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迎接了日出,所以笑容也溫暖起來。顧紫筱自從遇見慕泠涯之後,很少一個人散步,因為形單影隻漫無目的的行走,很容易給人一種孤獨蕭索之感,在某個驀然回首的剎那,身後沒有那個溫如玉的少年,是會寂寞的罷……
她竟然還真的回了頭,果然也沒有看見那個拿著繪有優曇花的折扇的少年,那抹無暇的白色啊,就像是天邊最無暇的那朵雲,雲中有水,水裡都是滿載著記憶,慢慢的散開來,散開在風裡,散在了微塵。
那些記憶,卻還在。
顧紫筱搖頭:「果然,人都是習慣了習慣。」
習慣了身邊的人事,若頃刻了無聲息的消逝,總是會有一種悵然若失接著便是銘心刻骨。
習慣了有你陪伴,所以我拋卻了孤單。
若有一天,滄海成了桑田,刻在三生石上我們的名字也不再聯繫,你會否依然在某個雨後的巷陌行走,無意接住跌落的因果?
江南總是讓人多愁善感,是不是也是一種宿命的因果呢?這裡適合懷舊,適合暮年的你我,在這安穩的日子裡,泡上一壺清茶,之後淺嘗輒止。
「我都在想什麼……」顧紫筱喃喃自語著,眼神無意的掠過這諸多的門戶與店舖,她與每個人擦肩而過的瞬間,都是一種全新的心境,一種不同的心驚。
娘親曾經告訴我:紫筱,你要把你人生中的每一個過客眼神無意的掠過,都當成一種宿命的因果,需要你格外珍惜與他們無聲的承諾。
又想到了娘親,似乎還記得在孩童時懵懂天真的樣子,母親溫聲軟語的誘哄只為了怕她冷而叫其多穿衣服。記憶裡,似乎每次見到母親都在夜裡,她定然在挑燈夜戰的做著針線活,那密密麻麻的線滿滿的都是愛。等第二天天亮看到嶄新精緻的衣裙,在她尚還年幼的內心,似乎縫補消彌了所有的痛。
她眼神渺遠,天邊雲卷雲舒街上人聲喧囂,都成了她眼中的風景,而她,是不是在同樣的時間裡已成了別人眼中的美景?
「好一個衣如蝴蝶,發如流泉。顧仙子之名名副其實。」
只聽一聲輕浮的聲音傳來,隱隱帶著調笑和半分故意。
顧紫筱向聲音處看去。
只見前方站著兩個人,一老一少。
老人似乎看不出年齡,因為那張平和安寧的臉上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只有眼睛,瞳孔深處有著經年過去,人事一一歷過,浮生過半,怎能了無痕跡?
那老者身邊的是個少年公子,一身墨色的錦緞,用金線繡著祥雲紋,盤繞而上似乎龍騰,這少年其實是想繡龍的罷?奈何皇家象徵不好兒戲,否則定然是繡了的。
那少年長身玉立英姿颯爽,雙眸目若清風,眉如碧水,帶著簡單明瞭肆意如風,直襲人心。
不算俊逸的容貌,偏偏有一種骨子裡的肆意呼嘯而出,剛好還是少年輕狂的時候,是個明快如風,瀟灑不羈的人。
他的年齡似乎與顧紫筱相仿,此時正看著顧紫筱,似笑非笑,眉眼彎彎的正好。
顧紫筱心道:這是誰家的公子哥兒?
那少年卻毫不在意顧紫筱的沉默,隔著稀稀疏疏的路人,對著顧紫筱道:「在下殊途沚,今得見姑娘驚為天人,欲求與姑娘結一段露水姻緣。」說完還眨了眨眼睛,輕浮中偏生透出了幾分可愛來。
那身邊的老人面色古怪起來,輕咳一陣,然後咬著牙道:「你跟老二學的倒是快,好的不學盡學這些亂七八糟的!」
殊途沚道:「二哥除了風流,還有哪點是好的?」
老人一惱,恨不得把他按到地縫裡去。
顧紫筱看那一老一少小聲對話,老的咬牙切齒,少的春風得意。
自覺好笑,便生了玩鬧之心:「公子說笑了,紫筱心已所繫。」
果然那少年目光一沉,快步走來,近了才看清那少年的皮膚,細膩的如同女子,顧紫筱搖搖頭,怎麼跟那呆子都一個德行?
「老子才不管你心繫沒系,老子就要你陪我逛街泛舟品茗看戲!」
「噗……」
這年少好生有意思。
殊途寤撫額,默默把頭偏向一邊。
這樣的女兒,沒救了。把他老臉都丟盡了!
就知道跟他二哥在一起,準不會學好!
風來水榭
這是白凜戰唯愛的後花園,平日裡他想要去看看,白凜戰都拽著他不放,然後一同過去。也正是因此,蘇問青便察覺出了其中古怪。
走過白玉石橋,水潭邊的垂楊柳已經抽出了新芽,一番春意盎然。
此地沒有任何的竹屋,就連個涼亭都沒有,荷花池的邊上是一塊空地,半月前蘇問青就在此和白凜戰大戰了一場,還是不分勝負。
也就在那個時候,蘇問青便開始留意周圍了。
空地邊上的邊上是一片桃樹,枝椏上已經長出了桃花花胚,再過幾天,便能看到桃花齊放了。
三月桃花一開,勝似人間仙境。
慕泠涯突然想起來,他曾對顧紫筱說過:來年桃花盛放之時,我帶你去我的家鄉賞遍百里桃林。
只是,如今三月已快至,大概是要爽約了吧,那丫頭會不會怪我?
「隨我來。」
蘇問青駕輕熟路的帶著眾人走入桃花林,突然在一顆桃樹上停了下來。
「紫青焰,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蘇問青寒聲道,浮雲火畫扇,已經被他握在了手中。
「哈哈哈,不愧是江都妒火樓樓主,想來,你該是在半個月前,便發現紫某一直藏身於此吧。」
伴隨著笑聲由遠及近,一道紫影躍在眾人面前,一派肆意嬌狂!
不是紫青焰還能有誰?
蘇問青心中竊笑,是你自個兒承認的,跟我沒關係。
「你等來此何事?」紫青焰對著眾人道。
「你說呢?」慕泠涯輕輕一笑,身邊唐恆之和魏青瀾均踏出一步,待慕泠涯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
「哦,來搶墨箋?不好意思,不在我這兒。」
紫青焰直接耍起無賴,聳了聳肩,慵懶的靠在桃樹上。
「這本就是慕某所得之物,請恕我等無理,再次尋上一遭了。」慕泠涯的氣息在一瞬間攀升到了極點,話語未落,唐恆之的天機瞬間變形,變成一隻機械獸,開始就地搜尋起來。
紫青焰也不去阻攔,嘴上卻道:「城主一走,你們這些所謂的貴客就原形畢露了。」
魏青瀾橫眉一掃,一道冰冷的殺意牢牢的鎖定紫青焰。
······
顧紫筱看著這少年,忍俊不禁:「不知公子是看上紫筱哪一點了?」見慣了風花雪月的顧仙子,調戲起人來自有一種風采。
殊途沚倒是有些不適應,她撓了撓後腦,然後頗為豪爽的揮揮手,墨色的衣袖掠過,一片金色的祥雲閃現。
「你問我憑什麼看上你了?我這一時半會可如何說?」
話落又覺得這麼答不妥,便又道:「仙子莫不是要拒絕在下?」還沒等顧紫筱說話,她馬上道:「今天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要不老子就把你搶家裡交給二哥!」
她心裡已經在暗暗著急。
我的天啊……按道理不是老子在這一站便會有美女投懷送抱麼?怎麼這個不一樣?二哥你怎麼還不來,我搞不定女人啊!
殊途家是個大家族,世代經商,且是隱商。至於到底有多大的實力,或許只有本家的人才知道了。
殊途沚是殊途家的三小姐,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先不說她的兩個哥哥,就單說她一人,是個天生的惹禍精,大禍小禍接二連三層出不窮,也是個要強的女孩子,江南女子多是溫婉賢淑的,笑不露齒行不露足。好傢伙,她殊途沚是誰?殊途家的三小姐,人送外號「混世魔女。」專門喜歡跟街上的小混混們在一起鬧騰,酒坊賭坊青樓鬥獸場,都沒有她不去的地方,說她十惡不赦也不盡然,最起碼人家知道劫富濟貧懲惡揚善,每月都在城門口施粥什麼的,在民間頗得讚譽。
倒是個奇女子。
在她二百五的自報姓名的時候顧紫筱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可她扮男人扮上癮了,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風流氣,竟然想佔她顧紫筱的便宜,明顯是在找死。
只見顧紫筱溫柔地笑,上上下下打量著殊途沚,然後搖了搖頭,頗為可惜地說道:「可惜公子看似單薄孱弱,也不知能不能護得住紫筱呢?」聲音委婉柔和,最後一個音微微上挑,頓時無限的欲言又止欲語還休。
慕泠涯若是在,估計會被顧紫筱現在這個樣子逗樂,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與他呆久了,也學來了他一星半點的腹黑。顧紫筱心裡樂的正歡。
「仙子是看不起在下了麼?」
殊途沚危險的笑笑,是個人都應該看出來,殊途大小姐怒了,殊途本家坐落於徽州,所以你若去徽州,隨便找個人問問:混世小魔女最受不得什麼?他們給你的答案一定是:讓她覺得你看輕她了。
所以,顧紫筱觸到了逆鱗。
然而,觸到逆鱗不一定要死,也可能……
「老子要定你了!走!我們先去喝茶聽曲!」
「公子請自重!」