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聽說了沈如是設想的種種針灸替代方案後。只覺得自己的精神又被摧殘了一回。
他有點狐疑地望著沈如是。從前他只知道兩種大夫。住在宮裡的,是一群溫吞,只能開點吃不死人治不好病的藥。住在書裡的,是一群偉人,都是每天半夜給人出診,隔著兩千米一望能知到人家臉上毫毛多少,死了三小時也能救活過來。
何嘗想像過,這世間,還有大夫是沈如是這麼個物種也敢自稱是醫生。聽李家人說沈如是也曾經治好了不少人,可你如果把「名醫」這個詞兒和這傢伙放在一起,十分特別的不搭調。總覺得這沈大夫,一言一行,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二缺氣息。
正常大夫能一頓飯吃那麼多麼?
正常大夫能先給摔傷了腳的下人看病,後給自己這權貴看病麼?
正常大夫能發一片黃瓜讓太子爺自己揉腰去麼?就算你真的力氣不足正不了骨,裝個樣子都不願意!
最關鍵的——正常大夫能給人推薦輪迴酒麼?能麼?能麼?能麼?
…………
胤禛板著臉,老大不情願的讓沈如是替自己瞧。
沈如是再診一遍脈,確認自己認症無誤。就對胤禛說了:
「風邪有『閉』與『脫』兩種。最嚴重的情況是立刻半身不遂。你這個屬於『閉』,也就是經絡堵塞的『壅痺』。而且情況也不是那麼嚴重,不過是口角歪斜而已……」
沈如是這是吸收教訓了。先把症狀給這位小爺說清楚。用不用,那是人家的事兒。
「既然是經絡壅痺,那麼我們就是去刺激一下穴位。讓氣重新流動起來。又因為你這是『風』邪,陰陽之中屬陽,頭部還是三陽交會之處。所以,我們是從陽經裡下針。以『瀉』為主。」
胤禛聽得很仔細。這時候各行各業都有個習慣,生怕把話說得簡單易懂了,讓人覺得不夠高深。在醫生中,也是如此。這還是他頭一次遇到說話這麼清楚的大夫。不由得認真起來。
沈如是繼續道:「不過,除了『瀉』法之外,還得加一點『補』。為什麼呢?跟湯藥的道理一樣。你的身體本來就陰虛,腎精不足。瀉得太過了,就是驅走了邪,只怕你也得大病一場。」
胤禛暗地裡咬了咬牙。看見了麼?這大夫多二缺啊。當面說別人陰虛,還腎精不足。就是個沒成年的小男人,聽見了這話,也得跟你翻臉的好不好!
沈如是未發覺不對呢:「手足三陽一共六條。你這病今天才得的,層次算是在表面。氣血調和一下就差不多了。所以主取陽明,太陽。濡養血脈。你這病最嚴重的地方在眼睛附近,那麼先取陽白,攢竹,承泣三個眼睛下方的穴位。再用崑崙,養老兩個穴位,從遠端呼應。你覺得怎麼樣?」
胤禛道:「可以。」心中想:爺最大度了,讓你這麼一回。不計較你冒犯爺的事兒了。其實他這是聽得滿意了。他性子有點瑣碎,粗枝大葉的下屬他嫌棄著呢。沈如是說得這麼細緻,胤禛就高興了。偏生口頭裡還不願意承認。
這性子怎麼說呢?彆扭!
沈如是點頭:「飢餓狀態不宜用針。那就吃了飯之後咱試試。」
…………
當天晚上,太子爺胤礽過來與他兄弟談心了:「你覺得怎麼樣。聽說你被魚骨頭紮了一個時辰,好點沒有?」
胤禛抿著嘴,不情願的擠出仨字兒:「好些了。」
胤礽哈哈大笑。他這個弟弟的性情,遇上那麼個不怎麼懂人□理的愣頭青大夫,這事兒怎麼想起來就好笑呢。用力過猛,又扭了腰。忍不住「哎喲」了一聲。
胤禛扭過頭,掩飾著笑了兩下。口中道:「我們這次就直接回京了麼?」回憶起江南所見,咬牙切齒:「那些貪官,早晚得把他們都罰了去。真是一群敗壞我朝風氣的蠹蟲!該殺!」
太子爺胤礽被他一臉殺氣嚇了一跳。心裡想,這個弟弟的性子,也忒剛烈點了。官場中人,向來都是和光同塵的做派。哪有動不動想抄人家的呢。於是笑了笑,摸著他頭道:「這些事兒很不用你操心。先治好你的臉,才是最當緊的。」
胤禛低頭想了一會兒,猛然一抬頭。目光爍爍:「那個沈大夫,能不能也弄回京去。他,他,他有秘密……」
胤禛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見鬼」的事兒。胤礽對他頗好。胤禛的性子有點一根筋兒。誰對他好他就使勁對人家好。可是胤礽還是太子,皇家自認是「真龍血脈」,向來有些忌諱這些神鬼之說。
可是沈如是卻又是個相當特別的醫生。就胤禛自己來說,寧願給自己看病的是他。尤其此人沒有背景。醫術不錯,性格直爽。胤禛覺得,或者某日能用得上。自然想到了帶回京城去。
胤礽還在想江南的事兒回去怎麼跟汗阿瑪稟告,並沒有發現弟弟的遲疑。只是略有些驚奇,揚眉「哦?」了一聲。
…………
被胤禛惦記的沈如是,這個時候正在李家夫人屋子裡呢。
李家夫人白日受了風,起了一小片風疹。擔心會留下不好看的疤痕。就派人請沈大夫來。
沈如是一分功夫在診病,十分功夫都花在了勸解李夫人別擔心上面。後來說起了李家公子此去京城必然前途似錦之類,李家夫人這才轉憂為喜,放下多餘的想法去睡了。
沈如是摸著汗出來。在船邊看見了有人正在看夜景。羅德回過身子來看向沈如是:「你若是個女人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