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們到哪裡了?」
「快要離開西域,到達中原了。」
白衣的少女站在陽光下,白沙覆蓋著眼睛,她仰著頭,張開雙臂,笑著說:「三哥!我要變成蒼鷹!我要飛躍東海!」
那笑容燦爛的使人無法直視恐迷了眼睛,大漠之邊,中原邊境,她一襲白衣純淨無暇,送走了皎皎月色,迎來了滿天朝霞,衣擺獵獵作響,某一刻,她不是我們眼中心中那個脆弱的懵懂少女,而是一個輾轉浮生,歷盡世態炎涼千回百轉,輪迴鏡前奈何橋邊,是否獨獨不願飲下那碗孟婆?
白蓮太過聖潔,她自知不配,可世上還有什麼,可配她呢?
「三哥,你信不信?」
藍離澈站在她身後,低聲道:「淺淺,我信。」
我一直信著呢,淺淺。
邊塞的天空格外的湛藍清澈,碧空如洗,萬里無雲,唯有那藍色,鋪天蓋地的映入了眼簾,是世上最博大的色彩,最崇高的胸懷,將所有可包容的一切,都一一容納。
一直都知道,藍色,容得下這個天下,和天下中的我。
「三哥,有生之年,我殷淺淺一定要飛渡東海,抵達彼岸!我踩下彼岸的一枝花,送給一切可送之人,一切仍守之人。」
我還願傾盡所有,守住那片淨土,等我老了的那一天,我就去哪裡,了此餘生……
「吾與誰人歸呢……」
與誰人歸。
與誰人歸……
可是,那一日的殷淺淺,獨獨忘了一件事!
我為自己起的卦,此生短暫如同曇花……
她獨獨忘了……
只是真的……忘了……嗎?
······
「青瀾,這皇帝才能喝的酒,你一定沒喝過吧?可要來嘗嘗?」
唐恆之又喝了一口,那味道極好,卻怎麼也說不出其中的味道。其實龍涎靈漿本就是如此,想要釀造此等佳釀,所需要的材料與製作工藝,都是極為奢侈的。
魏青瀾愣了片刻,點頭道:「好。」
「慢!」
隨著蘇問青的冷喝,魏青瀾一臉詫異的看著他。
「這酒····有毒。」
「不可能,我唐門也是玩毒的祖宗,我能斷定此酒無毒。你不喜喝酒,走遠點便是。」
唐恆之極為生氣,在他看來,蘇問青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心裡。
「恆之!不得無禮!」
慕泠涯連忙喝道,不知不覺中,他已將蘇問青當成是知交好友,又怎會容忍唐恆之出言不遜?
唐恆之不再說話,一個人走了開去。
「我去勸勸他。」
魏青瀾連忙起身追了上去。
山谷中,只餘蘇問青和慕泠涯二人。
慕泠涯寬慰道,「恆之以前不是這樣的,可能是心情不好,蘇兄你也別介意了。」
「不,你可知,他因何變成剛才的模樣?」
慕泠涯聽得身子一顫,突然站起了身,指著水潭道:「因為酒?」
蘇問青搖頭苦歎,「早在我發覺此中古怪的時候,便來不及了。因為我們已經出不去了。」
慕泠涯回頭指著路道,「怎會?恆之他們,不就······」突然,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無比。
「放開他們。」
一道紫色的修長影從桃林出口緩步走了出來,雙手各提著一個人,赫然就是魏青瀾和唐恆之!
「現在發現了?晚了!」
紫青焰一聲狂笑,手掌對著其脖頸緩緩握緊,兩人的臉頓時變得蒼白無比。
慕泠涯剛要起身,突然一股失重感傳來,人不可抑制的跌倒在地。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十指微微張了張,眼眸閃過一絲破滅的寂寥。
「你難道沒聽蘇樓主怎麼說麼?早在這小子將匕首射入水潭內的時候,就觸發了機關。你們聞得酒香,實則是一種迷香。城主當年費了大價錢購買了整整三千壇龍涎靈漿投入這池子中,就是為了,讓人,醉生夢死。哈哈哈!」
紫青焰將兩人直接扔入水潭之中,泛起兩串水花。
慕泠涯眼中急切,「你放過蘇兄和恆之他們,有事衝著我來。」
紫青焰緩步走來,慢慢的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慕泠涯的臉蛋。
「慕公子,哦不對,應該說是神仙公子,你覺得你現在,還有資格與我討價還價麼?」
慕泠涯目光冰冷的笑了笑,「確實·····你想要怎麼做?」
砰!轟!轟!轟!
那一汪潭水突然憑空炸開,水花四濺中,濺濕了三人的衣衫。
「師傅,青瀾要給你······報仇了!」
一條水箭直射慕泠涯,青輝劍一出,殺氣騰騰的衝了過來。
「青瀾!!!!」
蘇問青大喊,但魏青瀾似乎聞所未聞,雙眼通紅無比,速度快的出奇。
「噗!」
水箭打在慕泠涯胸前,當場便噴了一口鮮血。
紫青焰退了幾步,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之意。一臉淡然的看著魏青瀾把劍刺嚮慕泠涯。
劍鋒清冷,寒光掠過。
慕泠涯不躲不閃,只是對著他清淺一笑。
「一笑泯恩仇。」
尤記起那天,慕泠涯的話語還在耳邊迴盪。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能輕易毀傷。兩位公子剛剛竟是想兩敗俱傷嗎?真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呢。」
「這世上人人都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可這偌大江湖武林,又有誰真正做到了這一點?這個江湖,到處都在殺人,每時每刻都在飲血!刀光劍影,血海深仇而已。」
「任何人只要身處在這個江湖中,都會漸漸失卻本心嗎?」
「那好,我問你們,假如真的有那麼一天,你的對手死去了,你是不是很快樂呢?」
「你們誰也不會快樂,因為你們手裡有著最重要的人的鮮血!」
「人這一生,最重要的除了至親至愛,最重要的莫過於你的對手了·····某些時刻,他們才是使你成長使你強大的源泉。我說的不對麼?你們肯定從小就是對手,看你們的打鬥就可以看出是經常對戰,從而打鬥的時候反而像是一場精心配合的舞台打戲!惺惺相惜,亦敵亦友對嗎?」
「你們的所謂門派之仇其實在你們眼中不值一提,只是你們給自己找的一個完美的借口,一個對戰的借口!」
魏青瀾如遭雷擊,手腕青輝劍一鬆,「叮噹」一聲跌落在了地上。
紫青焰驚訝的看著慕泠涯,他很清楚,慕泠涯說的這五個字,對魏青瀾有多麼大的影響,甚至能衝散他的執念!他的殺意。
戲樓
顧紫筱重新拿起桌上的茶杯,為殊途沚斟滿。
她不動聲色飲茶,那份由內到外的心靈安寧。自己彷彿也變作了一杯清茶,那縷久隱於內心深處的古韻悄悄地散發出來。一份溫柔,如小几上盛開的蘭花,幽幽地溢漫於靜靜的清晨。
「你怎麼看出來的?」殊途沚看著顧紫筱,似乎很感興趣,她微微笑著,瞳孔中一片澄澈的微波蕩漾。
顧紫筱看著殊途沚,搖了搖頭,繼而摸了摸耳垂,其意再是明顯不過。
耳眼。
殊途沚恍然。也摸了摸耳垂,無奈的笑笑:「女兒家自出生之時便被祖母紮下了耳洞······」
顧紫筱眼神飄渺起來,喃喃的說:「是嗎······「
可是她,是在十五歲的時候,拗不過望月樓的媽媽的勸阻,便在深夜裡,自己用烤的通紅通紅的銀針刺的,記憶裡的痛苦早已經不再刻骨銘心,它隨著記憶越飄越遠,掉進了深淵。
這茶真是苦。
喝著讓人陶醉的一種苦。浮生匆忙,轉瞬即逝,有些感情有些理想都來不及去實現,我們便被逼得逆水行舟永不回頭,是不是一種無能為力卻心甘情願的悲哀呢?
有些痛,說不得,忍不得,只能放任著,去等時間來消磨,時間是上天給我們最好的良藥,卻也是走投無路後最消極的認命。
奈何,惹了塵緣。
「殊途三小姐的名字,這偌大江湖武林,可是沒幾個人不知道。」顧紫筱如是說道。
殊途沚聞言卻頗為得意,拍了拍顧紫筱的肩,笑的毫無淑女形象。
「紫筱啊,他們只是怕了我的混賬性子,才不是真心把我當女俠仰慕呢!」
顧紫筱心裡暗道:虧你還知道啊!
她為殊途沚斟了一杯茶,道:「三小姐是個爽朗之人。」
殊途沚接過她手裡的杯,淺飲一口,將目光放在戲台上,年輕戲子咿咿呀呀的長音拉個不停,雲水袖子似乎甩到了天邊,臉上的表情隨著戲曲變換,融進了那深深淺淺期期艾艾的故事裡,故事裡,所有人都是主角,所有人都在做夢。
恍然醒來,才發現,原來,我做了一個叫溯世的夢······
「紫筱,你當我嫂子吧。」
「噗······」
顧紫筱嗆了一下,輕咳了一會。
「你不答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剛剛,我便說過,紫筱也有所心繫,三小姐如此這般是為哪般?」顧紫筱語氣有些冷。
「那又如何?你沒見過我二哥,你若見過他,你會喜歡他。」殊途沚略有深意的道,她緩緩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一眼那個台上的戲子,咿咿呀呀地曲調,似乎再唱一場地久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