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顯又要顧衛初音又要顧許娘子免得她滑倒到桌底下去,喚了幾聲「娘」許娘子一點反應也沒有。
衛顯看了眼臉色發紅似乎也醉了的衛初音,只好喊了唐思源幫忙提了盞油燈背了許娘子回房。
房裡空蕩蕩的,抹乾淨的床上也是光禿禿的。衛顯先扶著許娘子靠在床欄上坐下,又飛快地解了包裹和唐思源兩人鋪好了床,這才扶著許娘子躺下。
等衛顯和唐思源再回到前面廳裡的時候,衛初音已經喝完了第五碗酒正舉著已經空了的酒罈子在半空中搖晃。
衛顯連忙撲了過去要搶衛初音手中的空酒罈子,衛初音紅著臉掄圓了手就是不讓衛顯靠近,一個要搶一個要護鬧騰了半天。
到最後還是唐思源實在看不過眼了,也不顧男女大防的規矩,直接抓住衛初音的手把空酒罈搶了下來。
空酒罈才被搶走,衛初音就打著酒嗝大哭起來,「唐……唐大哥,你是壞……壞人!為什……麼,要搶……搶我的酒……罈子?」
衛顯和唐思源對望一眼哭笑不得,沒想到平日裡衛初音多麼利落爽快的一個人,喝醉了酒和那些酒瘋子也沒什麼差別。
和酒瘋子是說不清的,兩人只好把衛初音也送回了房,許娘子一間她一間,空屋子隨衛初音自個鬧騰去。
一場慶功宴原本歡歡喜喜的,都怪他翻出那個酒罈子幹什麼,衛顯看著動也沒怎麼動過的一桌吃食,心中懊惱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唐思源站在煤爐前笨手笨腳的開始做醒酒湯,好在他之前出去的早,長桌上原本用來比試的食材還沒被人順手撈完,還剩了點。
拿了豆芽煮了湯,點了鹽又擱了醋,唐思源自己嘗了嘗覺得味道還行,盛了出來讓衛顯端了去餵給衛初音喝。
衛顯端著托盤推開門的時候,衛初音正雙頰發紅一臉迷糊地坐在床沿邊,就著油燈對著手指頭,口中還喃喃自語著。
衛顯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不過想想自家大姐一向堅強自立,向來都是站在最前面像是大人一般照顧著娘和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像是個孩子般要讓人照顧呢。
這樣想著,衛顯不由有些心酸,坐到了衛初音身邊,先是拿絞好的熱帕子幫衛初音擦了臉和手。衛初音又吵又鬧還搶著要帕子,衛顯都耐心地做完了。
又哄著衛初音喝完了唐思源熬好的醒酒湯,說是喝完其實一半都灑在地上了,又幫衛初音擦了臉,衛顯才扶著衛初音在床上躺下了。
衛顯只覺得從來沒這麼累過,原來沒人幫襯只有一人照顧別人是這樣累的一件事,可前幾年大姐還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照顧他和娘了。
那時候大姐是不是也一樣累?可大姐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累,衛顯突然雙眼酸脹,想哭的不得了。
大姐和娘平日裡省吃儉用,哪怕一丁點鹹肉大姐也要挑出來分給娘和自己。
除了自己,娘和大姐幾年都沒有做過一身新衣裳了,娘夜夜熬夜到天明做繡活,可沒一樣是上了自己身的。
可為了自己唸書,束脩、筆墨紙硯、書本哪一樣不要錢,可她們統統捨得。
他為什麼這麼不懂事?若是沒有大姐、沒有娘,哪有他這麼幸福快樂的日子過?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太不應該了。
衛顯蹲在地上埋頭大哭起來,醉意朦朧的衛初音差點睡著又被衛顯的哭聲驚醒。醉意被衛顯的大哭都給嚇沒了,人雖然是精神了,可身子還在酒精的掌控下。
衛初音掀開被子就要下床,雙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衛顯聽見響動眼淚也來不及抹,連忙回身扶住衛初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問道:「大姐,你怎麼又起來了?」
衛初音臉上雖然還帶著殘留的酒意,可雙眼卻清明了,著急地問道:「阿顯,你怎麼哭了?」
提起哭,衛顯又想大哭可又怕衛初音擔心,又覺得這樣大哭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衛顯看向衛初音認真地說道:「大姐,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好好用功唸書!」
怎麼好好的衛顯突然提起要好好用功唸書的話來了?還是在哭的一臉涕淚的情況下。
衛初音揉了揉快抽筋的腦門,頭疼地想著似乎她醉倒前許娘子已經先醉倒了,她和許娘子都醉倒了,唐思源也不會說衛顯,怎麼衛顯就哭了呢?
難道是她剛才喝醉了胡言亂語說了什麼話,傷了衛顯的心?
衛初音一通胡思亂想,直把自己給急了個壞。
衛顯見衛初音著急,知道她心中疑惑,乾脆就把話說明了,「大姐,剛才你喝醉了,我照顧你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以前你還小的時候,就要照顧生病的娘和我,想到你該是多辛苦,才心有感觸,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大姐,我真是太辜負了你和娘的期待!不過你放心,我是真的懂了明白了。日後我一定會好好用功的,不僅要好好唸書,還要好好照顧你和娘,讓你和娘為我驕傲!」
沒想到自己醉個一場倒是讓衛顯突然懂了事,成熟了許多,衛初音又是驚喜又是心疼,若是可以她希望能讓衛顯一輩子都不要長大,永遠都擁有最純粹的童真。
可衛顯到底不可能做一輩子的孩童,他終究要長大,終究是要懂事,知道人世艱辛。
衛初音就和許多父母一般,既希望孩子永遠開心快樂,同時又希望孩子能懂事不要總是讓做父母的操心。可真等到孩子突然有一天成熟了懂事了,做父母的雖然心裡高興可也難免會覺得若有所失。
長歎了一聲,衛初音從懷裡掏出帕子給衛顯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阿顯,你懂事了就好,不枉大姐和娘疼你。」
一句話說的衛顯又是眼淚汪汪的,好不容易才哄好了情緒激動的衛顯送走了他,衛初音靠在床頭半天睡不著。
白日裡比試時的場景輪流在腦海裡浮現,二十四橋明月夜、蛋糕、果凍,還有好逑湯,這些都是屬於前世的記憶。
衛初音忍不住今日第三次想起了前世的親人們,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
重生已經五年了,衛初音日日都是白日裡忙碌晚上累的一沾床就睡著了,哪有時間去想念前世的親人。
時光流逝,記憶裡親人的面容都已經淡淡模糊,哪怕衛初音再怎麼努力回想,親人們在她腦海裡浮現的也只有一個輪廓了。
眼淚「刷」地就淌了下來,衛初音一頭扎進了枕頭裡大哭起來。
她想前世的家,想爸爸媽媽,想她養了四年的貓咪,還有她的同事她的朋友們,很想很想……
房門外立在院中的唐思源負手立在身後,仰頭看著天上的明月。月光皎皎,溫柔清涼,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家鄉,想起了那座二十四橋。
今日衛初音做得那道二十四橋明月夜勾動了唐思源一顆思鄉的心,在那個地方,有憎恨、有喜悅、有厭惡。但無論如何,總是在離開後才發現曾經那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眼角劃過一滴淚水滴落在衣襟上,唐思源低下頭不再看月亮,長歎了一聲正要舉步回房,卻聽見了從衛初音房間裡傳來的壓抑著的哭聲。
隔了房門,雖然哭聲是斷斷續續的,可那種壓抑了的痛苦就像是一曲低沉悲傷的樂曲迴響在唐思源的心上一般。
唐思源立在衛初音房外,舉起手又放下來,放下來又舉起來,猶豫了許久還是搖了搖頭,在衛初音的房門外盤旋了許久,直到房裡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回了房。
許娘子一夜好眠,天色大亮了這才醒了過來。眼睛一睜開,就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陌生的房間裡,頓時驚了一驚,隨後又反應了過來,不免失笑。
等許娘子穿好衣裳推開了門,外面的陽光已經很刺眼了,照的眼前這個不大的小院子裡一片燦爛。
許娘子正要邁步,眼角卻瞥見了門外的石階上放了一隻盛了清水的銅盆。
必定是阿音或是阿顯吧,許娘子微微一笑,彎腰捧起了銅盆,又走回屋裡將銅盆放在了面架上,洗漱後潑了水這才又往側面的廚房走去。
才掀開門簾,一股子焦味就撲面而來,許娘子皺緊了眉頭舉著手往鼻子前扇了扇,這才抬頭看去。
只見不大的廚房裡,唐思源和衛顯兩個一個正在燒火、一個正在灶前忙活,而焦味就是從唐思源身前的鍋裡傳出來的。
許娘子失笑,又環顧了一圈沒看見衛初音,不由心中生疑。一邊捲起了袖子一邊朝灶台走去,「唐小哥,還是我來吧。」
衛顯和唐思源聽見響動,回頭一看見是許娘子都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衛顯又往灶膛裡鏟了兩勺子煤炭,「娘,您起來了?」
許娘子已經走到了唐思源身邊,唐思源一頭急出來的熱汗連忙把手中的鍋鏟遞給了許娘子,「大娘,還是您來吧,我實在是……」
說完唐思源羞愧的低下了頭,平日看衛初音做起菜來有條不紊,動作更如行雲流水般有種特殊的美感。怎麼這在衛初音手上舞得虎虎生風的鍋鏟到了他手上,就這麼不聽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