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姐姐趕快著兩個人扶下大伯娘,寺裡不是有會醫的老和尚?請那師傅給大伯娘看看。這裡的人太多了,用不著的人都下去,無事就伺候著緊要的熱水,隨時都讓她們備著……」佟雨筠穩著身子,一串串下令,下人們一時有些回不過神,還是石氏一個唬喝,「沒聽到五小姐的話嗎,還不快分頭行事……」
這時候少的就是個穩定人心的主子,可大夫人一倒,兩位少爺全心繫於朝堂正事,從何知曉女人生產的頭頭道道,現有佟雨筠坐鎮指揮,勢必先安定人心,石氏總算老道,暗想不能救及二少奶奶是一回事,若說這亂子是下人們開的頭,怕後來絕無人敢承受大夫人的怒氣。
於是眾人全部分頭行事,屋裡正候在產婦身前幫忙的凝碧,臉色發白的哭喊跑出來,「二奶奶說不要生了,這罪她受不起,寧願去……」
「逼嘴。」佟雨筠喝了她一聲,立即令石氏,「煩勞媽媽,把屋裡年青的婢子全換出來,找那些生產過的婆子們進去服侍。」
「可是,全是些粗使婆婦,怕會……」石氏對此倒有顧及。
佟雨筠不悅的掃了一眼凝碧,一再任這些未經過人事的小丫頭胡說亂造,將來就算生下了孩子,怕二堂嫂也會受諸多指責,於是臉色一寒,強勢道:「我說換就換,還在這裡磨蹭什麼,裡面產婦要緊。」她聲喝石媽媽,石媽媽又顧及屋裡安危,更重心於大夫人將來責罰。
不由得聽了佟雨筠的吩咐,這樣一來,其他人見了,全打消了眼中的疑慮,都紛紛動作起來。不知石氏進屋向二堂嫂說了什麼,這時候又能聽到她極盡力氣呼喊的呻吟聲。
佟雨筠能做的有限,但她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人,眼見佟明華氣餒的陷入絕望之中,想了想,有些猶豫不決,還是受不了對他冷道:「二堂嫂和孩子正在受難,你以為她是憑什麼從昨夜撐到了今晚?」
就在佟明華木然的抬起臉的時候,屋外的窗欞下一前一後站著兩抹身影。
酆允祥氣呼呼的來找他,斷是為了先前沒有幫他說話的原因,酆允之先聲奪人,「難道就沒有看明白,她根本不需要你去幫。」話落,不給酆允祥回嘴的機會,嚴肅的給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酆允祥惱眼瞪他,卻聽屋裡有微泣的女音在勸人。
「……她除了為腹中的骨血,還是為您啊。」佟雨筠眼圈紅著,上世她沒有生過孩子,卻打掉過一個小生命,那時的心境……淚水慢慢的滑落,就是現在,她好似還能感受到,當醫生在她子宮裡拿掉孩子時的驚痛,那悲涼、陰冷的感覺,似乎又如當初般,夜夜撕咬著她不堪重負的心。
「她的身子在痛,撕碎般的疼痛著,孩子要離開母親的身體,那是血肉生生斷裂的過程。可是這過程受到了阻攔,」她看著似已身有感觸的佟明華,哭道:「您的孩子沒有力氣出來,他在無聲的乞求著爹爹救他,快一點兒救他,不然他快要窒息了,他在痛,他和娘親一樣的承受著痛苦的磨難,可是,可是爹爹在哪裡?」她聲音帶盡了斥責,「在這裡嗎,就坐在這裡無助?絕望?您就這麼忍心!」
佟明華搖頭,猛烈的搖頭,「不,不是這樣,我想要他,想了好久,我天天都關切著他……」他哭了,抓著佟雨筠時,似攀上了救命的浮木,「你告訴我啊,我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才能救我的妻兒……」他懊惱的快要發狂,眼淚一時止不住的往下流……
「進去陪著她,是生是死,你都陪著她走過去。」佟雨筠虛弱得很,卻在這裡用力扶起這個丈高的男人,推他往產房裡去,「去啊,去給她支持,用盡你所有的愛,要不停的給她鼓勵,告訴她,有你在跟前,你正等著她們母子平安,最重要的是幫著她去堅持……」
產房裡不再混亂,內室裡不停歇的一句句鼓勵的話,似乎衝散了那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所有人都各就各位的等待著,石氏不安的來佟雨筠跟前,稟示過好幾次,全是極為凶險的情形。
孩子是立生子,一隻腳先落了出來,佟雨筠結合上世曾有過的聽聞,告知石氏把孩子的這隻腳先放進去,她的手用鹽水消過毒後,伸進母體尋著孩子的兩隻小腳,緩緩的一點點往外挪著他。同時佟明華鼓勵著二堂嫂,不讓她失去意志,用盡所有力氣拚命的推著孩子。
當孩子大半個身子出來後,兩隻小手卻橫在了宮門上,新生兒手臂稚嫩,怎麼能生拉硬扯,佟明華都有放棄孩子的意思了,佟雨筠細細思量過,便又給石氏提了建議,緩緩的再推進孩子的小半截身子,一次又一次的推上,再滑下來……這時間磨人,屋裡二堂嫂撕裂般的呼喊驚痛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這有沒有用,只告訴石氏萬不得已時,只能拽出孩子……可是二堂嫂的體力卻更不及了,她這才發現產婦滴水未進,後聽石氏說生產是不能吃東西。佟雨筠直罵荒謬,即讓凝露熬煮濃稠的米湯,長寧公主聽聞是給產婦服用的,立即讓人送來了一隻人參,據說是她來玉佛寺友人相贈的。
餵了小碗米湯,又口含人參,二堂嫂似乎有了一些精神,就在大夫人回醒過來,急切的迫入正屋問佟雨筠,「怎麼樣了?」她在害怕,佟雨筠一直抿緊了嘴,正欲回答,內室裡一聲微弱的嬰兒哭音驀然響起,「哇……」
佟雨筠興奮的道:「生了,二堂嫂她生了……」跋身太過急切,只覺眼前一陣天昏地轉,她頓時癱落下來,陷入了昏迷。大夫人正念佛歡喜,一見身邊的她昏了過去,趕緊扶住了她,「雨筠?」這孩子身子滾燙,是風寒!卻見這裡沒有一個下人候著,一時不禁破口大罵,「來人啊,都死哪去了,沒看到五小姐暈倒了嗎……」
施氏等正從二進院過來,一聽這吼聲,急迫的往屋裡趕,跟隨石氏偷懶的這幫小丫頭,全被罵得狗血淋頭的,不禁爭相恐後的扶住佟雨筠,朝二進院去歇息。
「五丫頭若有什麼差尺,你們都滾出國公府……」大夫人的怒喝一時傳遍了整座客院。
待一眾下人急急火火的扶著佟雨筠離開後,正屋偏左面的窗欞下,兩抹高聳的身影緩緩並列而站,不禁然的,全望著佟雨筠離去的方向。
……分割線……
當天夜裡,二堂嫂產下了孩子,不出大夫人所料,果真是位小少爺,一時間喜悅充滿了整座佛寺。有人便說孩子在佛寺出生,全是上天作的福果,國公府正當福緣綿綿,後繼有人了……
那之後,佟明遠親赴天池去接老國公爺,老國公爺自譽深受佛緣,不願意再沾塵世,無重大事宜不願再下「天池」,不過親賜了佟氏第四代長孫的名諱,叫佟子恩。
佟明遠回來且說,佟子恩深受佛祖的照拂,才能平安來到人世,讓他不要忘記了這莫大的恩德云云。但佟明華兩夫妻卻把這大恩大德,默默的記在佟雨筠身上。
大夫人自此帶她就越見不同了些,一步一行都要佟雨筠作陪,原來許佟雨瑩隨在旁唸唸詩文什麼的,現在便全轉在了佟雨筠身上。
說來也怪,恐是真有神靈庇佑,還是別的其他,當夜她服下老和尚給的湯藥,悶睡了一天一夜的虛汗,隔日竟然出奇般的好了。
因為二堂嫂身產時身子極虛,所以在佛寺裡又住了幾日,至到臘月初十,聽說還看了黃道吉日,這時才準備回城起行了。
而佟明遠在生下孩子的隔日就回府報喜去了。至於六老爺與四老爺,五老爺,及佟雨薇幾位小姐,再看過二堂嫂和孩子後,前三天才離了去。
大夫人得了孫子,喜得跟什麼似的,似乎對六老爺的種種,都不再放在心上似的,一家人又如往日般恭親和睦著。
長寧公主的衛隊卻走在了最後,說要護行國公府的女眷,一直未失言。
「想不到,她也有些良心。」酆允祥自言自語的說道,他與酆允之正目送佟家馬車行離佛寺山門。
沒聽到酆允之睬理他,他很生氣的嘲諷,「按往常,她會有這好心護著誰?她逼咱們兄弟說抓人就抓人?哼,本來您就提醒過她計劃不夠周祥,她卻偏不相信,這才生了國公府這起亂子,若再不小心著,我看國公府稟往宮裡頭,她可就……」
「施主……」有人在背後喊道,酆允祥立即閉了嘴,一見是那個會醫的老和尚,他手上正捧著一個小巧的青花瓷瓶,遞在酆允之面前,「這是四爺先前給的,那位女施主雖然看著纖細,不過身強體強的,只用了兩粒就無事了,這便是徒剩下的,此等良藥,老納不敢貪念,唯望施主小心收回。」
酆允之看了眼老和尚,片刻後才伸手拿回瓷瓶,他跟前的酆允祥驚訝的道:「哦……佟五小姐會這麼快好,原來是用了您的藥……」
酆允之不理他,正邁步回行,山門上迎來一個侍衛,立即躬身作稟,「酆大人,公主殿下傳令立即起行,請二位先隨行去公主府,殿下有要事與二位協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