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黑色斗笠被拋至半空,四周突然變得非常寂靜,無常錯愕地望著肖樓樓,似乎並未料想到她會做出如斯反應,直至斗笠輕飄飄地落回他腳邊,某人才驚覺,自己即使睡覺也從不離身的斗笠,居然被手中這個女人給揭掉了!
失去斗笠遮掩的無常,生得比肖樓樓意料中的好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英俊,高鼻深目,類似西域人般深邃的五官。由於常年不曬日光的緣故,膚色接近於病態的白。他的前額上紋著一枚刺青,仔細看,像是月亮的形狀,刺青向兩邊延伸順著臉頰滑下至耳後根,像是少數名族的圖騰。肖樓樓幾度打量她,卻未等到自己預期所想,肌膚暴露在陽光下就會潰爛**的效果,看來詭術宗那群人戴斗笠純屬是因個人喜好,並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無常看見肖樓樓貌似失落地挪開眼,心底不知從哪兒躥出一股無名怒火,他揪住她衣襟冷聲道:「我說過,揭開斗笠的人會死!」
「我知道啊!」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肖樓樓不閃不避地迎向無常的眼,從他在最後關頭將刀鋒轉向刀背的那刻起,她便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絕不會輕易對自己動手,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至少她可以確定,她暫時還不會有性命之憂!
面對肖樓樓的無賴,無常有一瞬間失言,然很快便壓低聲音吼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某人脖子一梗,帶著幾分壯士斷腕的氣節喊道:「有種你來殺啊!」
「你……!」無常舉起刀,大幅度動作牽連到先前被肖樓樓用冰柱扎傷的部位,傷口處流出來的鮮血浸濕了整片衣襟,只見他猛一蹙眉,緊接著舉起肖樓樓向地上狠狠一摔。
「彭——」巨響,肖樓樓後腦著地眼冒金星。而無常跟著欺身而上,面色不善地打量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女子,她的白皙頸脖那般嬌嫩纖細,似乎只要自己輕輕一擰便會斷裂……
「我殺不殺得了你,你試試?!」他眉梢一抬,高舉在肖樓樓頭頂的長刀倏爾落下。
……
無常出身於一普通的獵戶人家,父親是遠近聞名的獵捕好手,經常上山打野獸換取家用,偶爾還會扛些狍子獐子回家給家人打打牙祭。有一回,父親從外頭抱了一窩小兔回來,那時,母親剛懷上弟弟,父親說,等兔子肥了就宰了做菜給母親補身子。母親當時笑得很甜,頭倚著父親寬闊的肩膀,一手撫著微隆的小腹,一手則懷抱著小小的他。只可惜,這樣溫馨的一幕再也無法重現……
某天,無常割了草準備回家喂兔子,一如既往翻過後門的小籬笆,他哼著歌腳步輕快地從堂屋穿到前院,看到得卻是——父親躺在血泊之中,而罪魁禍首正獰笑著朝母親撲去。
「放開我娘!」他衝過去死死抱住惡人的雙腿,卻被一次又一次推倒在地。其中有人提刀而來,卻被娘一把攔住,她衣衫襤褸衝著無常拚死喊道:「阿常快逃!快逃啊!」
「娘!!!」無常眼睜睜地看著那刀子戳入娘的肚子裡,娘淒厲的慘叫聲至今還在耳畔迴響,他踉蹌著跑出家門,頭也不回地向山跑去。
如今,連爹娘的面容都快忘得乾淨的男人,忽然憶起幼年時餵養的幾隻小兔,那雪白厚實的皮毛,捧在手心柔軟而弱小的觸感,一雙紅彤彤的眼望著自己,正如現在的肖樓樓般。
長刀正中肖樓樓面門而來的瞬間忽然被人硬生生地轉了向,一道藍色的衝擊波從天而降正中無常背心,只聽「轟——」一聲巨響,他整個人被震飛出去數米,一連砸斷好幾棵樹木。
而肖樓樓則四肢攤開躺在地上重重地鬆下一口氣,這感覺,活像是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般,忒嚇人了!雖然她從心底裡面認為無常不會對自己做什麼,然而當那刀劍一寸寸逼近自己腦門的時候,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上竄然後蔓延至整個軀體,眼淚不知何時便從眼眶中流出來,她甚至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在他人面前哭出聲來……
她好想回家,好想爸爸媽媽,她不想留在這個世界裡,好危險,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在死亡的威脅之下,肖樓樓那粗壯了25年的神經終於柔弱了一回,而她沒想到,正是由於自己最後關頭那聲沒出息的嗚咽,才使得無常有所觸動……
她伸手蓋住臉,陽光從指縫中傾斜下來,忽然有一道陰影將她全身罩住。挪開手,甫淵的臉出現在眼前,淡漠的臉上難得流露出一絲侷促來,「你,沒事吧?」
呀,終於盼到有人來救她了!肖樓樓下意識地朝他一笑,「我能有什麼事兒,沒事!」一不小心笑得太大力,牽動傷口又狼狽地呲起牙來。
甫淵望她,她眼角還殘留著一絲晶瑩的水光,再看看她渾身上下無一處好肉的傷口,不禁擰眉,莫不是疼得太厲害了不然怎麼會流淚呢?
鹿鳴從後面趕來,先朝肖樓樓安慰一笑,隨即指了指那遠處的山鬼對甫淵道:「有話稍後再說,先去把麻煩解決了罷。」甫淵點頭,招呼餘下弟子將肖樓樓帶到安全的地方,緊接著便投入了戰局。
另一邊,無常從斷木殘骸中踉蹌起身,他用刀支撐住身體,抬眼的瞬間猶帶著一絲驚愕,似乎是在驚訝為何會在最後關頭罷了手。而黑霧殺得正是興起,乍見空中降下一群扶搖派弟子,為首那兩人修為還看似不俗,心裡登時有種快感被人打斷的不悅,連忙指揮山鬼向前招呼甫淵一行。唯有肖樓樓注意到,身負重傷的林水木趁著這一檔口,悄悄往森林深處跑去。
兩人視線相觸,她噌地一下站起身來,而對方則搖搖頭用眼神警告她,不許將自己的事透露給其他人,隨後不等肖樓樓回應,便消失在瘴氣之中。
「肖師妹,你怎麼了?」
「沒,沒事……」
林師兄他似乎不想在眾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何況他居然會音宗門絕學音殺,肖樓樓心中有太多疑問,卻只能強行按捺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好啊!今天我就讓你們一併嘗嘗什麼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黑霧大肆煽動著山鬼前進,語氣中帶著難以克制的激動和狂熱,先前拋至上空的落雷符已燒成灰燼,他隨手又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來,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來,「去——」沾著血的黃符倏爾飛至山鬼前額,只見山鬼咆哮一聲,銅鈴般大的眼珠驀地變作赤紅,這是癲狂的前兆,甫淵擰眉,想不到此人咒術竟如此之強,竟能操控這山川精魂!
癲狂狀的山鬼力量駭人,每走一步都發出隆隆聲響,整座森林都像是在他沉重的腳步聲中發出無力的呻.吟。甫淵同鹿鳴對視一眼,準備分兩面夾擊。
「嗷——」山鬼重重一拳揮來,二人朝兩邊一躍,各自祭出兵器來,只見藍光白光相互交錯,只聽一聲猙獰痛呼,山鬼的兩隻臂膀被直接卸下,血如噴泉……然很快,斷裂處又生出一雙新的手臂來,而那山鬼的背脊陡然隆起生出異變來,一雙骨翅從血肉中撕裂而出,巨大的翅張開,像是一層陰霾般罩在眾人頭頂。
「那是風鬼!!」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負責保護肖樓樓的幾位弟子忙掩護著她向背風處跑去。然沒走幾步,便被無常攔住,只聽他冷冷道:「你們走可以,把她留下!」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他便抽刀上前,刀尖劃過之處,藍炎驀地冒起,猶如野火燎原,那幽藍似地獄業火瞬間將眾人包圍。
「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為啊~」年輕男子含笑的聲音從上面傳來,無常抬頭,兩柄銀白長劍倏爾將至,他眉梢一緊,忙舉刀格擋,藍炎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弧,凝聚成一枚枚火球朝鹿鳴襲去。
鹿鳴淺笑,兩劍交錯形成一層護體罡氣,任憑火球在身邊炸裂燃燒而不動分毫。而此時,進化成風鬼的山鬼忽然大幅度煽動起自己那雙骨翅來——
眾人只覺一股勁風強襲而來,幾乎都站不穩腳跟,雙眼更是難以睜開,像是那寒夜中夾著雪礫尤似鋼刀一般的風,吹得臉頰生疼。
整個鬼樹嶺猶如惡鬼咆哮,地動天摧,天與地分不清各自的顏色,混沌之中,陰霾蓋住陽光。
「哈哈哈哈,讓你們看看我咒術的厲害!」黑霧近似癲狂地大喊著,卻沒有發現暗處的甫淵正避開風鬼的攻擊,一點點頂風前行潛至自己身後。
想要破除咒術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殺了施咒的人。
正笑著,忽有一道藍色劍光從背後斬來,黑霧笑聲一頓,緊接著眼前一暗,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的頭顱對著一雙腳,而此雙腳正是屬於自己。
「不,不可能!!」屍體拆解成一團濃黑色的霧,霧氣正欲向天外飄去,卻被甫淵搶先,就聽他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就你一人會用咒?!」
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白色符菉向天上一拋,口中念出淨化訣,符菉自行將黑霧封印其中。甫淵將符菉收之於懷,轉過身,鹿鳴與無常正鬥得難捨難分,見其神情輕鬆,甫淵自是曉得他一人應付得了,遂轉身對付無人操縱的風鬼。幾劍劈落,風鬼那被拆解的四分五裂的肢體跌落在地。
甫淵甩了甩劍上的血珠,剛欲向回走,卻嗅到一絲不對勁來。
腳下大地開始了又一次的顫動,而此次竟比先前還要劇烈,緊接著,一條條蜿蜒扭曲的裂縫從地面出現,週遭大樹被無形大力折斷,此時的眾人只覺腳下一空,低頭看,所站立的那片土地忽然整個塌陷下去——
所有人都往深淵處下墜,情急之中,甫淵只一個縱身勾住肖樓樓的頸脖,想要強行將她向上拉,只是那地底裡產生一股無形的吸力,他不僅沒將肖樓樓拉出來,反而連同自己都被帶入深淵盡頭……
……
不知過了多久,肖樓樓第一個清醒過來,眼前白霧茫茫,一座偌大的宮殿在霧氣中隱隱現出形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晚上肖樓樓童鞋跟我報告以後再來這種危險劇情一定要買意外傷害保險,結果我冷笑著把劇本交給她,說:省省吧,慢點還有地宮要闖呢!
我是親媽,所以我尋思著給開個金手指啥,乃們說地宮裡會有啥好寶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