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來發先生瞇著眼躺在床上。就聽見嫣紅的聲音伴著腳步聲進來了:「賈大爺,你頭疼麼?妾身給你揉一揉?」
她這出去了一趟,身上的脂粉味道,好像更重了點,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香氣兒。賈來發聞著只想昏頭睡過去。
於是他就磨蹭了一下,沒睜眼睛。嫣紅的動作不停,接著就感覺一雙柔若無骨的葇荑,摸到了他頭上。賈來發心中「不能虧本」的信念支撐著他,好懸沒有睡過去。心中迷迷糊糊的想,這艷花樓雖然有點邪門,可是嫣紅真是一個好姑娘啊!
又然後,他感覺垂在床上的手腕被一隻冰涼的小手按住了,倒也挺舒適的。那手遲疑了一下沒有動作。放在他頭上的兩隻手倒先離開了,醉人的香氣好似也遠去了……
嗯?賈來發驚得一睜眼,方纔這只手搭上來時,頭上已經有兩隻手了,那麼手腕上這只是誰的?!
他看見了一個坐在床角晃悠著兩條小腿抓腦袋的小姑娘。嫣紅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
那小姑娘當然就是楊順妞。
這一晚上賈先生遇到的事情,當然也不全是湊巧碰上的。
楊順妞遇到嫣紅哭得那天,就想起了給人下瀉藥這個法子。再遇上興致勃勃惟恐天下不亂的澤瀉,更搞出了狗叫之類的辦法。至於抓到賈先生的重點部位……這個卻是純屬偶然,請勿模仿。
後來大家合計了一下,還是嫣紅提出,如果對方還有興致,能不能弄一點迷幻藥。這就是原本的設計了。拖延為主,只求拖過了這一夜。
迷幻藥這不是能輕易使用的東西。劑量稍小達不到目的劑量稍大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楊順妞進門就是來把脈的。只等把藥下足了就功德圓滿。
青樓這種服務行業,是有時間限制的。賈先生如果折騰到第二天早上也沒辦完事兒,還是因為自己睡過去這樣的原因,估計他也不好意思張揚。跑到妓院裡做柳下惠,很光榮麼?
當然,折騰了這麼多,也只不過解決了這一夜的問題而已。嫣紅既然已經掛牌兒出售,也不能每次都搞這些。治標不治本。能跳出這地方,才是最關鍵的。
可是火燒眉毛,先顧眼下。後面的事情,說不得有什麼轉機呢。楊順妞本來就是個想逃跑的,見到嫣紅儼然一副「失了身子就去死」的架勢,也就只當添了一個同盟。
當然,這是最開始的設計。
楊順妞一搭了脈,嫣紅就先離開了。這是因為這個時候各種手藝都比較保守。各種傳授秘方是不能輕易給人看見的。嫣紅以為楊順妞有什麼特殊手法呢,就迴避了。
沒料到她這一出門,楊順妞診清了脈,反而,有了新的想法。
…………
賈來發睜開眼,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就聽得那小女孩道:
「半夜驚醒,出一身大汗。白天有細小的不間斷的耳鳴,神情倦怠?」
賈來發一怔。
那小女孩繼續道:「白天氣虛乏力,不太耐煩說話,站久了疲乏。房事上心有餘,力不足。」
賈來發尷尬。
那小女孩再道:「吃了很多補藥,五年前吃了『神仙方』,三年前吃了『長生丸』,今年吃了『逍遙散』,都是當時有效,過了一段時間,反而不如先前的?」
賈來發驚詫,只覺得全身上下都被人看透,下意識的用被子捂了捂身子,幾乎沒有交叉著雙手護胸了……
那小女孩一拍手:「現在還算輕的。你再這樣下去,只怕精關難受,見到女人就得洩出來。到時候就不好治了。」
賈來發面色數變。事到如今該看出來的東西也看出來了。可是不管怎麼說,什麼也比不得自己的身體。他一把抓住楊順妞的手,擠出個和顏悅色的怪大叔笑來:「誰和你說的這些?快讓我見他!」
…………
楊順妞不意他這麼說,愣了一愣,方才甩了對方的手回道:「沒有誰說的,是我自己診出來的。」
賈來發就瞇了瞇眼睛。
楊順妞直覺很強,感覺不好,張口就扯了張大皮:「我師傅那是天下有數的名醫,他可不讓我和別人說去!」
賈來發先驚後喜。驚的是這小傢伙居然有個大來頭,很多手段用起來就有顧慮了。喜的是她說的那些症狀無一不准,如果真的是這小傢伙自己診斷的,日後豈不是曠古絕今的大名醫?
這麼點歲數,這是怎麼學的?
這般名家弟子,又怎麼會混在妓院裡?
今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有沒有她的參與?
她主動說出給自己治病的事情,目的是什麼?給那個叫嫣紅的求情呢,還是有別的愛好?
自己是做受害人狀控訴威脅呢,還是做患者的淒慘模樣請求呢,哪一個,讓她給自己治病,效果更好點?
賈某人心中一個問號接著一個,應接不暇疑雲密佈,最後千萬思緒匯做了一個念頭:「擦!我小兒子也是這麼大,怎麼就沒有人家這麼本事!」
…………
楊順妞學醫才一個月。她就是有了扁鵲華佗的天賦,也沒可能在這點時間內,把望聞問切四診融會貫通,張嘴就診斷出人家的病根兒來。
不過她也不是胡亂說的。因為診脈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這結果,是澤瀉判斷出來的。
澤瀉是有診斷功能的。賈來發覺得「冰涼涼」的,其實不是楊順妞的手指的感覺。
澤瀉能查看對方的臟腑。看陰陽,察表裡,辨虛實,別寒熱。八綱探別清楚了,病因病根也就出來了。至於症狀,那簡直就是看圖說話。他陽精不足,自然「心有餘而無力」。他氣虛少運化,自然眼花頭暈耳鳴。
賈來發的症狀說來簡單,房事過多,又亂吃補藥,該禁慾了。
…………
賈來發是生意場上的人。此時一心想保命,簡直是口中生花,三兩句話就把楊順妞的想法套出來了。這是為了想離開艷花樓,找人幫忙呢。
有條件就好啊。賈來發懸著的心就放下了。這才算信了楊順妞的診斷。有所求,那估計說的就是真的,方子也是真心開的。若不然,你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做什麼白給別人好處不收回報呢!
等到楊順妞趴在那裡寫方子了,賈先生又泛了嘀咕。雖然對方是真心的。給她幫個小忙,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是她的看病水平到底怎麼樣呀……認症準確,這不代表會治病啊。這小孩兒就是從娘胎裡開始給人看病,也不過是五六年。五六年的大夫是什麼?菜鳥!
假裝沒有這回事兒?更不好。如果她開的方子有效果,而自己顧忌太多沒吃,以後真的嚴重了,這是自己作的。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賈來發猶豫之間,楊順妞方子也寫了。他突然靈機一動:有了!找個別人來試。有效果了,咱就吃。
…………
第二日,沈玉樓站在門口。神色迷茫的,目送著一群人遠去。
青樓姑娘,入行的第二天,去拜梁紅玉夫人,求她保佑姐妹們得一個好姻緣,這倒是傳統。可是一般來說,沒有領著嫖客一起去的。
就算是兩人一夜間如膠似漆了,領著一個沒梳攏的小丫頭,跟著一起出門,這又是個什麼道理?金童玉女?
不過賈大爺給的銀子多,沈玉樓可沒打算阻攔。她揉著腦袋向回走,突然就有點欣喜。今兒中午不用給那能吃的丫頭做飯了。真是好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