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的一身雀躍頓時凝滯了。
那人是誰?似乎不必多問了呢!憐小星,惜梅香,渡桃葉,別柳梢。多少蓬萊舊事: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襟袖啼痕,燈火黃昏。一個是江湖落魄,一個是翠袖紅巾……
一言以蔽之:一起睡過覺的男女。
林庭清晰的感覺,她站在了一個交點上,左右,前後,各有不同……
左面是看起來很美好浪漫言情,那裡面不管女的如何,男的必然英俊瀟灑,家產豪富,博學多聞,一世鍾情!
右面是她內心深處多少年來對於男女之事的認識。不管女的如何,男的多半貪花好色,喜新厭舊,目光粗鄙,形容癡肥。
後面是她幾乎已經忘記的前生經歷。斗婆婆,戰妯娌,刀光劍影對付小妾,在丈夫面前裝作華麗麗一束白月光。然後因為政治原因被處理,得他一捧眼淚來送,今生作了路人……
前面是她不敢想像的某種生活。如男人一樣恣意,如男人一樣展示自己的文才武藝,進而憂民,退而憂君。不論是褒是貶,天地之間佇立的,是「林庭」這個個體。而不是「六格格」,「伊爾根覺羅氏媳婦」,又或者其他的什麼……如果是前生,她斷不敢如此妄想。天地陰陽男尊女卑!然而今生,她身邊就有個沈如是。
前後左右,如何選擇?
林庭舉步,走上前去:「這邊請。」狀似無異的幫他們安排食宿,言笑宴宴,款款大方。忙了半個多時辰。才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找出火盆來。蹲在地上,細細的,把這幾日所寫,一頁又一頁,燒了去。
從此,她走上了報復社會的瑪麗蘇道路(大霧)。
…………
沈如是同彼得這兩日關係簡直突飛猛進。
郎非無情妾有意,風晴日暖慵無力。你傳個秋波,他回個淺笑。明目張膽,攪得一室浮光瀲灩,分外曖昧。
胤礽在京城是天字第二號人物(胤褆:「哼!」)。而從各方面來說,他的性情沒有胤褆那麼「一根筋兒」,所以是個不折不扣的「頑主」。身邊多的是偷摸兒著討好他的人……葷的素的,沒多少他未曾見識過的。你看他給自己找了倆洋妾,就知道這一位雖然在京城裝五好少年,可是內心十分開放,那是一點都不保守了。
這「見識」的多了,腦子就比較快。胤礽在第一眼同時看見沈如是和那個與自己同船的「西雅諾」的時候,就看出來,這倆人不對勁!再觀察了一會兒,簡直目瞪口呆了。他機械的扭頭過去看胤褆:老大原來還有成為接盤俠的潛力——怎麼不管管?那兩個當著你的面兒爬牆呢!
胤褆深深地把頭埋在一本書裡。該說啥呢……哎,還是啥也別說了。那天酒醒後他就知道自己吹牛超脫了。難道他看這一對勾勾搭搭的「狗男女」就很爽麼,那是咱一路上當成重點心腹來栽培的妹子呀!結果到後來都不知道她是個妹子!胤褆選擇性的忽略了自己的被綁經歷和被沈林兩個指揮得團團轉的黑歷史。可是就是這樣,他也沒想過「管管」……
有名人說的好啊:人的強大。不在於出眾的武力,或者超凡的智慧。而在於強大浩瀚的心靈!
說的多好啊!胤褆覺得沈如是就是這種心靈浩瀚的強人!
被綁架了他還沒覺得有什麼,可是當他知道了被綁架的原因後,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
沈如是的心靈太不同尋常了!這簡直是跨越物種的差距。胤褆從此息了報仇雪恨這份心。他還不知道,「他碗裡的」另一個妹子,一度看上了他兄弟。幸好那妹子似乎現在改變了主意。否則比較一下這兄弟倆的妹子數目,二比零什麼的——太殘酷了。
…………
沈如是和「西雅諾」坐在靠近的一對扶手椅上,圍著壁爐嘀嘀咕咕的。說的卻不是「我想你想得好心痛」什麼,而是在討論國家的醫療體系(!)。
沈如是從小生長的環境有些特別,此人的男女觀念也簡陋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她根本不知道青年男女扔了手帕之後,下一步該幹什麼!在「西雅諾」突兀的變得好像春風一樣溫暖之後,沈如是心滿意足。於是——繼續忙她自己的事兒去了!根本不知道應該敲磚釘角圈化所有物,更別說親親摸摸下一步了!
這貨居然還敢自稱是個醫生?她以為小孩兒都是從眼神交流裡面蹦出來的?
…………
「西雅諾」本來就沒打算負責——他可是一夫一妻制的國家的國王。領個身份不明的外國女人做皇后?太非主流了!就算這人醫術精湛也不成——所以,享受一下曖昧,也就足夠了。
然而,眼見得沈如是絲毫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作為男士,作為自認相當優秀主業還是皇帝的男士——偽西雅諾真彼得同學,在內心升起了某種微妙的挫敗感。
或者,稱之為:慾求不滿……
按說俄羅斯也是大國,人口也不少啊。彼得這個水準的男人,有人前仆後繼的示好,這才對勁兒麼!怎麼也不至於遇到個隨便什麼女人,表示一下好感,就欣然接受?
這裡有個關鍵之處不得不提。
彼得……沙皇,他可不是在他國內啊!這是在微服私訪呢。微服私訪,又可以稱為「白龍魚服」什麼的。白龍把自己打扮成灰不溜秋一條魚,還指望別人看出你金光閃閃貌似有頭還有爪?被無視那是常態,被欺負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從魚跳到龍門上,變成龍的,那大約還能適應一些。如果是彼得這樣生下來就是龍的二代來說,從小有人捧,突兀的沒有……不習慣,很不習慣啊!
然後,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出現了那麼一個人。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背景,然而在他……她,在她的世界中,你就簡直是最神聖的一個!
那簡直四肢毛孔都舒服起來了。
彼得在想清楚沈如是不是「心懷叵測」而是「愛慕不已」之後,就挺愛和沈如是混在一起的。當然,稍有些鬱悶:如果能不討論「醫學生制度是否應該面向貧民」這些事,就更好了。還有——
專心點,我說!你不是方纔還在聽我講穿過山區戰勝強盜的英勇事跡麼!怎麼突然就開始對強盜什麼傷勢問個沒完了!重點不在這裡!!
彼得大帝面無表情。他新近愛上了吐槽。
…………
看起來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胤褆和他弟弟去參觀牧場了。回來後他們用大清語言,討論著蒙古政策。說三句,吵兩句。
林庭坐在光線最好的窗子面前奮筆疾書。間或抬頭,十分淡然的掃視一眼,露出冷冷的微笑來。她慶幸她已經覺悟了!不,覺悟得稍有些晚!她決定把她的想法寫出來寫成書。讓那些和曾經的她一樣困惑,卻沒有覺悟的姐妹,早日找到人生的方向。
餘光正好看件沈如是——呃,這位就算了,這位的覺悟太高。
卻有人外面匆匆跑進來:「女王急著找沈大夫,馬車就停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