便知國公府有意籠絡自己,若不是還顧及在佟雨筠的身份上,他當時只會轉身就走!佟雨筠卻再一次提及,他突然清凜凜的正視一個事實,佟雨筠姓的是佟,是他最厭惡的勢力出生的女兒!
他用一種陌生的幾乎冷酷的目光打量著對面的妻子,「您跟我說巧玉,其實意在此事對不對?你問我當時是不是沒有聽懂,那我便告訴您,我看得明白也聽得清楚,您娘家的勢力已然牢不可破,卻仍在不停的加固,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力……」他冷笑了一聲,慢慢的端起手邊的茶盅輕抿了一口,「恐是以為像我這種人能夠攀附上他們,應該是慶幸不已的事吧?」
目光自嘲,溫和的嗓音變成了冰霜一般,佟雨筠可以肯定他確實是清傲的人,受不了她娘家人這種不尊重的對待。她挑了挑眉,看著他時只是淡淡一笑,「您若不喜歡不接受就是,他們也不會非要勉強著您不是,就當我沒有說。」經過兩世,她早不會自以為是的孤傲自賞,若真想實現自己的價值,只要保證自己的利益情況下,欠他人人情或者得人恩果,也不過而已。
可佟雨筠有所不知,現今皇上對皇后是服服帖帖的,就是聖上都表現出對佟氏顧及的意思,他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八品芝麻官,又是在矯情個什麼勁!佟家人正在賤踏他的尊嚴,佟雨筠根本不能體會他的心情,自然不能體會他對佟氏的厭惡有多深!
對她就越來冷靜相待,帶著股子漠視她的意思,「您的話已經帶到了,這事我自會處理,以後沒有什麼事,我想您也用不著常常往國公府裡去,您只要知道我一點也不感激他們就對了。另外……」他頭一抬,深深的看著佟雨筠,她欲說十五還要回娘家什麼的,他卻斷語先道:「先前是看您年紀太小,所以待您總是溫和顧及,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突然發現,其實您的思想很成熟,並不是我眼中的小孩子。那麼有件事我還是早一點告訴您的好……」
佟雨筠怔愣的聽著,看著他冷漠的臉色,其實好不適應,在她的印象中,酆允之不應該是這個模樣?
他道:「你我的親事是長寧公主所賜,我本有機會拒絕您,可是卻更有接受它的理由。但是對您,抱歉,像之前那般的相敬如賓已是我的底限,請您不要再干涉我……」看她露出迷茫的神色,他舉了個例子,「比若我的女人,妾室和通房其實和您並沒有多大干係,我希望你們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交集,最好是兩方互不干擾的存在。您只需安靜的做您的四奶奶,想做什麼,只要在情況允許之內,您大可隨意安排,而至於您和我之間,我想,也不必要再虛情假意下去了。」
做為一個妻子聽到這種言辭,怕是連死的心都會突生出來,她的男人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他不要她,連與她默默相處也不願意,她的存在對酆允之來說只是個擺設罷了!佟雨筠直直的看著他,雖無干感情或者其他,卻極不舒服他對自己這麼冷酷。
至少在她嫁他之前是想過,就和這麼個男人安靜的相處一輩了,結婚,生子,至少表面上是幸福和諧的,可是這種層度他也不願意給予……在此時她的心情極其惡劣,不禁冷笑故意相問,「允之是說我以後相當於是被你休棄了,只不過差那一紙休書而已?」
他張嘴就應,卻被對方快語搶先,「若是我請您給我一個孩子呢?您會給我嗎?畢竟這種守活寡對我來說太不公平,往後幾十年來您可以有許許多多的女人,而我卻只有自己,給我一個孩子的話,這種層度應該可以被允許吧。」
其實她並不想生養他的孩子,若到了想要孩子的時候,他對她這麼冷漠,她依然做得出來更冷酷的事情。此時這麼說,不過是一股子氣噎著她,她不好受,他怎麼能什麼事也沒有?
孩子?正中他的忌諱,酆允之想也未想的道:「我不會要孩子,這一輩也不會要!」說著,似被什麼刺激了般,猛得跋身起來,漠然無聲的轉身就走,連對她多看一眼也沒有。
其實他的溫和是那種介乎於漠然的層度,對她就像對一個陌生人,就算今天嫁給他的不是佟雨筠,是別的女人的話,他依然是這個模樣……
先是看明瞭自己人生的方向,現在是看清了相處一生的這個人的情形,沒傷心受不了,她是完完全全的落實了心,對酆允之這個男人自此……學著去死心。
酆允之走後,盼香才進屋來,其實是想稟示陳霖回來了,原是時辰過晚不應該再來打擾她的,可是想佟雨筠非常在意這件事,所以再晚也過來了,卻不想聽到了酆允之那樣無情的話。
她怔在門口,只見屋裡的女人,默默的盯著滿桌子零落的飯菜,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的主子竟然嘴角掛著笑意,久久也沒有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