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娘頓時不高興了,臉拉得老長跟張馬臉似的,「你家大姐剋夫命是實情,怎麼變著我嘴下不留德了。我告訴你,要不是解三郎出了十貫大錢請我上你家大門來說親,老娘還不願意沾手這晦氣的事呢!」
馬大娘嘴裡還在絮叨,衛初音生怕許娘子受不得刺激就要發作,許娘子卻快她一步突然爆發了。
甩開了衛初音想要攙扶她的手,許娘子猛地站起了身,一把把桌上的茶盤、攢盤都掃在了地上。
瓷器碰地傳來「啪」地清脆聲響,倒是唬了還在喋喋不休的馬大娘和心中驚慌的衛初音一跳。
馬大娘「刷」地跳了起來,甩了甩腳上沾的茶水,指著許娘子罵道:「哎呦喂,也就我敢來你家提親的,你去外面問問,你家大姐剋夫命的事早就傳遍整條大街了。就你家大姐這樣的命格,換了誰誰敢挨邊,不怕被剋死了才怪!」
許娘子眼前一片片的金星直冒,雙手撐在桌子上才能勉強站直了,嘴裡僵硬地吐出一個字眼,「滾!」
馬大娘卻不理會,只從袖子掏出一張紅紙「啪」地甩到了桌上,「這是那解三郎的八字庚帖,你家拿去好好合合,過幾日解三郎就來下聘了。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對了對了,解三郎說了,他願意娶你家大姐,可你家也得有誠意。這間腳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當成你家大姐的嫁妝一塊帶進解家吧!」
衛初音深吸了口氣,勉強壓下胸中欲噴的怒火。一把從地上抄起一條板凳,再抓了那解三郎的庚帖,單手舞著死命朝那馬大娘身上打去。
「我娘都叫你滾了,你還不給我滾?」
馬大娘被板凳砸了好幾記,身上疼得要命,衛家腳店又不大,到處都是桌椅的,她躲又沒地方躲,只好往門外逃去。
等她逃到門外時,身上也不知被衛初音砸了幾下。
馬大娘出了門,衛初音也住了手又甩了手中板凳,把那張已經被她拽得稀巴爛的解三郎的庚帖扔在了馬大娘的懷裡,指著馬大娘大聲道:「我話就放在這了,日後你若是前腳跨進我家前腳打斷,後腳跨進後腳打斷!」
「你若是不把我的話當回事,你就來試試,到時候被打斷了腿你可別後悔!」
馬大娘揉著身上被衛初音打著的疼處,恨得直噴氣。
若不是在街上,而且衛初音鬧得動靜太大,那些買生煎包子的和街上的行人們,已經都堵在了衛家火鍋店門口看熱鬧。
她還不想丟了自個的老臉,不然她是非要在地上打次滾讓大家都知曉知曉衛家大姐到底有多潑辣不可。
可她做媒人也有幾十年了,如今在街坊鄰居的面前被一個不過十三的小娘子如此折辱,她實在有些拉不下面子。
想掉頭走又一肚子氣沒地方出,不走又拿那潑辣的衛家大姐沒法子,只好跺著腳放下狠話,「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這輩子嫁不嫁的出去!」
說完見衛初音提了板凳又要來打她,馬大娘連忙抱著解三郎的庚帖逃之夭夭。
衛初音等馬大娘跑了這才一把扔了手中的板凳,往門外面恨恨地啐了一口。又轉身回來找許娘子,可腳店裡一片狼藉,哪裡還有許娘子的影子。
衛大姐彪悍潑辣唐思源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再說那馬大娘實在可惡,就是換了他也恨不得能好好痛揍她一通。
此時見衛初音滿臉著急心慌,唐思源便臉帶憂色地指了指後院。看剛才許娘子的臉色,便知道她氣得不輕,只怕大姐這次是難過關了。
當日大姐在楊木匠那信口胡說,他本就擔心會不會壞了她的名聲。只是後來衛家修葺日日忙碌,他便忘了提前告訴許娘子一聲。
都是他不好,若不然許娘子也不會氣成這樣,唐思源自責不已。
衛初音得了唐思源的指示,連忙提了裙角腳步飛快地朝後院奔去。
身後易三和萬大連忙合了嘴,收回一臉的呆樣,趕緊地去收拾那些被衛初音追打馬大娘時撞亂的桌椅。他家大姐果然潑辣,這脾氣真真不是假的。
等衛初音奔回了後院,掃了一圈都沒見許娘子的身影,又見她和許娘子睡的那間房的房門閉得緊緊的,便知道許娘子定是回了房。
連忙三兩步跑了過去,衛初音敲著門喚著娘,可氣恨了的許娘子哪裡會理她。
只閉緊了門,不理衛初音焦急的呼喚,只坐在床沿上拿帕子捂了臉痛哭。
都是她的錯,若不是她,阿音哪裡會詛咒自個是什麼「剋夫命」。
許娘子不笨,相反她很聰明。
那「剋夫命」的由來,她只是在心裡過了一遍,便猜出了衛初音為何要這樣對外宣說。
不過是因為阿音贏了那陳家夫婦,得了這間腳店。便有人看中了她會生財,想娶了她的阿音回家做媳婦,好讓阿音為他家生財罷了。
阿音的性子直,哪裡會喜歡應付那些三姑六婆的,定是煩了才會脫口詛咒自己。但究根究底,還不是因為如今的這個衛家,都是阿音她一個人撐起來的。
阿音定是想著,若她出了嫁便不能照顧自己這個沒用的娘和阿顯了,所以……所以,才會這樣詛咒自個。
寧可不出嫁,也要護著她和阿顯。
她的好阿音,怎麼能不讓她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就死了好,也免得成了阿音的負擔。
衛初音急得團團轉,在門外哀告不休,可許娘子就是不理,她只能聽見從屋裡傳來的隱隱哭聲。
衛初音實在沒法子了,一拍腦袋,便跑去隔壁拖了正在練字的衛顯出來,讓他去敲許娘子的門。
衛顯正專心致志一門心思在練字,外面發生什麼動靜彷彿都與他無關,卻被突然跑進門來的衛初音一把拖出了房門。
還沒鬧清到底怎麼回事的衛顯,就被衛初音急聲催著去敲許娘子的門。
衛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見衛初音一臉焦急和驚慌,頓時也急了起來。不等衛初音再催,便撲到對面的門上,喚起娘來。
可許娘子似乎是狠了心,任一雙兒女在門外苦求,就是不開門。
衛初音生怕許娘子氣恨了做出什麼傻事,依她的脾氣直想一腳踹了門進去。
可想到許娘子的性子,生怕更加惹惱了她,才勉強收回了蠢蠢欲動的腳。
不過好在許娘子的門雖然閉得緊緊的,可門裡時不時傳出的隱隱哭聲倒是成了她沒做什麼傻事的證明。
衛家姐弟一直守到月上中天,前面腳店都已經閉門歇業了,可許娘子的門還是閉得緊緊的。
長時間的守候,衛初音的性子本就火爆。一來二去,原本的驚慌愧疚倒有一半全讓火氣代替了。
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衛初音大聲朝對面那扇緊閉的房門大喊道:「娘,您要是生阿音的氣,你打罵都成,只別管了門自個生悶氣。您若是不出來,阿音便跪到你出來。」
話音落下,裡邊還是寂靜一片。
過了這大半日功夫,發生什麼事衛顯也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此時見衛初音跪下了,他也連忙跟在旁邊跪下,「娘,是大姐不對,可您也該聽聽大姐到底為何這樣咒自個的原因啊。娘,您還是出來吧。」
大姐和哥兒都跪下了,他們這些下人們哪裡還敢站在。
包娘子帶頭,除了唐思源和一臉幸災樂禍的燕子外,「噗通噗通」跪了滿地,「大娘,您出來吧!」
唐思源踟躕了半日,乾脆走到了門外,朝裡頭喊道:「大娘,您若是怕大姐的名聲不好了,你且放心咱們可以去找找那些有名的大師,請他們給大姐重新算個命,就能把那些說閒話的都堵回去了!」
唐思源話音才落下,門「吱呀」一聲開了。
許娘子從門裡出來,只見她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又紅又腫。看著跪在她門口的一圈人,淡淡道:「都起來吧!」
衛顯跳了起來就來拉許娘子的袖子,「娘,您嚇死我和大姐了!」
許娘子掃了一臉倔強還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的衛初音一眼,輕聲道:「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這個做娘的這般無用,哪裡會讓你家大姐日日拋頭露面地做生意,才會養成了這樣潑辣不貞靜的性子,連自個咒自個剋夫的話都說得出口!」
衛初音強著脖子道:「娘也不用說這樣刺我心的話,當日「剋夫」二字的確是出自我的口。可娘怎麼不想想,那日與陳家夫婦比試,我衛大姐的名氣只怕在這新封丘門大街上都傳遍了。人人只看我手藝好,能賺得了銀錢,若只是為了我這手藝都來我家提親,我家還要不要做生意的?難不成還要我嫁給那些眼睛只盯著錢眼的人去?」
「要我說,什麼命不命的,我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有人真心傾慕我,自然不會在意什麼命不命的,若是他只聽了謠傳便在意自個的性命強過我,這樣的人我就算嫁了也不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