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人重孝道、重親情,哪怕是分了家也喜歡吃飯的時候各自端著自家飯菜湊到院子裡,一邊吃飯一邊聊著家長裡短,俗話叫做分家不分情。
之前馮初晴不知道兩位哥哥已經分了家,還按照六七個人的份量準備的飯菜,殊不知無意間用掉了馮廖氏三天的用量,馮廖氏雖然還是一副低頭小媳婦的模樣,眼神中卻是多了幾分猶豫,
馮楊氏是個能生的女人,從最大的馮立春七歲到最小一歲的冬至,共生養了三子一女;馮廖氏嫁進馮家也才四五年,膝下一子一女;這些孩子們無一例外都是以二十四節氣命名,生日那天靠近什麼節氣就叫什麼名字。
因著大人要說事,馮立春乾脆讓馮廖氏帶著幾個孩子去灶間吃飯,依著他的意思,馮楊氏也是要去的,可惜馮楊氏打定了主意不想讓馮正松被弟弟說服,抱著才一歲多點的馮冬至就是沒挪窩。
沒辦法,馮正柏也知道大哥屋裡的事情多是她說了算,就是現在支開了她估計待會兒大哥還是要找她商量一遍,倒不如現在說了就算。
「大哥、大嫂,小妹和穗兒現在也回了止馬壩,肯定是要住家裡的,這怎麼住,咱們一起好好商量商量?」馮正柏是個有主意的人,以前家裡日子好過時也是他經常跟在馮家老爹身邊,耳渲目染,說事情的時候看上去還是挺像那麼回事的。
馮楊氏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自家男人一腳,臉上漾起個假假的微笑,「說什麼商量,二弟心裡怎麼想的不如直說吧?」她才不會上當,「一起商量」,萬一商量個什麼之後就說出銀子的事咋辦?
馮正柏看了齜牙咧嘴的大哥一眼,發現他根本就沒有開口的跡象,抿了抿嘴,轉向了馮初晴,「現下東西廂房各三間屋子,二月時回家我和大哥就找了幾位叔爺做主正好分成了兩份。那時候也不知道小妹你會回來,就沒想給你留上一兩間,現在正屋五間倒是空著……」
馮正柏的話才剛剛說一半,那廂馮楊氏就是一咬牙,乾脆在冬至的腰上掐了一把,小冬至頓時就哭了起來。馮楊氏忙趕在馮正柏繼續說話前就道:「二弟,正房五間可是說好了用來養蠶過日子的,這一茬春蠶養得有些急了都還嫌五間屋子不夠用,今天我都還和二弟妹說要在這院裡起兩間棚子給蠶子結繭。」
搖了搖冬至止住他的哭叫,馮楊氏又像是不經意的嘀咕了一句:「那時候公公婆婆可是說了,家裡的東西都是留給幾個男孫的。」
馮正柏這下子不好說把正房分給馮初晴了,畢竟他們爹臨死前是說過那樣的話,想了想,只好道:「現下谷雨和驚蟄都還小,我那邊一間屋子空著也是空著,小妹和穗兒就住裡面吧。只是裡面連把凳子都沒有,得找個木匠做幾樣家什。」
這樣的安排馮楊氏自然不會有異議,但找木匠做家什這件事上她還是有想法,畢竟今早她可是問過馮廖氏的,馮初晴回家就帶著個小包袱,衣裳都沒多帶兩套,還不是什麼都讓兩個哥哥出錢!
「說起家什,初晴當年那麼多嫁妝難不成商家都不給退一些?東西大件不好拿總能折成現銀的吧?」馮楊氏這番話是對馮初晴說的,要是馮初晴身上有幾百兩銀票,她倒是不介意讓她在家多住上些時日。
「我是被商洛趕出來的,除了穗兒,什麼都沒讓我帶。」馮初晴一攤手,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一概不知。商家的休書上說是她無所出、多言、不順父母,倒是沒說被休後她當年的嫁妝問題,但憑著昨日看商洛那恨不得用眼神殺死她的樣子,估計不會讓她還有銀子傍身的吧。
「他商家憑什麼這樣?」馮楊氏哼了一聲,但也知道現在去益州城找商家無疑是以卵擊石,只能哼哼算了。
「行了,事情過了就是過了。也都別多說了,初晴以後就住我們西屋裡,幫著帶帶孩子養養蠶,我這就去尋個木匠回來做家什。」馮正柏皺著眉頭,國字臉上滿是愁容,「只是如今條件有限,這家什還是都挑著省錢省事的做,銀錢嘛……」
彭——
西屋灶間一聲巨響,讓院裡的人都嚇了一跳,轉身看去,馮廖氏手中的木盆子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幾片,她正滿臉驚惶地彎腰去撿。
「嗚嗚,娘,處暑哥哥罵我是雜種,讓我滾出去不准住在他們家……」從馮廖氏身後,穗兒捂著臉也是一溜煙衝了出來,看頭髮凌亂的樣子剛才在屋裡也不安穩。
在馮初晴看來,孩子最是無辜,處暑那孩子不過五歲,要是沒人在他面前說過穗兒的事情他根本說不出那樣的話來。馮初晴性子本來就燥,之前在蠶房門口因著馮楊氏說的是她倒是無所謂忍就忍了,然而現在被說的是穗兒,她反倒是難以忍受,「唰」的一下站起身子將穗兒護在懷中,「穗兒乖,哥哥不是有意要說你的。娘會教哥哥應該怎樣正確對待妹妹的。」
眼見著灶間的孩子們一個個走了出來,五歲的馮處暑生得虎頭虎腦,明明只比穗兒大一歲多卻差不多高出了一個頭,身上穿著寶藍色綢衣綢褲,邁出門來還不忘衝著穗兒做了個鬼臉:「雜種,你就是雜種!我娘說你和姑姑都是別人不要的賠錢貨,賠了別人的錢現在來家裡讓我們賠錢了。錢賠給你了大哥就不能唸書、我就不能買麥芽糖、白露不能買頭花。」
說了還不忘拉了馮正柏家的谷雨一把:「谷雨妹妹,你也不能買新衣裳了。」
谷雨的性子和馮廖氏差不多,聞言猛地抬了頭衝著馮初晴和穗兒看了一眼,那一眼中,有戒備、敵意、不善,看得馮初晴心驚。
「大嫂,不知道處暑的話是聽你說的還是他自己想的?」馮初晴一手護著穗兒,心裡無名火往上竄。
「這……這不是小孩子瞎說嗎?」馮楊氏向來口蜜腹劍,面子功夫十足,沒成想今早起床時哄
幾個孩子的話現在被揭出,也很是尷尬。
馮正柏也是虎著臉就沖處暑發火:「處暑你說什麼?還不快給姑姑和妹妹道歉。」馮正柏的國字臉本來就顯嚴肅,沉下臉的樣子嚴厲許多,頓時就嚇哭了處暑。
馮廖氏沒來得及收撿地上的破盆子,忙擁了身邊的處暑在懷裡誑著,雖是輕言細語,投向穗兒的責備眼神卻是被馮初晴給看得一清二楚。
見此情景,不知怎的,馮初晴腦海裡突然就是靈光一閃,張口便道:「你們都別吵別爭了!我和穗兒不會住在這裡,娘之前不是在村裡買過一間屋子嗎?我住那兒去。」
話一出口,不但馮正柏和馮楊氏幾個愣住,就是說出這番話的馮初晴也是嚇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